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哭了?”chael看向季月,奇怪道。
她哭了?
季月毫无知觉,她伸出手掌轻轻贴着自己的脸颊,一道泪痕还未干涸,润润冷冷的。
“我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nayla用胳膊撞了下季月,“肯定也是被这么伟大的爱情故事感动了呗,女生对这些都特别敏感,对吧,哎,真的好感动,我都想哭了。”
季月淡笑,“嗯。”
chael:“你们女生真矫情。”
短暂的惊叹过后,大家又开着玩笑,各自到处寻找绝佳位置拍照了。
季月没跟他们一起去,独自留在原地眺望那座经幡山。
她一直出着神,那段尘封的记忆太沉重太久远了。
但当有关于他的蛛丝马迹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时,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但还是会悲恸。
中年人浑厚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小妹子,你认识他?”
他指的是谁,两人都不言而明。
季月淡笑,“不确定是不是。”
中年人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他好像是在那个通城出家的,我在这里当志愿者好多年了,当时挂这经幡的时候好轰动啊。”
季月蹙眉:“通城?我知道了,谢谢你。”
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季月,明显没当回事,“你还真的认识啊?”
季月轻松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中年人摸着脑门,没搞清楚这个姑娘到底想干嘛。
从珠峰大本营回去之后,chael他们也即将回到魔都,季月去机场送了他们,简单的告别后,他们便没入人潮。
隔天,季月买了最近的一班去往通城的飞机。
通城的寺庙一共就那么多,她挨个去找一遍。
第六感告诉她,一定会在通城遇见厉成殷。
而那个买下整座山挂满经幡的男人就是他。
预感越来越强烈,季月几乎认为这就是事实。
但她的心情没有很激动。
就像一对认识数十年再分别的老友,再次相见时,心中唯有感慨和柔情。
此番出行,她已经完完全全做好了要见他的准备。
甚至没有考虑,如果那个人不是他,或者他根本就不在通城的结果。
起飞时间是中午十二点。
起床后,季月随意收拾了一点行李,时间才刚到上午九点。
出门前,她将这件事告诉了次仁,告诉他,自己马上要出发去通城找厉成殷了。
没等到次仁的回复,却等到了他的电话。
季月愣了一下,摁下接听键。
次仁:“月月,你什么时候走?”
季月:“现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随后传来次仁淡淡的嗓音。
“我来送你,在小区门口等我。”
季月本想说好,可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次仁就将电话挂断了。
次仁开着车,脸上没什么表情,季月很少看到他这样,便笑道:“你怎么了?怪怪的。”
次仁本想开口说什么,犹豫片刻又忍住了。
“没什么。”他说。
到了机场,两人在公共候机厅内坐着。
彼此都没说什么话。
次仁抬起头看向大厅中央的显示屏,已经十点过了。
沉不住气,他突然问道:“万一,我说万一,他不在那里的话,那你怎么办?”
季月失神道:“我不知道。”
次仁看着她的眼睛:“一定要去吗?”
季月:“嗯,一定要去。”
这一刻,好多话都哽在了喉咙,次仁沉默了。
他的语气甚至有一丝淡淡的忧伤:“那你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季月长舒了一口气,“不知道啊,等我跟他见面了再说吧。”
次仁:“”
这六年来,她是一颗没有依附物的水草,随波逐流,风雨摇曳,老天爷一刮风,她被吹走,飘了好远。
只有在厉成殷身边,季月才能够扎根生长。
时间临近了,季月也要出发了。
即将进安检口的那一刻,次仁突然在她身后大喊。
“季月,别回来了!”
这一句话,声音洪亮,来来往往的路人不禁多看了他们两眼。
而季月的眼眶忽地湿润了,她明白次仁的意思。
她将脸背过去,憋住了即将滴落的眼泪。
再一转头,她笑道:“好,我会的。你要好好学习汉语,多练习厨艺,因为你做饭还挺难吃的,记得找个女朋友,你看你身边同龄的藏族朋友孩子都有几个了,还有,多多保重,大老板。”
说完后,她立马转过身进安检,举起手向次仁告别。
飞机已经起飞了,次仁还留在安检口外,泣不成声。
通城并不是一二线大城市,当地没有机场,只能转乘高铁。
刚出火车站,季月在地图上搜索寺庙或禅院。
一共找到的大大小小有十几所。
明确了目标,这下就好办了,从距离最远的开始找起吧。
天气渐晚,她找了一家环境较好的酒店入住。
休息好后,才有力气去找他。
现在的她很好,很正常。
第二天。
面前的这座寺庙叫做三士庙,因供奉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而得名。
此处的香客不算多,季月在门口停驻了一小会儿,反复看了两遍手机上的简介才从正门进入。
在正殿外的庭院内,有个和尚正拿着扫帚扫落叶。
季月走到他旁边,轻声道:“你好大师,我想请问一下,这儿有一个叫厉成殷的出家人吗?”
小和尚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疑惑的看向季月。
他不过是个打杂的,哪里知道这些。
“我们出了家就不会再提俗名了,你知道他的法名吗?”
季月微微皱眉,眼眸闪烁,无奈道:“不知道。”
小和尚:“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帮你去叫主持来。”
季月:“麻烦了。”
不过几分钟,一个身穿红衫袈裟的中年男子从内殿走了出来。
季月猜测他便是主持了。
主持双手合十,含笑道:“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有什么事吗?”
她也双手合十,笑道:“你好大师,我想请问你这里有没有一个本名叫厉成殷的出家人。”
主持皱着眉头,认真想了几秒钟,肯定的告诉她:“我们寺院里没有这个人,是不是弄错了。”
季月:“没有搞错,既然没有这个人的话,那就不打扰你了。”
主持诚恳道:“本寺确实没有这人,不过施主既然来了可以上柱香,菩萨会保佑你早日找到他的。”
她顿了顿,随即欣然接受,“好,谢谢大师。”
因为主持还有别的事,他便找了一个师傅带季月去大雄宝殿上香。
对于这个结果季月并不感到意外,她总不可能第一次就凑巧撞上了。
离开了三士庙,季月站在街头的公交站台上,手指划着屏幕,寻找下一个要去地方。
就这样,除了吃饭和晚上回酒店睡觉,其余时间季月都在一座座庙宇里寻找厉成殷的下落。
三士庙、佑胜教寺、召里观音寺、太运河庙、古刹三义庙、观音庙
每去到一座寺庙,她都会上一柱香,并向佛陀虔诚祷告,希望能早日见到他。
一周时间过去,季月去遍了整座城市的寺庙,甚至还有周边邻市的部分庙宇。
但都一无所获。
甚至连蛛丝马迹都没找到。
一次次挫败,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绝望或难过?
或多或少会有点,但是她只知道,她还要继续找下去,只要不放弃就还有盼头。
也许就在某座不知名寺庙的转角,在香客散尽的黄昏,在某次祭拜后的转身,她会与他再见。
这天,季月又来到了她第一次去的寺庙,三士庙。
主持见到来人,好奇道:“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季月淡淡一笑:“还没有,所以我是专门来向您辞别的。”
主持问道:“你不找了?”
季月摇摇头,“我准备去这个省的其他城市问问。”
主持面色凝重,“如果也没有呢?”
季月:“那就去其他地方找,我不信找不到。”说完后,季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好像,没办法停下来,一直这么找下去也好。”
主持突然不说话了。
半晌,才缓缓道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你这样找下去,有生之年怎么能找的完。世间上的一切有为法都是因缘和合而生起,因缘所生的诸法,空无自性,随著缘聚而生,缘散而灭,是三世迁流不住的,佛教中将此称之为诸行无常。”
季月喃喃道:“一切有为法都是因缘和合而生起。”
这句话好生熟悉。
——“那我问你,‘一切有为法’是什么意思?”
沉默了良久,季月仿佛悟透了些什么。
“我明白了,主持,你是想告诉我,有所作为就会有因缘结果,万物之规律都有定性,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主持微微一笑:“不错,施主很聪明,有悟性。佛教千年历史以来,教义与经典数不胜数,但归根到底,也是能用几句话总结出来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是这么句耳熟能详的话,但能真正理解其含义的人却寥寥无几。施主,我劝你不必再找那个人了,放下执念,回归生活,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会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说着容易,但是要做到,何其难。
季月紧闭双眼,仿佛在做心理斗争,尝试着能否放弃。
半晌,她无奈道:“谢谢你,主持,你的话我受教了,但是我没有那么高的境界,虽然能理解话里意思,但还不能做到。在我劝服自己之前,我会一直找下去。”
主持凝视着季月,深深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解脱人生苦难之道异常艰难,人都是□□凡胎,被七情六欲世俗常理所缠身很正常,只希望佛法无边,能减轻你的痛苦。”
顿了顿,主持问道:“请问该怎么称呼你?”
“季月。”她说。
主持愣了一两秒,重复道:“季月?请问是哪个季,哪个月。”
季月:“季节的季,月亮的月。”
主持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奇怪,他疑惑的看着季月,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季月蹙眉,“怎么了?”
主持:“我想我可能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在哪里。”
季月脸色骤变,“为什么这么说?请问,请问他在哪里?”
主持淡淡一笑:“你跟我来。”
从正门庭院到法堂不过两分钟的路程,但季月却感觉异常漫长。
在这短短的两分钟内,季月的脑海里预想了无数种他们相遇时的场景。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命运无常。
原来,厉成殷用季月的名字来到了三士庙出家。
经幡山也是为季月吹动的。
上天好像在存心捉弄她,她想得到的偏不让她如愿。
季月和厉成殷,一对上天注定的姻缘。
在这段大海捞针,如复一日寻找的日子里,原来他们曾靠的那么近,但只差一点点,永远只差一点点。
踏上石梯,季月推开法堂大门,室内有十余个弟子正在诵经,而季月一眼就看到了厉成殷。
他背对着大门,盘腿坐在地上诵经,仅仅只是一个背影,虽然时隔六年,仍然难以忘却于心。
法堂门开了,众弟子皆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的人。
是一位女香客。
众人都好奇的打量着她,因为寻常香客都不会来到此处。
这些人在季月眼里视若无物,她跨过门槛朝里走。
此刻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一动未动,仍在专心诵经。
她步履轻慢,缓缓走到厉成殷的身后,然后停下。
旁边有弟子对她轻声说:“女施主,这里是法堂,上香在大雄宝殿,需要我带你去吗?”
季月摇摇头,一动未动。
这让这名弟子为难的看向周围的师兄弟。
其余人也开始骚动起来,大家都搞不懂这名女施主想干嘛。
旁人喧闹,没办法再诵经了。
厉成殷放下合十的双手,一转身便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他眸光一动,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她好像长高了,变得更瘦了,浑身褪去了稚气,精致成熟的脸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之倾倒。
季月没有哭。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清晰的、富有生命力的。
“厉成殷,我的病好了,我来找你了。”
厉成殷的眼眶瞬间红了,橙黄袈裟在身,他忍下想立马拥她入怀的冲动。
“你看起来长大了许多。”
庙堂外,悠扬的一道天籁声传来。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佛说是经已。长老须菩提。
及诸比丘。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
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闻佛所说。皆大欢喜。信受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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