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虞芮说这两句话总共也没用到多少时间,可就是这几秒钟的功夫,叶念梨的眼周顺势就红了起来,更是拽上了一边顾晨柯的胳膊。
她虽然不说话,不过这般神态配上她与生俱来的柔弱感,倒让在场所有人都生出淡淡的怜爱。
就连一直寡言善行的苏管家在和二小姐相处的这两天里,都觉得她是个懂分寸乖巧的孩子,老宅的佣人们更是都因为叶念梨常带着的和善脸和她多几分亲近,少了些隔阂感,最初议论她的话如今也是少了许多。
除了许虞芮。
她冷眼感受着一道道目光聚集在谈话中心的两人身上,他们可能都在拿她和叶念梨在对比。
当然,这样的境况并不会持续多久,叶念梨不出声,并不代表着顾晨柯不会替她出头。
不过也可以这样说,叶念梨不出声,就是想让她出头。
许虞芮在心里倒计时,果然,还没数到最后一个数字,就听到那道含着愠怒的声音。
“阿梨客客气气地同你说话,你呢?这一路上你也没个好态度,如果再这样……”
顾晨柯气得指着许虞芮放狠话,可许虞芮却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稍稍愣了愣神,手指微蜷了蜷,眸重新聚焦,却发现眼前这人半天也憋不出个屁来。
“再这样你就怎样?”
许虞芮从她手里拿过旅行箱的杆子又往自己这边带了一点儿,半点没有失态的样子:“我妈刚死还没两天外边儿小三的女儿就住进了我家,还不准我态度不好了?小朋友,如果你爹凭空给你弄个妹妹出来,你能好态度吗?”
说完,许虞芮便拉着箱子到一个看起来还算是年轻的佣人面前,扬起今天第一抹笑。
“你叫什么?”
被问到的女孩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面上又带着些腼腆,眨了好几下眼睛,这才有些无措地说道:“他们……他们都叫我小洛。”
“那,小洛,你知道我住哪间房么?知道的话能麻烦你帮我带个路吗?哦,对了,还有这个箱子,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说到这里,她还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原来的那个罢工了。”
直到那个被叫做“小洛”的佣人把箱子都提上楼了,带着许虞芮去那个新收拾好的房间,脸被她方才那句话气得有些发红的顾晨柯才意识到她后边话里的“罢工”指的是自己,瞬间发现自己又被羞辱了一遍。
偏生她还说不出一句话来。
正气着,原本微凉的手背却被暖暖的手心盖住了,顾晨柯一抬头,便发现叶念梨略带歉意地看着自己。
“没事的晨柯,姐姐说得也没错,等她气消了我再去和她道歉。”
被心爱的人软软的目光注视着,顾晨柯心里的火也降下去一大半,方才因为许虞芮那句话升起的淡淡燥热的愧疚感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这又不是阿梨的错。
许虞芮一进房门,和小洛道了个谢转身便把门关得紧紧的,整个身子埋进柔软的床铺,这时候没有什么多余的人来烦她真是太棒了。
叶儒这几天都没在老宅,起初是风风火火地把叶念梨接回来,随后就在消息公布这一天内叶氏的股票连续跌了两个点,境况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也足够让他焦头烂额,整个人都守在公司。
许雍恬去世的消息被叶儒压了整整三天,直到有媒体报道出来先前发生的那场车祸中受害者中有叶氏当家主母,又掀起了一阵舆论大波,也就是这个时候,他通知了远在上京的许家,通知了自己从来没放在心上过的那个女儿。
许容青被这个消息气得瞬间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看到守在病床边的外孙女,老伴儿和儿子,一心只想着来南市。
可舟车劳顿,原本就有心脏病的老人家怎么受得住,最后还是许虞芮做主,答应外祖父母自己会赶去南市,等许容青修养半天再把两个老人家接过来,这才有了方才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
许虞芮会来的消息也是叶儒告诉叶念梨的,不过他并没想着让她去接,也没想到她会主动去。
等到他忙完一切回到老宅之后,听到管家给他的汇报,一心的怒火像是终于有了发泄口,踩着皮鞋上楼走到许虞芮门前就开始啪啪啪地拍门,声音大得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整栋楼都在发响。
一整晚的时间可以算是都耗在了行程上,好不容易沾床能睡一觉的时候突然被人吵醒,任谁都不想爬起来去开门,可就算是许虞芮用被子把耳朵蒙上,还是能听得到那大到让人觉得发颤的声音响在耳边,不耐烦地掀开被子,走到门前。
可刚一开门,她就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脑袋瞬有些发懵,耳朵嗡嗡的响,就连嘴里都有点腥甜发甘的感觉。
顾晨柯今天也睡在备好了的客房里,刚走出来便看到了这幅情景,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
许虞芮的视线有些模糊,不过依稀能看清听到叶儒是在指着她骂什么,被吵醒的佣人和站在一边的管家看到这一幕也不敢动,站在一旁,低着头,却还想着瞟一眼她的方向,可能是好做明天的谈资。
叶儒滔滔不绝地讲,可阵阵的耳鸣却只让许虞芮听清他最后一句话,眸中的冷意像是啐了毒,愈发深邃。
“下次再让我听到你欺负你妹妹,就不止一巴掌那样简单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便走了,来的快,去的也快,许虞芮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顾晨柯,有些艰难却又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最后又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男人下狠手打的一巴掌自然算不得轻,许虞芮现在脑瓜子还嗡嗡的,稍稍扯了扯嘴角,疼得她一阵抽气。
如今打也打完了,睡意自然也是全无了,许虞芮顺手开了梳妆台前的一盏小灯,有些泛黄的灯光将她半张脸清晰地映画在镜子上,而白皙的面颊上却印着淡淡突兀的红手印子。
好像还有些肿了。
舌尖抵了抵上颚,那股不太重的血腥味已然感受不到,但丝毫不耽误许虞芮向四周散发冷气。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甩耳光,对象还是她从来都没有认同过的生身父亲,无他,只因为他一边为爱“不屈”,一边甘于享受许家给他带来的平步青云的机会。
许雍恬可能的确脑子不清醒,但同样,对于叶儒的行为心理,许虞芮也万分唾弃。
两个烂人而已,她偏偏又是两个人的女儿。
眸光盯着镜中颊边的红印微微出神,手却不由自主地抬起来轻抚了抚,眸底淡然如波,却像是风暴之前的宁静。
“还真是个会替女儿出头的好父亲……”
低喃的声音只有她自己能够听见,可下一秒,房门又被敲响了,不似方才那样急促又响亮,只是哒哒哒地响了三声。
许虞芮皱着眉头有些防备地再去开门,映入眼帘的却是顾晨柯那张脸,看到她手上拿着的东西,心中先是一阵疑惑,随后却又觉得好笑。
看到房门被打开一小扇的样子,顾晨柯抬起手把手中的东西向前递了递,那是一个冰袋,是白天她才放进冰箱的,原本打算几个人去户外烧烤的时候用来保鲜食材,不过方才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却突然想到了它。
许虞芮只瞧着那个别扭的家伙把手里的东西往自己这里递,和之前的会面一样不爱说话,眼神却有些闪闪躲躲的,倒也没急着伸手去接,果然,毛毛躁躁的小屁孩动不动就会生气。
“你要不要,不要我拿走了。”
顾晨柯也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道,看到许虞芮被打的时候她不是应当高兴终于有人替阿梨出了一口气吗?可那时她却下意识想到了放在冰箱里的冰袋,原本就不喜欢叶儒的她看向他的目光更加不友好了。
当然,顾晨柯只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小时候听到的那句话,即使说过的人已经不记得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她都印象深刻。
那时候,她和那些人说:“我没有爸爸,现在也没了妈妈。”
顾晨柯当时傻傻地以为这只是陈述,可大学时候再遇见她,再了解过她之后,才发觉当年那句话有不一样的意思。心疼阿梨小时候的身份境遇,对靠女人上位的男人更是加以鄙视,她自然不会有多喜欢叶儒,平日里对他还算是好的态度只是因为到底他还是阿梨父亲而已。
即使现在,她觉得阿梨好像没有以前那样讨厌她名义上的父亲了。
许虞芮听着那段带着火气的声音,眸中却突然染上点点笑,狡黠地拿过冰袋,下一秒却又重重关上了门。
看着门和门缝瞬间紧紧贴合起来,顾晨柯先是愣了愣神,随后耳根子都被气红了,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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