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九,碧空如洗,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
验明了亲供后,贾致与郑毅汇合,跟结保的另外三人一起,被一个老廪生领着去排队等候唱保。
这亲供相当于考生的报考信息,上头有考生祖上三代的个人履历。所谓验亲供,就是查明报考信息与考生身份是否属实,若考生在孝期,便不能参加科考。
至于结保,是为了考验考生们的人品德行。由五名相熟的考生互相作保,签下结保单,一旦有人舞弊,另外四人便要一同受罚。
贾致日日在荣国府和谭府两点一线的读书,结保和廪生都是郑毅一手包办。
这会子还没到贾致他们,郑毅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踮起脚尖看前面的人唱保,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郑毅,这一位似乎不是咱们书院的,你不介绍介绍?”
同行的一位学子瞧贾致沉稳又和气,便看向了郑毅,期待着郑毅能介绍他们认识。
“见过几位兄台,”都是互相结保的人,贾致也存了结交的心思,“我是贾致,如今只跟着夫子读书,兄台确实不会在书院见到在下。”
“原来是贾兄,我跟郑毅是一个书院的,叫何进。我观贾兄气定神闲,想必县试定然成竹在胸罢?”
贾致谦虚地摆了摆手:“何兄此言差矣,咱们都是京城人士,单京中世家勋贵子弟便不知几凡,我一介白身又是头回下场,实在是心中惶恐,只是不曾表现出来罢了。”
“你不是上赶着巴结北静王么?怎么到了县试就心中惶恐了?”
贾致的话刚说完,就被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截去了话头,那少年飞扬跋扈的,一副十二分瞧不上贾致的模样,眼底满是鄙薄之色。
贾致不必多想,就知道面前站的是秦旭了。
“你瞎说什么?”郑毅胆子大,当即便站出来维护贾致,“贾致何曾上赶着巴结我姐夫?他救了我外甥,我姐夫对他礼遇些怎么了?秦旭,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凭他?他一个荣国府的庶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也能救下北静王府的小世子?你诓谁呢?”
面对秦旭的质疑,郑毅气的满脸通红,一想到那日水溶丢失,姐姐着急的六神无主,若不是贾致,恐怕姐姐要一辈子活在悔恨之中。
贾致是姐姐的大恩人,可秦旭却在这样的场合下质疑贾致的人品,郑毅不及细想便脱口辩驳。
“庶子如何?嫡子又如何?贾致侠肝义胆,路遇不平能出手相助,我只知道他比你这个只会欺负人的恶霸好千百倍!”
秦旭虽然看不上贾致,却不敢小看郑毅。
郑毅是荥阳郑氏的嫡次子,他的兄长年纪轻轻已是户部侍郎,他的长姐是北静王妃,二姐嫁给了御史陈炎之的次子,一旦惹了郑毅,秦旭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秦旭哪肯服输?便将话头又丢回了贾致身上。
“你堂堂荥阳郑氏的嫡子,跟个庶子混在一起,也不怕你老子打断你的腿!”
郑家虽然也有庶子,但母亲从小教导郑毅不论嫡庶都是亲兄弟,都是要好生笼络相处的。
“也就是你这个不务正业的纨绔才会动辄将嫡庶挂在嘴边,我爹说了,英雄不问出身,若一味拘泥于出身,未免太高傲了些,是结交不了人品德行出众的人的。”1
贾致深以为意。
“秦五公子,认真算起来,我与你不过点头之交,实在是算不得有深仇大恨,你何苦处处针对我?去岁我长兄续弦那日,你们恶作剧让我落水一事我并未深究,今日秦五公子又当众辱我名声,究竟意欲何为?”
贾致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终于将心头的疑惑不解问出了口。
也是这时候,贾致觉得心口堵的那口气终于渐渐散去了,整个人明显轻松多了。
秦旭看着双眼清明的贾致,忍不住疑惑,以往贾致连话都不敢跟他说,没想到今日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问他。
想起贾赦跟他说的那些话,秦旭看贾致的目光不由染了几分凉意。
“你一个庶子,还要什么名声?不瞒你说,那日就是五爷我亲自推你落水的,五爷如今就站在你面前,有本事你去报官啊!”
春衫下的手紧握成拳,但贾致知道眼下不是追究当日之事的时候,他与秦旭对视了片刻,才将目光挪开。
“秦五公子肯承认当日是你亲自动手就好,此事我信官府自有定论。”
秦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围着贾致看了又看:“你……你的意思是说,要去报官?”
“郑毅、贾致、何进……”
唱喏的声音及时拉回了贾致的思绪,郑毅拍了拍贾致的肩膀,提醒着他:“唱保轮到咱们了,一切等考完试再说。”
贾致压下心头的怒火,调整好情绪后,跟在郑毅身边去核实了亲供,又由着老廪生唱保,这才领了试题、座位号入考场。
考场里,每人单独就座,贾致就坐在第一排的正中央,算是在监考夫子的眼皮子底下。
这个位置对其他人来说或许算不上友好,但对贾致来说绝对是个好位置。
在监考夫子眼皮子底下,就意味着他只需专心答题即可,不必像防贼一样防备着其他人的小动作,更不必费心去想其他。
贾致并没有急着答题,而是将笔墨纸砚一溜排开,认真翻阅了试题,这才开始研墨。
待一切准备工作就绪,贾致提笔沾墨,在试卷和稿纸的相应位置写上了自己姓名、籍贯和座位号。
贾致在研墨时就已将试卷在脑海里作答过一遍了,这会子不过是再将脑海里的答案在稿纸上复述一遍,确认没有错别字后,再誊抄到试卷上。
县试的第一场,考的基本上都是书本上的知识。
原主博览群书,再加上贾致在学习上是个执行力非常强的人,试卷上的试题对贾致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但贾致依旧不敢大意轻敌,在稿纸上从容作答后,再三确认无误,这才一笔一划的往试卷上誊抄。
乌金西坠时分,贾致才从考场出来。
其实午时刚过,他已经答完了试题,但考场有规定,必须到了时辰才能交卷。
贾致刚出来,清泉就迎了上来:“三爷可算出来了,三奶奶怕您饿,已经派人送了两回饭过来了,您快去马车上吃两口垫垫肚子再回去。”
贾致确实饿了,在考场上,他不敢多吃,只略吃了几口点心,喝了两口水,不至于空着肚子。
不过,他并不急着吃东西,上考场前郑毅那样维护他,他得好好跟郑毅道个谢。
“不急,一会儿上马车后再说。”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郑毅步伐轻快地从考场出来。
远远的,他一眼就瞧见了贾致,双眼一亮,开心地问贾致:“你是在等我吗?”
“多谢你维护我,早上进考场前要不是你替我说话,还不知道秦旭会当众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呢!”
郑毅摇摇头说道:“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哪值得你这般放在心上?秦旭那人就是个虚张声势的,你越是怕他,他越来欺负人。”
贾致对秦旭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想到秦旭承认是他亲手推自己落水的,贾致的眸色黯了黯。
“郑兄,有一事我想与你请教。你也听到了秦旭亲口承认是他推我落水的,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若我去官府报官,惩治秦旭的可能有多大?”
贾致想的是,秦旭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以前推他落水没有受到任何惩罚,今日又添了新仇,若不给秦旭一个教训,只怕他会变本加厉。
“按《大宣律例》,草菅人命、谋害他人,视轻重有不同的惩罚。若是至死,则杀人偿命;若是重伤,按伤势处以三年以上十年以下的徒刑;若是轻伤,则处以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的刑罚。”
郑毅剑眉紧锁,瞧了贾致一眼,低声说道:“此事已过去好几个月了,你的伤势无法坚定,便是惩处,也只能按最低的标准了……”
贾致清隽的脸上满是坚定。
“惩处不是目的,我只是希望秦旭能明白,谁都无权漠视他人的性命。更何况,郑兄今日也瞧见了,他并不觉得将我推入水里做错了,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洋洋得意的说出此事,若不让他长教训,以后说不得还有张致、李致会被他推下水。”
郑毅正色看向贾致:“你说的没错,他这般不将人命看在眼里,咱们确实应该送他去见官。”
刚从考场出来的何进也目睹了整个经过,上前相询:“你们在说什么?”
“是这样,进考场前,秦旭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亲口承认将我推进水里,为了避免他以后再草菅人命,我决定送他去见官。可你也知晓,除了郑兄和我,还要三个证人,我们须得找三个愿意作证的人跟我们一起上公堂。”
贾致话音甫落,何进便拍着胸膛说道:“算我何进一个。”
“算我罗诵一个。”
“好啊,咱们五人结保,你们居然提前偷偷出来商议事情,幸好被我发现了,你们休想让我一个人落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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