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之间才最有话可谈。
虽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不知为何,陈泥九见贺耀凡,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错觉,他总有一种好似两人上辈子就是朋友,这辈子又遇到,下辈子还是至交的缘分。
于是身背泥葫芦的年轻人便拉着贺耀凡,飞向别处,期间偶有人与二人打招呼,都被陈泥九敷衍应对。
贺耀凡魂鼎颤动,与陶安公打了一声招呼,让对方放心,不用担心他。
陈泥九拉着贺耀凡的手臂,问:“聊什么呢?”
“没什么?”贺耀凡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无论陈泥九最后能不能医好自己父亲的病,贺耀凡都会将他视作湘川教的座上宾,如果以后自己接收了湘川教,他还会广发英雄帖,招揽天下志同道合的朋友上山,陈泥九将会是第一个收到他请帖的人。
可如果陈泥九仗着自己的身份和手段,对他的所作所为强加干预,亦或者暗中打探的话,贺耀凡也绝不会纵容对方。
毕竟家贼难防,世界上可买不到后悔药。
陈泥九松开了贺耀凡的手,慢慢悬停。
此时两人已经远离了众人,白茫茫的天空,只有两个褐色小点。
“贺少主,有件事我想现在就告诉你。”陈泥九双手插袖,再次恢复往常的玩世不恭。
贺耀凡只有冲天穴境,暂时还无法进行空中飞行,他的脚下踩着两柄袖珍小剑,托起他的身体,起起伏伏。
“陈神医有话直说。”
在外界看来,神医门的所有成员,都当得起神医之名。
但是贺耀凡又何曾会知道,陈泥九入神医门二十年,时至今日,就只给山下的村民开过几味头痛脑热的药,还未曾瞧过如贺教主这般长达数十年的大病。
“我其实还未给人看过病。”陈泥九直言不讳。
贺耀凡身躯一震,他可开不起这种玩笑:“可是在下某些地方得罪了陈神医,我的身份,还是修为?”
陈泥九嗯了一声,表示询问:“贺少主以为我是在戏弄你?”
“不然呢?”贺耀凡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小的时候因为教主儿子的身份,身边总是会围绕一些溜须拍马的无聊之辈,那时的他特别向往山下的生活,可真到了山下,才发现日子要比山上艰难数倍。
当他找到以往那些总想和湘川教攀上关系的高派大户,恳请他们出手帮忙时,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侮辱和冷眼。
接连打击让本意气风发的青年变得谨慎,连平常和人聊天,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多语,就怕和对方说不到三句就被赶走。
所以陈泥九的开诚布公,在贺耀凡的眼里,比拒绝还要伤人。
但是贺耀凡并没有任何的不悦,不知是不是陈泥九刚开始的豪言壮语给了他底气,现在他慢慢恢复了邪教教主儿子的风采。
有的时候,贺耀凡都快忘了自己父亲是邪教教主。
脚踩袖珍小剑的贺耀凡,面露微笑,二十五岁的他因为常年奔波,脸上早早的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他眼角带笑,问:“陈神医为何突然这么说?”
面对气质突然一变的贺耀凡,陈泥九面露诧异:“我希望你能知道,你父亲是我的第一个病人,不过你放心,我有信心治好他。”
“含霜七蕊在墨沟腹地,一个叫青铜地的地方,那里情况复杂,古迹上并未有太多记载,想来刻书匠对那里也不是很了解。”陈泥九转身,看向墨沟。
贺耀凡有疑虑:“既然墨沟是被封印的蕴藏地区,那么刻书匠又是怎么进入的呢?”
陈泥九看向他,并未答话。
沉默片刻,贺耀凡一拍脑门:“怪我脑子糊涂了。”
“等进入墨沟后,我需要去别处采集药材,所以就不能和你一并出发了。”陈泥九轻声说。
贺耀凡不免有些好奇:“陈神医可有墨沟内部的路线图?”
“我怎么可能会有。”陈泥九表情古怪道:“我要是有路线图,直接求老师随我一起去,专挑有好东西的地方去,直接给它包圆,到时候回城里,开一家宝物店铺,随便卖点都够我吃一辈子了。”
贺耀凡犹豫问:“陈神医不打算开医馆,治病救人了?”
“我就随便说说。”陈泥九用手指擦擦鼻子说。
距离两人稍远处,立着一位玉树临风的高大男人,满脸笑意,如沐春风。
男人手上拿着一把紫金萧,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语’字。
“这位道友风度翩翩,看着眼熟,不知师从何门,有无婚配啊?”庙镇笑着走去。
韩语认识眼前的老人,拱手行礼:“晚辈韩语,见过庙镇前辈。”
“你知道我?”庙镇一惊,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气息。
出神境。
“哈哈,被一个出神境的大能喊一声前辈,我以后出门,腰杆要挺得更直了。”庙镇大笑。
韩语微笑道:“前辈取笑了,晚辈只是运气好而已,比不上集雨山的传承。”
庙镇眼皮一抖:“韩道友,你在讥讽我?”
从外表看,庙镇要比韩语大上三十多岁左右,不过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改变面貌也只是一挥手的事情,但是庙镇总感觉韩语真的如外表看起来一般年轻。
四十岁的出神境?
古往今来,都是旷世奇才啊。
可是庙镇却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韩语这号人物。
“庙镇前辈误会我了。”韩语连忙解释:“在下一介散人,无师无门。”
“哦,别告诉我你这一身的修为,都是从地上捡的。”庙镇自然不会真的生气。
他一声懒散惯了,印象中,还从来没怎么发过脾气,只不过老人心里有自己的底线,那就是不能对集雨山不敬。
你可以不尊重我庙镇,但是不可能不尊重我的师门,尤其是在我面前。
这句话,是庙镇这辈子说过的最重的一句话,很多冲突往往也是以这句话当开场白。
现在庙镇没说,那就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韩语轻轻一笑,神色追忆:“那倒不是,是一个朋友的倾囊相授,才有韩语现在的成就。”
“只是现在他不见了。”韩语眼神温柔,将视线投向了墨沟。
庙镇了然:“他在墨沟,你有把握?”
人只要到了一定岁数,就喜欢唠叨两句。
韩语却并不这么觉得,大概也是太久没和人说话了。
“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说实话,没把握,不过我都已经找了一百年了,也不差这个地方。”
“找到了,去哪?”庙镇眯起眼睛问。
韩语挠挠头:“不知道。”
“不如去我们集雨山吧。”庙镇邀约。
如果能得到集雨山的庇护,加上韩语自己的实力,成名天下指日可待。
“集雨山人才济济,不差我们两个。”韩语很委婉的拒绝了。
庙镇微笑说:“出神境可不只是人才,是旷世奇才。”
这四个字,他特别想说给韩语听。
韩语也很受用:“前辈谬赞了。”
“唉,我说啊,你能不能不喊我前辈,听着总感觉是在骂我。”庙镇对前辈这个字号很在意。
他年轻的时候,走在山上,因为面相长得老,时常会被新入门的弟子喊一声前辈。
其实他也就比那些人早入山了几十年而已。
终于当上了山主。
虽然庙山主也不好听,但总好过前辈这个名号不是,可结果呢,到头来还是避免不了。
“前辈比我早入出神境,要是直呼姓名,晚辈就太不懂事了。”韩语第二次拒绝。
庙镇指了指他:“你这个家伙,很对我的脾气,改天一定要来集雨山坐客。”
不容韩语第三次拒绝,庙镇先一步离开,去到了神医长者身边。
“碰壁了?”神医长者和庙镇是很多年的老朋友,很了解前者第一次与人会面时会聊些什么。
庙镇大气道:“一个晚辈,非要来集雨山,我的看法还是太年轻了,应该多磨练才是。”
老人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墨沟,就连离都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
白菜和轩禀站在一起,扶额道:“山主肯定又在吹牛。”
“白菜,不许对山主不敬。”李渺斥责她一句,然后小声念叨一句:“跟什么人,学什么艺。”
“你说什么?”白菜不悦。
李渺冷笑:“你管得着吗?”
李渺看向与世无争的轩禀:“大小姐,你这次下山上山又下山,可是找到了杀害神婆的凶手,告诉我,如果凶手在这里,我替你宰了他。”
“李渺,你不要以为自己是道羽派的掌话人,就可以在这里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说着,白菜就要动手。
李渺直接拔出了剑,细剑横在白菜脖子前,她声音平缓,好似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想出丑,我奉陪。”
白菜愣在原地,举着的手无处安放。
轩禀眼睛亮了一下,两条彩带从她身后甩出,一条缠绕在白菜腰上,将其拉回到自己身后,一条则是扯来了庙镇。
庙镇顶替了白菜的位置,面对脖子上的剑刃,老人微微一笑:“李渺,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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