马球案进展的不是很顺利,容桓带领大理寺官员顺着自尽的马奴李二这条线查下去,收获不多不少。
仵作那儿,昨日传了消息,李二不是自尽,是被人用绳子套着脖子,挂在房梁上,窒息而死。
李二身材还算魁梧,房中也没有其他工具辅助,能把他吊起来的必定是体型高大之人。
楼庄这边带着殿前诸卫对各宫宫人进行了核查,前些日子,陛下下令放出了一批宫人,人少还方便些,但查完后,也没有什么收获。
“本王带人搜了李二的住所,还到了钱庄,赌坊,药铺。各个钱庄都没有李二的记录凭证,他家中仅仅十两银子和几十枚铜钱,这十两还都是存放在陶罐里的铜钱。再者,李二从不涉足赌坊。前些日子他染了风寒,买了几味药,并无可疑之处。”容桓将走访的结果详尽的告知楼庄。
“长安城里每一家药铺也都查了个遍,只有几家卖□□,近几年卖出的单子,也都核实到户。像鸩毒,野葛,乌头这些,朝廷查的很严,民间根本不许贩卖。楼庄,你怎么看”
“回郡王,如果有人从城外将毒带进来,东西小,城门搜查的卫兵也难搜到。倒不如弄清这毒是什么,看看是从哪儿来的。”
容桓也是这般想的,于是立即起身道:“去太医署,或许能得到答案。你再将宫里盘查情况细细说与本王。”
张德豫如今接了楼庄的位子,比起之前更加忙碌。殿前诸卫分了一批卫兵跟随楼庄去盘查如此一来,巡查的卫兵要少一批,这不得不使张德豫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关键时刻,保护陛下和公主的安危为重中之重。
容桓和楼庄去太医署的途中,还遇到了带着卫兵巡查的张德豫。虽然没有和张德豫说话,但楼庄依然感觉到了张德豫的幽怨。
到了太医署,遇上药童晒药,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容桓常和太医署打交道,对这种混杂的中药味习以为常。楼庄不太习惯,就用袖子稍微遮住口鼻,而且他觉着这药味,未免太浓了一些,比寻常药铺浓上十倍。
太医署不为皇帝嫔妃和宫人治疗疾病,只为传授药理。宫里有专门的司药、典药、掌药和女史专门负责皇室成员的疑难杂症。
太医署的太医令专掌医政,下有辅、史。
医监、医正负责教学,主药和药童负责处理药材。
容桓来此只为向杜医监求教,马到底中了什么毒。
前堂晒药的药童告知,杜医监去了凤阳阁给延龄郡主请脉,算算时辰,也快回来了,药童随后将二人引进内堂,接着上了茶水。
不消片刻,杜医监果然背着药箱回来了。延龄体弱多病,先皇违制,拨了医术最好的杜医监。杜医监名为杜衍明,年纪轻轻,就成为太医署医监。每逢五,二十五杜衍明就要去南平郡王府给延请脉。马场的案子发生后,延龄一直住在凤阳阁,和容嬅在一块儿,所以杜衍明今日去凤阳阁请脉。
“王爷万安。”杜衍明药箱未放,先向容桓行礼。楼庄闻到一股浓重药味,待自己适应后,才看清杜衍明的样貌,修八尺有余,着绯色官袍,样貌清俊。
“免礼。”随后,容桓让杜衍明坐下,他先关心了延龄的脉案。“郡主的身子如何”说话同时,瞧了一眼楼庄,楼庄此刻正襟危坐,面无异常。
“还请王爷安心,郡主一切无恙,仔细调理即可。”杜衍明如实回答。“不知郡王前来所为何事”
“本王这儿有新案子,还是老规矩。”容桓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杜衍明。
油纸包里是一个白瓷瓶,装着疯马的血,还有一张纸,纸上写着疯马的症状。
杜衍明把瓶塞打开,一股奇异的味道窜了出来,闻到此味,杜衍明神色大变,连忙打开药箱,取出银针,探入白瓷瓶中,再取出时,银针顶端已然发黑,过了一会儿,微微泛着红光。
“禀王爷,这是吐蕃的毒。蛇毒为主,蛛毒为辅,再夹杂有剧毒的骨粉,加入吐蕃特有的酥油,盖住毒的腥臭。只需服用一点,人就会疯魔,眼眶眦裂,露出红光,紧接着七窍流血而死。”
吐蕃,酥油味,骨粉味,让人作呕,楼庄想起那□□食和张德豫一桌,离开时遇到了四个戴幞头的异族人,他们四人身上的味道和这股味道相似。
楼庄陷入了沉思,雍和五年,他也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一模一样的味道,那就是盛掩光。
盛掩光同吐蕃的喇嘛勾结,喇嘛还给盛掩光献了一串佛珠,这是楼庄进了殿前诸卫才知道的事。
抓到盛掩光当日,楼庄见过那串珠子,味道也是这股油味,还有骨粉味儿,而且生的怪异,有的白,有的黄,还爬了一些黑色的纹路,这些珠子像是磨出来的,不似寻常佛珠表面光滑。
心里有了想法的楼庄此刻并未表态,这件事他只想告诉容桓,不相干的人就不必卷进来了。
“此话当真”看似疑问,实则肯定。杜衍明的医术,容桓是非常清楚的。
“回王爷,盛贼府邸被抄后,搜出了许多禁药,此毒在列,且没有解药。”杜衍明说的没错,单是蛇毒,或者蛛毒,还有方子可解,多种毒混杂,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这些禁药现在何处”容桓发问。
“药已尽毁,只留了方子供太医署教授,这些方子抄录完毕后,全部交还小藏书阁。”
容桓有些失望,但还是维持面色不变,太医署这条路走不通了,好在还留了点蛛丝马迹。
之后,药童送容桓、楼庄二人出了太医署。
“走,去凤阳阁。”容桓发话。
“王爷,这不太妥当,下官是外臣,凤阳阁是公主居所。”楼庄抿唇,似是不愿。
容桓很满意楼庄的反应,进退得当,“你跟着本王是去查案,太液池周围尚未有后妃居住,太妃们都住在大慈恩寺。陛下也已下旨,查案期间,内宫可随意出入。况且咱们的一举一动,来往宫人都会记下录册。”
楼庄被劝说后,跟着容桓走向凤阳阁那条小路,打马球那天,桃花只开了一半,现下全部绽放,飘落在太液池里,搅乱了一池春水。
“王爷,下官有事要禀。”
得到容桓点头后,楼庄跟在他身后边走边说。
“二月初,下官曾在平康坊和东市附近见过几个着圆领短袍的吐蕃人,身上也有这股味儿。下官也和来长安做买卖的吐蕃商人打过交道,正经商人的衣衫上只有酥油味儿,没有骨粉味儿。”楼庄边回忆,边细细道来。
“哦——你观察的倒是细致——”容桓来了兴趣,快速在心里盘算着,“若是现在要你指认,有几分把握认得出”
“十分。”
“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楼庄并没有觉得容桓是真的放下心的意思,担子重,不容任何差错。接下来,找人的事就交给各府衙差了。
一个月的时间,骑快马能到吐蕃,但目的尚未达成,怎么能轻易就走
到了凤阳阁,文忠正在门口给守门内侍训话,一见容桓,立马叫上内侍们迎上来行礼。
“王爷大安,楼将军安。”
楼庄记起来了,眼前的圆脸浓眉太监,是元夕那日给自己递宫牌和鱼符的,所以有些眼熟,还能准确说出自己官阶。
“免礼,郡主与公主现在何处”
“回王爷,在内堂,奴才这就去通禀。”
文忠速度很快,不消片刻,就又出来请容桓和楼庄进去。
这个时候,恰好是午膳结束,容桓不爱吃尚食局的饭菜,紫宸殿的饭食勉强入口,最爱凤阳阁的小厨房。容桓与王妃大婚时,容嬅还特意拨了一个厨子给郡王府。
延龄先看到容桓,快步跑过来甜甜地叫了声哥哥,表示今晚回府陪待产的嫂嫂。
楼庄给延龄行了礼,容嬅随后也走过来。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靛青色的裙摆和一双绣着牡丹的精致绣鞋。
“堂兄,楼将军先请坐下。延龄,昨晚咱们商量的几个花样子,你去书房画出来吧,画好了,我让人送去尚宫局。”
延龄明白,这是要议事了,于是带着喜鹊去书房。
“堂兄,事情有进展了”容嬅问道。
“忙了一上午,终于有点眉目了。我来找你是有事要问你,还要小藏书阁的钥匙。”藏书阁有两处,一处放寻常书籍,夜晚才落钥,一处是“皇家秘辛”,只容嬅和容郇有钥匙。容桓想去的正是小藏书阁,亲疏有别,他对容郇只有尽臣子的本分。
“先用些点心,再谈公事。”容嬅吩咐锦书锦画去小厨房拿容桓爱吃的点心。无事不登三宝殿,容桓来这的原因,要么有事相求,要么就是来蹭点心。
楼庄确实有些饿,他猜到容桓来凤阳阁除了拿藏书阁钥匙,还有一个原因,就近取食,最主要还是后者。
锦书锦画端上来的盘子里,摆放着下馅饼,枣花酥,绿豆方糕,解腻的茶水,还有净手的帕子。
净手的水也有一股香气,楼庄闻出来了,是茉莉,李姑娘喜欢花花草草,燕北在府里种了许多,楼庄的屋里,就摆放了一盆茉莉,早春开花时,芳香馥郁。
净完手后,楼庄先是被小馅饼吸引,饼子外形像胡饼,中间鼓鼓囊囊。轻轻咬下一口,汤鲜味美,不同于民间的铺子。绿豆方糕也不错,口味清新,粉末细腻。
楼庄不知自己进食的模样此时被屋里其他人“无意”观察。
用完后,锦书锦画来撤碟子,同时也将门带好。
“现下有几个吐蕃人可疑。楼庄,你来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容桓将话题抛向楼庄。
楼庄按照刚刚对容桓的说辞,重复了一遍。至于盛掩光,有些事无法和盘托出。
“上一回,吐蕃引发事端,还是因为勾结盛掩光。”容嬅提到盛掩光时,丝毫不避讳楼庄。“时隔八年,难道拉鲁还贼心不死”
拉鲁是吐蕃现任赞普,雍和四年起,就和盛掩光秘密勾结,五年,乔装成商人秘密来到长安。盛掩光事败后,拉鲁在西市被苏老将军发觉,差点斩于马下,最后是废了一条腿。
雍和九年,拉鲁的几个儿子全部入长安为质子,拉鲁才被送回吐蕃,一同前往的还有苏老将军之子苏定安和一万大邺士卒。
如若拉鲁蠢蠢欲动,苏定安也一定能察觉到,并及时飞鸽传书。
“魏玠和我谈及容恪学业时,也提到了几个质子近日动作,鸿胪寺里没有异常。上学下学途中,都有内侍看着,待人接物也有人记录在册。”
大邺管理边境少民事务和接待外来使臣都在鸿胪寺里,拉鲁之子多吉和其他几个质子住在朱雀门以西鸿胪寺内,便于监察。
“这就奇了。”容桓心里有了定夺。
一旁的楼庄在说完自己所见后,始终沉默不语,静静聆听,魏玠,这个名字最近被频频提起。
楼庄身为武将,上值不在宫门口,特殊日子才会在宫门巡查,所以早朝恰好都避开了魏玠,不能窥得真容。那日一见,魏玠好似天外谪仙人,一身紫袍,衬的他面冠如玉。
小虫子密密麻麻啃噬伤口的感觉突然涌起,即便翻开掌心,有些痂已经脱落。
“楼庄,你先去外间等候本王片刻。”容桓发话,接下来他要说的事,楼庄不方便在此。
待楼庄走后,容桓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听说陛下之前要延龄出降”容桓回长安后,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不过没得空,没有机会问容嬅。
该来的总会来,就算容嬅隐瞒,容桓早晚也会从别人口中得知。
“是危开的提议,但陛下告知我,他谨遵先皇逾旨,不敢违背。”
“为何不直截了当除掉他哪怕是赶出宫”容桓对危开也不满,尤其是是身份,危忠良是他父亲,人如其名,危害忠良,策试案害的那么多举子没了命,容桓竟然还特赦危开,不容臣子上书。
容嬅仔细斟酌,该如何开口,“陛下无非是惦念着幼时读书的情分。即便危开提议,他也不会应允。你也知陛下的性子。”
“仁义过了头,并不是什么好事。”
容嬅知道容桓在担心什么,“堂兄所言极是,魏玠会时常劝导。”
“这桩案子,你要不要参与”容桓处理过的大大小小的案子,多少都有容嬅的身影,容嬅读过的书比他多,能派上用场,关键是容嬅老老实实,不会拖后腿。
“恭敬不如从命!”容嬅早就想出宫了,待在宫里很闷,还要应付命妇,像数着时间过日子。“多谢堂兄!”
“那你便收拾好物什,待会儿,我要楼庄送你和延龄先去王府,藏书阁钥匙先予我。”
“楼庄护送不妥当吧”楼庄一个大将军,做护送的活儿,有些大材小用,况且身份上也不太合适。
“楼庄办事稳妥,我放心。”容桓丝毫没有心虚。“从宫里到王府,一路上,你和延龄有人看护更妥当。”
容嬅不太信这个理由,但暂且“信”他一回,然后去书房里把钥匙从匣子里拿给容桓。
延龄得知容嬅也要一同出宫,在公主府住一段日子,非常高兴,再加上楼庄护送,更高兴了,毕竟楼庄武艺高强。
在外间等待的这段时间里,楼庄感觉十分漫长。直到门被打开,容嬅、容桓和延龄一并走出,几个婢女提着包袱跟在后面,他才感到世界是鲜活的。
按照距离远近,容嬅要楼庄先驾车去郡王府,将延龄和喜鹊安全送到。郡王府在常乐坊,距离公主府所在位置永嘉坊,隔了道政坊和兴庆宫。
现在车内只剩容嬅,马车不大,原先只坐了三人,楼庄和文忠在外头赶车。锦书锦画骑术精湛,先骑马去公主府打点,就没有和容嬅同路。
马车停靠在常乐坊的一个巷子里,四下无人,从车内传出容嬅的声音,“楼将军,你且进来。”
“臣不敢。”
【小剧场】
容嬅:“楼庄,你为何不看我”
楼庄:“回禀公主,臣不敢。”
容嬅:“怕我吃了你”
楼庄:emm,臣沐浴过了,公主吃吧。
容嬅:我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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