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拎着一大包丝巾出门的时候,赵玲香这心里还有点忐忑，但坐着电车来到大栅栏，看到热热闹闹的人群,道路两边到处摆着的小摊,她倒是不慌了,反正现在政策就是让搞活经济，她摆摊卖东西,就是遇到了熟人,也没关系。
不偷不抢的自个儿挣钱,谁敢看不起？
也就他爸那种人,死古板,觉得上街买东西丢人。
她来到微风制衣,许敏挺热情,觉得丝巾放在地上不好,还专门腾出一辆花车,赵玲香不太懂,怎么一节带轮子的柜台就叫花车，不过这么一弄，的确比一般的地毯显得有档次。
一开始她不好意思吆喝，但看到许敏那么自然的招呼顾客，也赶紧跟着学了起来，后来许敏进铺子里了,她自己吆喝，倒也没觉得多难。
这地方本来地脚就好，再加上服装店本身顾客就多，很快就有人围上来挑拣了。
许沁到的时候，她都卖出去三四十条丝巾了。
“玲香,生意挺好啊，这丝巾是不错，绸子挺密，花色也好，是不是就剩这点了？”
赵玲香一愣，她昨天晚上数了三遍的，一个还剩下一百四十八条丝巾，她怕拿太多卖不掉，拿了八十条。
能考上首都师范大学的脑子，总归反应不会太差，她犹豫了几秒，立即说道，“是呀，这丝巾就这么多了，卖一条少一条！”
正在挑拣的顾客听到耳朵里了，不约而同加快了翻捡的速度。
两人相视一笑，许沁笑着走进店里，因为今天是周末，店里的顾客格外多，许敏和几个售货员都在忙着照应顾客。
她在店里也就待了十几分钟，许敏帮着顾客选好衣服，跟她简单汇报了这几天的情况，她就准备撤了。
还有十八个店呢，即便一个店十分钟，再加上路上的时间，也够她忙活的了。
赵玲香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了，还想着等到中午请许沁姑侄吃顿饭呢，不过，这会儿摊子上围的人太多了，她得同时跟好几个顾客沟通，还要忙着收钱，根本顾不上。
不过，以后机会也多得是。
明儿回到学校，再请吃一顿也来得及。
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的确是有差距的，许敏也算是她一手带起来的了，专业知识也教了，各种技能也会了，推销技巧更是没少说，但她水平也就这样了，不算差，但也绝对不算拔尖。
大栅栏这家店之所以生意好，主要是占了第一家服装店和地里位置的红利，当然了，王府井这条街现在也挺红火，平时不如大栅栏人多，但也挺热闹的了，开在王府井的店自然也有地理位置的红利。
但现在这家店的日常营业额，差不多是大栅栏的两倍了。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了，小李这小姑娘，的确算是个难得的人才。
许沁早就发现了，李玉萍挺聪明，一点就透，上回她来店里，看到门前有一片好大的空地，建议利用起来。
果不其然，现在那块空地上摆着几辆花车，上面帮了彩带和气球，大老远看着就特别吸引人，特别喜庆，围着花车挑衣服的人还挺多。
她把车停到路边，也过去凑了个热闹。
花车上的衣服品种单一，全部都是羊毛衫，厂里的羊毛衫生产线还没有组建好，这些还是她从上海订购的，年后刚订购的一批货。
两个漂亮的小姑娘一左一右站在花车旁边，不厌其烦，一遍一遍的说，“以后厂里的羊毛衫要改变风格了，这种款式和配色不会再出了，要买赶紧买啊！”
许沁抿嘴笑了笑，这小李，自从告诉了她饥饿营销，已经用了不止一次了。
店里比外面更忙，但售货员嘴巴手脚都挺利落，一个人兼顾好几个顾客，尽量不冷落任何一个进店的人。
李玉萍正在帮着顾客选旗袍，顾客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性，气质不一般，穿的也特别讲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呢子大衣，镶着皮毛领子，手里拎着羊皮小包。
一看就是不差钱的。
这人一进店就相中了青色碎花的缎子旗袍，尺码也是合适的，但都要售货员拿下来了，临时又改变了主意，觉得旁边挂着的金色的也不错，瞬间就犹豫了。
这女士五官端正，皮肤不算太白，但挺干净的，穿这两个颜色都成，而且她身材略微丰满，也真的是挺适合穿旗袍的。
小李一开始说青色的旗袍更适合她，后来又说，金色的更显华贵，一般人穿不了，但这位女士穿上肯定会很好看。
中年女士听了更加纠结了。
过了两三分钟，小李才给她提建议，“要不，两件您都拿着吧，我们家的旗袍都是老师傅手工做的，回回来货花色都不一样，您要是不买，回头后悔了再来，可真就没有了！”
中年女士最后买了两件旗袍走了。
小李记好账，笑着跟她打招呼。
许沁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她，“有看不懂的记下来问我，也不用那么急，慢慢看。”
上回她拿了一本裁缝入门给了小李，听小杨经理说，小李天天熬夜看，没用多长时间就给看完了。
李玉萍现在不光性格变了，变得爱说爱笑了，而且还挺会打扮自己了，她穿了一件杏色的棉服，里面是米白色的毛衫，裤子也是时髦的弹力呢的，头发剪短了，但不是大街上到处可见的□□头，而是略长一点，还把刘海给烫了。
整个人一下子就变得特别时髦洋气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
许沁又问，“下星期你周几轮休？”
小李回答，“排了是周三，不过我没有事儿，加班或者调班都可以的。”
许沁说，“那你下周三去一趟景明胡同吧，我给你上堂课。”
李玉萍挺高兴，问，“那，我几点去合适啊？”
许沁笑道，“我那天下午没课，你两点钟去就行了。”
周三中午。
在学校食堂吃过午饭，许沁回到宿舍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杨岚半躺在自己的床上无聊的看小说，看她这架势，问，“许沁，你又要逃课了？”
许沁笑道，“什么叫逃课啊，我上午跟周老师请了假的，事假！”
她们教育系下午不是没课，而是只有两节选修课，虽然也计入学分，但到底没那么重要。
这几天她已经注意到了，北京城的服装店越来越多了，大栅栏就新开了好几家，那些单体店还没什么，但有一家叫迪兰的服装店，虽然还没开张，好几个地方都在修整店面了，很显然，是打算几家店同一时间开张了。
能这样做的老板，很显然不是小打小闹，具备一定的实力。
服装厂有崔厂长，经历了一次被盗事件，现在厂里无论是生产还是安保都要求特别严格，不用她太操心了，但门店的经营，现在全是靠衣服的款式和质量撑着，当然了这永远是最重要的核心竞争力。
但营销也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有时候在市场上，起决定性的作用。
小杨经理当然也很不错，他一个会计出身的人，在极端的时间内迅速适应了新的行业和新的岗位，但如果让他再往前提高一个档次，恐怕很难。
许沁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骑着车子出了校门，回到家小李已经到了，正坐在沙发看书等着她呢。
为了这堂课，她做了不少准备，不请教了北京大学的高材生，混进北大旁听了两堂课，还去书店选购了不少专业书籍。
然后现学现卖，这就是她今天准备给小李上课的内容。
李玉萍虽然很聪明，也有一定的销售能力了，但毕竟只是一个初中毕业生，许沁讲得内容多，速度也快，而且还时不时夹杂着专业术语，她思维有点跟不上，也有点听不懂。
因为时间有限，许沁一口气讲了两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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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看着李玉萍有点接收无能了，她还想继续。
王婶子赶紧给许沁倒了一杯水，说，“快喝一口吧，嗓子累坏了吧？”
许沁道了谢，问道，“小李，你哪些地方不明白，现在可以问我。”
李玉萍从小学习好，从小被夸赞很聪明，没来微风制衣上班之前，她甚至还从回收站找到基本高中教材，自己偷偷学了，竟也觉得不是很难。
以前上学，也从来没有听不懂的课堂。
但今天她觉得脑子有些发蒙，就像一个本来只能吃两个馍馍的人，一下子吃了四五个，撑得难受。
她本来有记笔记的习惯，但许沁讲得太快，根本不允许做记录，否则就漏听后面的内容。
李玉萍皱着眉头，十分认真地回想，还真提出了几个问题。
许沁一一回答，这次速度稍微慢了一点。
“还有吗？”
李玉萍沉默了数十秒，又提出两个问题。
许沁回答完又追问，“还有不明白的吗？”
李玉萍不太坚决地摇了摇头。
许沁笑了笑，说，“不错，你的记忆力和反应能力都不错，回去好好琢磨一下我今天讲得内容，看看有没有能在店里用到的。”
李玉萍答应了，盯着她手里的备课资料说道，“老板，我抄一份回去行不行？”
许沁点头，“好。”
自从许婶子学会了做西点，三天两头就要做面包做蛋糕，烤炉的利用率特别高，昨天她托人买到了进口的黄油，下午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她很认真的揉面，醒面，把做好的生胚放到烤盘上。
堂屋里的讲课声停下来了，她看看时间，面包也烤好了，打开炉门，小心的把铁烤盘拿出来。
加了黄油的牛角面包，一出炉香气四溢。
王婶子把另一盘生胚放进烤炉，端着小竹筐走到堂屋，笑着说，“小许，你尝尝我这次做的怎么样？”
许沁拿起一个撕了一口塞到嘴巴里，“不错，火候正合适！”
王婶子眉开眼笑，说，“三刚和四丽说要吃蛋糕，明天我做个蜂蜜蛋糕？”
许沁笑着点点头，拿起一个面包递给小李，小李大方接过，年轻人胃口好，几口就吃掉了，说，“真好吃啊，这水平能开馆子了！”
王婶子人都走到院子里了，又返回来说，“哪里哪里，差远了，你是没吃过你们老板做的面包，比大饭店做的都好吃！”
李玉萍看向老板，那目光近乎崇拜了，小姑娘不客气的又拿起一个，说，“太好吃了，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包呢！”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吃面包。
以前是买不起，现在买得起了，也舍不得乱花钱，而且面包这东西，卖的的确不多，最有名的是一家大饭店卖的，王婶子以前吃过，是因为以前有一个东家特别阔，爱吃西点，经常让她拿着钱和票去买。
许沁笑了笑，说，“下周来上课，还让王婶烤点心吃，你最喜欢吃什么？”
虽然工作的时间不算长，李玉萍已经很善于掩饰自己的情绪了，要是搁以前，她听到这话指定不好受。
因为穷，领回来的一点细粮都卖了，家里常吃的是窝窝头和棒子面粥，有段时间，连窝窝头都吃不起了。
幸亏她找到现在的工作了，这家里的日子才越来越好了，不但能吃上白面馍馍了，而且偶尔还能吃顿肉。
家里人也都置办了一两套新衣服。
她准备再攒点钱，就把家里粉刷一下，再添置一两件新家具。
以前吃东西，什么喜欢不喜欢，有的吃就不错了，现在小李也逐渐了解自己的口味了，她喜欢吃甜的，就牛油面包，又香又有点甜，就挺好。
不过，她还是回答，“我喜欢吃蜂蜜蛋糕。”
其实压根儿就没吃过。
王婶子解下围裙准备去接孩子了，笑道，“好啊，这个做了好几次了，保准好吃！”
许沁将竹筐里的几个面包用油纸包好，说，“拿回去让家里人也尝尝。”
小李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去，说，“老板，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许沁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现在的工作表现就挺好的，不过我觉得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李玉萍是家里的老大，小时候父母更偏疼弟弟妹妹，后来爸爸去世了，妈妈也病倒了，她是长姐，要照顾妈妈，也要照顾弟弟妹妹，亲戚朋友偶尔会来家里看看，但各家都有各家的日子，没谁会主动给她搭把手。
要只是出力倒也算了，最头疼的是，她爸爸的抚恤金早就花完了，她妈妈办了病退，一个月只有十九块，每个月的钱都不够花。
在家里从来没人夸她，她妈身体不舒服就会骂她，她弟弟妹妹要不到钱也会骂她，以前在学校虽说学习好，但因为经常拖欠学杂费，老师也不是很喜欢她。
也就现在找到了这么好的工作，同事都对她很好，老板对她更好，而且还特别看重她，经常夸她。
还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
李玉萍笑着跟许沁告别，但走到胡同口的时候，却忍不住一下子掉泪了，她掏出帕子擦了擦，又兀自笑了。
老板曾经跟她说过，人要想高兴的事儿，人要往前看呢，现在的日子这么好，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哭了。
她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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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刚鼻子尖，一进门就闻到了面包的香味儿，而且猜出了是什么面包，“哇，王奶奶，你做牛角面包了？”
王婶子觉得奇怪，“三刚，你怎么猜出来的？”
她现在会做好几种面包了，但这牛角面包还是第一次做呢。
三刚神秘一笑，特得意的说，“不告诉你！”
倒是四丽给她解了惑，“王奶奶，前几天你不还说，要是买到黄油就做牛角面包吗？”
王婶子点点头，笑道，“还以为三刚的鼻子特别灵呢，原来是脑子记性好。”
看到四丽不满的不表情，立即追加一句，“四丽也记性好，我都忘了我说过了！”
林四丽这才满意了，进屋后有点嘚瑟的拿出自己的试卷，说，“妈妈，这次数学考试，我们班上考了一百分的只有五个，没有三哥。”
许沁扫了一眼小学一年级的试卷，笑着说道，“妈妈小时候很少考一百分，能考一百分也代表不了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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