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是秋初,阴风却阵阵不断。
许虞芮摸了摸套在外边的西装马甲,突然觉得手臂有些发凉。她看了眼手机界面司机即将抵达的消息通知,随后抬眸望了望较为空旷的出租车候车点。
也是,正常人这个点都应当在被窝里睡大觉,哪儿会像她这样,顶着风在机场等车,好在这里灯火通明,倒不至于让她有种月黑风高夜的既视感。
南市算得上是许虞芮的家乡,可她自小就被养在上京的外祖家,十岁之前偶尔还会跟着外祖母回来看看,之后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到来并不很受欢迎,便再也没回来过了。
想来也是讽刺,时隔那样久,这次回来居然是为了参加所谓“生母”的葬礼。
六小时前,她的父亲打了一通电话来告诉她这个既定三天的事实,她的母亲,上京许家的大小姐,三天前的一天出车祸后卷入车底,当场毙命。整通电话通话时间还不到三十秒,寥寥几句话,就像是通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个消息他压了三天,之后,在亡妻尸骨未寒的情况下,大张旗鼓地把外边的私生女迎回了家,更是给她办了一场万分隆重的认亲会。
许虞芮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那样心急,可看得出来,叶儒很想让她融入南市那一群上层圈子,当上真正的叶家小姐。
许虞芮一直都知道父亲在外边有人,甚至可以说,父亲在外边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小家,一个“美满”又“幸福”的小家,甚至那个家里还有一个只比自己小半岁的妹妹。
这件事就连她都知道,没理由许雍恬会不清楚,但这么多年这层窗户纸都没有被捅破,许雍恬更是在人前可以装出夫妻俩恩恩爱爱的模样,除了自欺欺人,许虞芮想不出任何原因。
许雍恬和叶儒的婚姻是不被期待的婚姻,而他们的婚姻结晶当然也是不被期待的。
三十多年前,叶儒独身前往上京求学,而那时在整个上京圈子里无人不晓的叶家贵女许雍恬可是不少世家子弟渴望摘取的玫瑰,偏偏一场偶遇,她对那个南市来的穷小子一见钟情,甚至寻死觅活,非他不嫁。
当时的叶儒虽然是南市叶家的一脉,叶家家主是他名义上的大伯,只不过他的母亲是他风流成性的父亲养在外边的情人之一,要不是因为生了个儿子,根本没有入主家的资格,更别谈什么资产分配。
该说不说,爱在外面养人这点,真不知道是遗传的还是男人原本的劣根性。
叶家根本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堪堪一个富贵人家。
许家并不想让许雍恬和叶儒有过多的牵扯,可耐不住小女儿喜欢,许家人便也没插手进来,只是派人查了他的底细,倒也规规矩矩,挑不出什么大错来。
大学毕业,许雍恬没名没份地跟着叶儒来了南市,而叶儒也靠着许家的人脉逐渐在叶家站稳脚跟。再过一段时间,两人临近婚期,许雍恬才从无意中得知叶儒有个从小伴着的青梅,两人情投意合,那个男人甚至想为此取消婚约。
许家的其他人也逐渐知道了这件事,倒也不心疼之前付诸的一切,只强硬地想让两人分开。
许家儿女双全,小女儿自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养的,不求她能有多精明,只希望她能择一个好的夫婿,能让他们安安心心地把人交给他。可再怎么说,先前一片算计的叶儒也都不会是良人。
不过谁也没想到,温温和和的许雍恬会用一杯酒和混在酒里的药绑住那个穷小子,也就是那一晚之后,许雍恬怀孕了。
未婚先孕,还是用这种手段得来的,人人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可许雍恬却提前通知好了媒体,告诉他们婚期不日举行。
尽管如此,许家还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甚至都说出恩断义绝的话来,还是挽不回倔驴脾气的小女儿。
婚后,由于许家人暗暗施压,叶儒也被被迫和青梅分开,只是他和许雍恬之间像是撕开了那层遮羞布,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不咸不淡了。
自婚后,许雍恬与家里人的来往也浅淡了许多,一是她发现叶儒并不喜欢自己和母家联系,每每看到都会冷脸,二是许家二老气她为了一个男人肯与家中断绝关系,一来二去,便闹得这样的结果。
在许虞芮记忆里,若不是叶家出了状况,叶儒需要帮忙,许雍恬是不会主动打电话来的。
祖父祖母虽然明面上会骂她白眼狼,但到底舍不得她吃苦,上京的手不好伸到南市,可为了扶稳叶儒,许家倒是出了不少血,年复一年,叶家不仅在南市站稳脚跟,还在上京攒了不少名声,甚至于叶氏总公司都搬了去,叶儒他们年后应当也会跟去上京。
叶儒在外面养女人的事最初还没有这样明目张胆,之后叶家的威望和势力上来了,东西倒也放在明面上给人看了。
不过只跟着叶儒不求名分的那个女人也是红颜薄命,在许虞芮十岁刚过半的时候就因着什么病早早地没了。
许雍恬本以为两个人的关系会因为孩子的出生变好,可没想到他只在别人抱上去给他看的瞬间嫌弃地撇开了身子。
许虞芮刚三个月大就被送回了上京,自小便是祖父祖母养大的,而在她最后一次回来,也就是十岁生日的那天,她才知道自己是被生父生母厌弃的人。
她也是在那个时候断了和他们亲近的念想,十五年了,从未再来过南市。现在知道了母亲的死讯,心中只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恨过她吗?
好像是有的。
可现在还在意吗?
她不知道。
许虞芮只觉得自己现在想起来这件事,鼻头有些酸酸的。记忆中那个女人的目光总是追寻着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而自己却还蠢得要命地想着让她多留自己几个月。
十岁那年,她的心就已经被掏空了,别人都当她不介意,可就算是从小被其他亲情偏爱着的她,也曾幻想过能够加诸在她身上的父母的爱。
不知道为什么会联想得那样远,许虞芮下意识摸了摸挂在手链上的星星挂坠,这才有点心安。
手机界面的计程车预约突然被司机端取消了,她暗骂了一声,抱着有些凉的胳膊,抬眼便看到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自己面前。
许虞芮皱了皱眉头,眼见着从驾驶座和副驾驶上下来两个人,清一色的陌生面孔,可其中一人面上突然扬起了莫名的笑,甚至凑到她的跟前,伸出左手。
“姐姐好,我是叶念梨,爸让我来接你,这么急着赶过来一定累坏了吧。”
听见那个刺耳的名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许虞芮的眸突然下垂了半稍,原本展现在自己眼前明媚清透的笑突然像是含着一股尖锐的戾气,不明显但让人很不舒服。
她并没有与那只手相握,只是淡淡的撇开眼,打量起同叶念梨一起来的那个人。
很好看,但也同样青涩。她的妆容感的很淡,又配上清秀的五官,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只是——
许虞芮注意到她眸中掩不住的情谊,便自然地把她划到了不会接触的阵营之中。
自己不喜欢叶念梨,自然不会喜欢她身边的朋友。同理,眼前这个所谓笑脸盈盈来接她的“妹妹”,应当也不会多喜欢她吧。
想了想方才被拒接的出租车订单,再看了看眼前已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黑色轿车,她也不会与自己过不去。
许虞芮绕过叶念梨,拉开车后座的门,坐了进去,整个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而叶念梨依旧尴尬地杵在原地,甚至于手还举在原本停留的位置。
站在一旁的顾晨柯见自己喜欢的人被这样对待,皱起眉,更是对才见过一面的许虞芮没了好感。
她刚想凑过去安慰两句,后座的玻璃窗就被降了下来,露出那张喜怒未见的面庞,甚至还见那人挑了挑眉,十分奇怪地问了一句。
“怎么,不是要接我回去吗?还不把箱子放上来?”
若不是许虞芮提及,可能在场的另外两个人都要遗忘了那孤零零停在不远处的行李箱。
顾晨柯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叶念梨给拦住了,只听她浅浅地笑了一声,声音也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却没了之前对着自己锋锐的感觉:“姐姐现在心情不好,晨柯,我们走吧。”
许虞芮看着那原本要炸毛了的小屁孩瞬间被哄好,还不忘瞪她一眼之后再回驾驶座的样子,心里却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养的一只阿柴——
很可爱,就是不大聪明的样子。
回到叶家老宅的时候已经四点半了,这里她也不是没来过,毕竟每次到南市小住一段时间便是住在这里。
这么多年过去,主要的装饰还是没变,但是很明显地感觉到不管是墙面还是什么其他的地方,都被翻新了一遍。
可习惯使然,刚一进门就往自己唯一熟悉的地方走。
只是这时,一直在她身边的叶念梨突然蹿到她前边,面上带着淡淡的歉意,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对不起啊,我现在住的是你之前的房间。”
许虞芮还没说话,那张清透可人的脸就又抬了起来,一对眸子如同两汪清泉,之中映衬着忐忑的挣扎。
她这时倒是很佩服这人的演技,自己一句话还没说,委屈的就变成她了。
“不过,如果你要是介意的话,我这就去把东西理出来。”
真就是装给她看,装给周围所有人看。
许虞芮心中嗤笑,既然她爱装,那自己就顺她心意好了。
“好啊,准备什么时候带着东西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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