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靠着迎枕倚在炕上,吊儿郎当的去看贾致,啧啧了几声后摇摇头叹息:“你这运气也忒差了些,好容易下场科考,怎就遇上了秦家老五那个混世魔王?”
贾致还没明白这秦家老五是哪号神仙,就听到贾政絮叨着替他解了惑:“仗着他姐姐在宫里得脸,一向不把人放在眼里,大嫂进门那日,你就是吃了他跟王纶、邓庆贺的亏。”
原来如此。
“他姐姐真在宫里得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何须他科举挣功名?这京城之中,勋贵遍地走,有的人不过是虚张声势,给自己壮胆罢了。”
前世贾致闲来也看过一些红楼出圈的文章,知晓除却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之外,还有不少世家功勋,可这世上多得是月满则溢,若不懂小心谨慎的道理,哪能长盛不衰?
贾政惊讶看了贾致一眼,轻笑一声:“都说你小子是个木头墩子,没想到你这榆木脑袋也有管用的时候,你看着吧,秦旭这般肆意妄为,总有他们他们家吃亏的那一日。”
这话贾致没接,他一个连自己院子都走不出去的人,没资格去嘲笑x二代。
“这盒子里头是二爷我花了大价钱从鸿鹄书院弄来的题,往年他们书院押的院试题和乡试题准头十之三四,你记得在正月前将题都拟一遍,”贾政掸了掸衣袖,坐了起来,环顾了一圈暖阁,漫不经心地开口,“三弟,你唯有读书这条路了,好好努力罢。”
临行前,贾政拍了拍贾致的肩膀,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如同来时一般,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贾致忽然觉得怀里抱的盒子有千斤重,不为别的,单贾致这份心意就价值连城了。
夏氏风风火火的回了暖阁,一股脑将怀里抱的匣子放在了桌上,欣喜的说道:“三爷,快瞧,我在库房里瞧见了一匣子墨,你看看是否能用。”
贾致循声看了过去,夏氏刚打开的匣子里齐齐整整的码着上好的徽墨,墨的清香霎时在暖阁里漾开,贾致闻着清幽的墨香,心里无比动容。
“上回我去寻布料做冬衣的时候,还没瞧见这匣子,估摸着是全叔夹在年礼里塞进来的。”
夏氏看着匣子,满脸开心:“下回三爷写字的时候,不必再为了省墨故意将字些淡了。”
贾致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不能开源,只能节流。而且既不是在考场,又不是誊抄书籍,字写的淡些又何妨?他写给自己看的,只要自己能看清楚就好了,没想到还是被夏氏发现了。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就是推磨鬼,看来古人诚不欺我。”1
听到贾致的话,夏氏灵动的双眸从徽墨上移到了贾致脸上,眼中的狡黠一闪而逝,随后便笑眯眯的将匣子推给了贾致:“这墨是送给三爷的,您自个儿收着,我还在收捡库房,就不耽搁三爷感慨了。”
刚得了贾政送来的试题,又得了岳家送来的徽墨,贾致心情甚好,下意识伸手将夏氏鼻尖上沁出的汗珠拭去,叮嘱道:“明儿就过年了,可别累着自个儿了。”
夏氏脸上彤云密布,一转身就直往外跑。
贾致这才意识到夏氏的鼻子触手细腻,她人都跑开了,他的指尖上却还留着一缕缕馨香。
左右已经没有再看书的心思了,贾致将试题和装墨的匣子都收拾好,便起身走出了暖阁。
院子里,丫鬟们早已打扫的干干净净,午后的阳光照在院子里,一扫冬日的清冷,添了几分暖意。
贾致负手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院子里除却西南角一丛竹子外,东南角院墙边两株桃树只剩光秃秃的树枝了。
毕竟是过年,目光所及之处连个喜庆点的装饰都没有,贾致轻叹,这是他来这个世界过的第一个年,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清泉。”
贾致扬声唤了一声,避在耳房的清泉像只猴儿一般窜了出来,见到贾致出来了,清泉赶紧迎了上去。
“三爷有什么吩咐,小的立马去办。”
贾致开口问道:“咱们院子里准备红纸了么?明儿过年得写春联,还有各处门楹上都写点春联贴上罢,新的一年,大伙儿都图个彩头。”
清泉伸手挠挠后脑勺:“往年咱们都没买这些啊,小的也就没准备,也不知道这会子出去外头还有没有买的……”
生活不易,贾致叹气。
“红纸三奶奶让奴婢们准备了,三爷是这会子就要么?”路过的玳瑁听到了贾致和清泉的对话,想到三奶奶叮嘱的,便忍住了话茬,促狭笑着,“过年用的东西三奶奶准备了好些,三爷想要什么也不必支使清泉,只管向三奶奶开口便是。”
贾致看玳瑁笑容古怪,却也没多想,想到清泉跟着原主清贫了多年,眼瞧着这阵子不仅长了个头,脸上都有肉了,也不忍心再打发他在寒风中跑腿:“既然家里都有,你自个儿玩去罢,若是院子里忙不过来,你有些眼力劲,多帮衬着出把力。”
“三爷的话我都记在心上。”
除夕这晚,贾致和夏氏一起在正院里守岁。
三房院子里得脸些的丫鬟们都凑在正院里陪着主子守岁。
夏氏让丫鬟婆子们早早将准备好的糕点送给院子里所有的下人,以便他们守岁的时候手边有吃食,不至于饿着肚子。
“三奶奶,您瞧三爷一口气都写了七八副春联了,”清泉在桌案边研墨,见三爷的字写得端正,清泉脸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来,“咱们三爷的字写的好看,这春联我都舍不得贴了,想收起来以后裱了挂在家里。”
不得不说,原主能接到书斋抄书的活计,一手字确实是不错。不过原主的字虽然写的端正,却少了些自己的风骨,前世贾致学过书法,再加上原主的功底,如今这字便写的大气磅礴,清泉的话并没有夸大其词。
“你要是真喜欢这字,好好办差,不过是一副字,爷还是舍得的。”
今晚写春联写的有些上头,等贾致搁下笔的时候,发现夏氏正带着丫鬟们在剪窗花,看着铺陈开的窗花,贾致眼目不暇接,不知道先看哪一张好。
“一会子过了子时,咱们就将这些窗花贴在窗户上,院子里就有过年的喜气了,”贾致拿起一张团花图案的窗花,仔细一看,原来剪的是喜鹊登梅的花样,“这花样细致繁复,是谁剪的?居然有这样的好手艺!”
一屋子丫鬟们笑着看向夏氏,贾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给我罢,辛苦娘子再剪一个?”
贾致小心翼翼的将喜鹊登梅的窗花叠好,正要收起来的时候,夏氏莹白如玉的手便将刚剪好还没来得及拆开的纸张递给了贾致:“这个才是特意给三爷剪的。”
贾致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剔开了纸屑,一副柿柿如意图便展现在他面前,仔细一看,正中央镶着的字赫然是:金榜题名。
贾致眼眶一热,原来夏氏什么都知道。
两辈子加在一起,这是贾致收到的最合心意的礼物。
外头响起了鞭炮的声音,昭示着新的一年已经道来。
满院子里的人都精神了,在贾致处领到了春联的,都忙着将春联贴在自个儿门口。
清泉提着灯笼走在前面,贾致拿着春联,夏氏拿着贴春联的浆糊,三人一起到了院子门口合力贴春联。
贴完了春联的丫鬟们自发的将屋里剪好的窗花都贴上了,原本素净的院子霎时便点缀了团团红色,远远看去,好看极了。
贴完了横联,贾致从梯子上下来,将冻得冰冷的手放到手边呵了口气,看着夏氏亮晶晶的杏眼,弯了弯唇,笑着说道:“玉莹,新年快乐。”
夏氏没明白这句奇怪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将暖炉递给了贾致,催促着他:“三爷快暖暖手,咱们下半晌包的饺子子时一过就已经下锅了,这会子应该已经煮好了,快进去吃饺子吧,咱们不去他们肯定不会动筷子的。”
贾致和夏氏刚一进正屋,屋里候着的下人们便齐齐给他们夫妇拜年。
“奴婢给三爷和三奶奶拜年。”
宣德十年的春在爆竹声声中来临了,贾致吃着热乎乎的饺子,手边是烫的热热的酒。饺子就酒,越来越有。2
热闹了除夕和初一两日,贾致又恢复了科举冲刺式作息。
这期间,贾敏和贾政相继上门拜了年,还给三房送了不少东西。贾敏听闻夏氏有意在上元节这日去相国寺上香,为贾致科举祈福时,自告奋勇的去史氏面前当了说客。
“三嫂,”贾敏人未至声先到,“母亲答应了,不过她只答应你和三哥去,不许我跟着……”
贾敏很是失落,这些时日,她一直都跟着母亲出门做客,每日笑的脸都要僵了,好容易有自个儿想做的事情,可母亲说什么都不允许,甚至母亲还威胁她,若是她再闹,就不许三哥三嫂去相国寺了。
“母亲也是担心你,四妹妹安心在家,到时候我们回来时给你带三味斋的酿梅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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