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扯。”林子深没压住声音,吼起来。
因为躲避仇杀,林子深在三年前不小心将丈八遗失,期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思去寻找,可始终都没有找到。
今晚终于遇见,却被对方占为己有,怎能不让林子深愤怒。
林子深将刀尖对准那人:“公孙负是你杀的?”
“没错。”
“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该死。”那人平静道。
“走马镖局也是你屠的?你和三成鬼是什么关系?”
三成鬼是十六年前屠村的凶手之一,手段和小司馆里面的场景如出一辙,林子深到死都不会忘记,村民被那三个恶鬼残害的画面。
为了让他逃走,曾经接受过爷爷恩惠的大叔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在了那三个恶鬼的脚下,若不是钟昧和左宿的出现,林子深早就死在了那片树林里,成为了土地的养分。
那人摇摇头:“走马镖局不是我杀的,他们的大小姐也不是我掳走的,我来这里是为了见你。”
那人解开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女人嘴唇猩红,双目失神,眉间有一颗黑痣。
看到那颗痣,林子深的太阳穴抽痛了一下,过往的记忆从内心深处浮现,曾在过去折磨他数个月的惨痛叫声在脑海中浮现,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个豪侠临死时恶毒仇恨的眼神。
“你是张柳的女儿?”林子深哑声。
张柳是林子深做雇奴时,杀死的第一个人。
他不是林子深第一个杀死的人,但却是让林子深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的目标。
没错,是目标。
他是林子深当雇奴时,第一个要被杀死的目标,两人素未蒙面,互不相识,就因为林子深缺钱,而愿意把钱丢给他的人怨恨着张柳,于是,出钱的人便和林子深做了一笔交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张柳是货物,无论是活人还是尸体,林子深都需要将其带到那人面前。
那天和现在一样,无月却有光。
带林子深踏入修道路途的左宿,和他讲的第一句话就是‘月黑风高最适合洒血’。
于是用定金购置了一套装扮的林子深,在月黑风高的晚上,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脸覆面具,冲入了张柳的家中。
那时,张柳还没有回来,林子深又太气势汹汹,吓的张柳妻子哭喊着要往外跑,为了不被附近的人察觉,林子深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手脚麻木的挥舞起长刀,将张柳妻子的头砍了下来。
因为是第一次杀凡人,林子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他恍惚中瞅见尸体还在动,便以为被斩首的张柳妻子还没有死透,于是他手脚僵硬,全身冰凉的走到尸体旁,双目怔怔的挥刀砍向尸体。
地面被血浸透,脚下都是肉沫,骨头残渣被崩的到处都是。
这一幕好巧不巧的被张柳瞧见。
他的背上还有熟睡的女儿张可。
林子深面对张柳说不出话,愣在原地,因为砍骨头太用力,长刀崩口卷刃,已经不能再用。
张柳看着地上的尸体,已经认不出那是自己的妻子,他满脸泪水,嘴唇被咬破,血流了下来,硬撑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没有怨天尤人,伤痛并没有击倒男人。
他只是不想让女儿也承受这种悲痛。
“我女儿还小,你不要杀她。”
这是张柳说的第一句话。
“我先把她抱到屋里。”
这是第二句。
从屋子里出来后,张柳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悲痛,只有要复仇的决心。
他拿出自己的爱刀,举着,低声道:“我知道谁要杀我,所以我会带着你的尸体找到他,你放心,我会替你在那边解释清楚,你没有出卖他们。”
林子深不是第一次和修道者交手,只和神鬼的交锋,都不下十次,可那都是在执行肃清小队的任务。
而在那一晚,他是生平第一次,在和一招一式都带着必胜决心的男人战斗。
那场战斗并不轻松,虽然林子深的境界远高于对方,可张柳是怀着妻子被害的悲痛,对林子深的复仇去挥刀,每一个动作都用尽了全力,即使身体被洞穿也没有停下,痛疼已经无法阻止男人的复仇。
可林子深却不同,早在他将刀对准凡人的时候,他就已经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需要钱的原因,只有心口传来的钻心的疼痛在时刻提醒着他,他还不能死,在没有为爷爷和村民报完仇之前,他还不能死。
他很不意外的杀死了张柳。
在那场雨里,林子深拖着张柳的尸体去交差。
院子被大雨冲刷干净,街道上的血迹也被人清理。
林子深拿着钱,离开了那座城,他以为不会有人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
他以外忘记可以抵消一切。
可是他错了。
忘记只会让悲伤的人更愤恨。
天快亮了,秋瓶县的晨雾一向很大,晨曦透着慵懒的心思逐步升起,日光照耀大地,迎接崭新一天。
“林子深,你记住,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张可戴上面具,几个跳跃,消失在了一片屋瓦之间。
林子深望向日出的方向,思绪万千。
早在林子深和张可初见之时,城里的另处发生了其他事情。
偏僻屋舍,走进一位老妪。
院子大约有三十年没打扫了,地上长满了杂草,院角长了几棵歪脖子树,上面爬上爬下几个愣头愣脑的小家伙。
正门上有片片潮湿的黑霉,对联破的只剩下巴掌大的红纸,门神还很完整,看着像是新贴的,只不过是黑白描画,眉眼没有神采,当不了真。
老妪推开门,风穿堂而过,吹起正坐女子的红纱裙摆,蜡烛火苗摇摇晃晃,终究没有熄灭。
关上门,房间恢复昏暗,红色的烛光只够照亮一方桌,两张凳,一个人。
老妪立在门口,舌头添过嘴唇,眼睛发光,露出贪婪的笑:“怎么只有一个人啊,一个人可成不了亲,拜不了堂,没法拜堂,也就没法见到...那位大人。”
稍作停顿,老妪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位大人的名字。
黑暗角落里,响起合上扇子的声音。
“该怎么称呼你呢?梦萍姑娘,老媒婆子,还是画皮鬼?”角落有一男人开口,声音细弱,让人心生油腻。
老妪嘿嘿直笑:“长什么脸,就喊什么名字呗,倒是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就老媒婆子吧,在下王奴。”角落那人咳嗽一声,甩出一张白色手帕:“今天有您做媒,大人一定会满意的。”
“要是你们早一点找我来,就不用辛苦等一个月了,用不着五对新人,只一对就能让那位大人喜上眉梢,不请自来。”老妪自夸着坐在椅子上。
王奴咳出一口痰,用手帕捂着嘴:“那位大人消失了三十年,不是一对新人可以弥补的,我们身为奴仆,一定要在‘食物’方面下心思,要是把大人吃坏了肚子,我们会死的很惨的。而且前三对新人不也是你动的手嘛。”
老媒婆子没有反驳,后背依靠着凳子,双腿蹬直,闲得无聊:“还有一个人什么时候到,天亮后,会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应该快了吧。”
“王奴,你知不知道城里最近来了一位落丹大能?”
“此事有耳闻。”王奴咳嗽道。
老媒婆子来了兴致:“那你能不能查到那人身份?”
“我尽力一试。”
老媒婆子又想起一事:“公孙负到底是谁动的手?”
“暂且不知,这件事对流星寺很重要,但和我们的大计相比,完全不需要在意。”王奴鄙夷那人杀害公孙负的手段。
尸体他见过,虽然有黑冰石,但是已经有发臭的迹象,伤口已经化脓,形状极其不美观。
“你们可以不在意,但是我不能,这秋瓶县本来是我一个人的屠宰场,我想杀谁就杀谁,可现在却多了一个抢食的,啧,真让人坐立不安,王奴,帮我找到那个人,我可以再帮你们杀个人。”
王奴没有任何犹豫:“一言为定。”
大门被推开,院子里响起走路的声音。
老媒婆子打开门,看到田放只身一人站在院中,半个身子被照亮,另外半个身子隐藏在黑暗里,神情复杂:“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郑商在后面。”
“你们应该两个一起来。”老媒婆子没让田放进来的意思。
田放解释:“有人跟梢,如果这里被发现,我们一个月的辛苦就全都白费了。”
“那也应该是你去迎敌,而不是让他,圆满镜是大计中最重要的道具,如果有任何损坏,你负不起这个责任。”
王奴出现在老媒婆子身后,田放看到老大,立马放低了身姿,单腿跪在地上,低头道:“我现在就去找他。”
“不用了,我已经回来了。”
郑商虚弱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田放一个猛冲,来到他身边,快速向街道两侧张望巡视。
没看到有人跟着,才将郑商扶进院子里。
“王奴,你的人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过来,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老媒婆子向身后王奴问罪。
白皮脸王奴用手帕捂着嘴,身上穿着很单薄的白衣,夜晚风凉,他咳嗽频繁道:“郑商,记你一笔。”
躺在田放怀里的郑商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他没有发现我逃跑的路线,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现这里,而且我的圆满镜裂了。”
“什么?”
三个人的惊呼重叠在一起。
“为了不被他怀疑,我是等到他触碰到圆满镜才使用的分身。”
郑商凄然一笑,从魂鼎中唤出圆满镜,如他所言,镜子中间有一道裂痕,是林子深的刀尖所为。
“圆满镜的损坏会影响里面囚禁之人的情感,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田放粗声安慰:“放心,那位大人会治好你的。”
郑商咬着牙,放出囚禁在圆满镜里的刘亮,看向王奴:“老大,我请求闭关疗伤。”
“让孙黎陪着你。”
王奴是老大,是那位大人在凡人界的传话人,对手下有绝对的话语权,如果不是看在需要用郑商的圆满镜保留新人的情感,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在最后关头掉队。
郑商坐起:“多谢老大。”
圆满镜是郑商的命-根子,与他心脉相连,有任何折损,都会直接作用在他身上。
若不是使用了分身,替郑商承受了八成的伤害,镜子就不会只有一道裂痕这么简单了。
可就是这一道裂痕,就险些要了郑商的命。
田放将郑商扶进房间,王奴阴阳怪气:“要是你肯多花些时间完善圆满镜,就不会这么弱了。”
老媒婆子伸手一招,躺在地上的刘亮晃晃悠悠的飘起来,进了屋,老媒婆子屈指一弹,刘亮身上的衣服化作碎片,纷纷飘落,从屋顶上空垂直下落一身红衣。
是新郎婚嫁时的衣服。
换好衣服的刘亮端坐在女人身旁的座椅上,闭着眼,绷着嘴,脸上尽是痛苦的表情。
老媒婆子作证,两人在今晚结为夫妇,此生不分离,忠贞不渝。
礼毕,王奴三人离开房间。
门缝渗出光,老媒婆子满脸笑意。
“你们可以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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