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阳回到了他所住的公寓里折腾了一个晚上。他很想睡，他太困了，可他又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方步，嘴里的烟是一根接着一根。满屋子的浓烟散不出去，引的门外的烟雾报警器一阵一阵地响个不停。
后来，他为了麻痹自己，干脆不停地刷视频以此来对抗心中的焦虑。
天也快亮了，他的心里还是没有答案。
这时，他的手机荧幕亮了一下，接着马上又振动起来。他捡起手机一看，是上官云打来的电话。这么早难道她是有什么急事？
他按下接听键，电话的那头传来了上官云焦急的声音。
“我爸今天要来a城，老家的医院已经不接受他了，他现在病的很厉害，需要马上到a城来住院治疗。”
这对林楚阳来说又是一个晴天霹雳，他由得仰起头来，心底有一万个声音在呐喊，老天爷对他实在是太残酷了！这一刻，对整个世界的怨恨撕咬着他的心。
“老婆，你应该知道我的目前处在一种什么样的状况下，从明天开始，未来的一周内，我有四五张信用卡马上就要逾期了，这一周都没有回款到账的，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我如何能管的了爸？”林楚阳本能地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就任由他去死吗？”上官云一听这话火冒三丈。
林楚阳沙哑的喉咙哽咽了一下，他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一下我现在的处境，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帮他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全身上下总共加起来只有一百多元，我……”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上官云听了林楚阳的话，突然在电话那头号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她也不知道她在哭谁了，也许是哭她自己命苦，也许是哭她的父亲，也许是哭
真是贫贱夫妻百事哀。
“你别哭了，我已经把房子以很低的价格挂在中介了，今天我就把所有的库存都转给别人，先换点钱给爸看病，你别着急。”
他一边安慰着上官云，一边焦躁着。
林楚阳确定了老丈人今天要来的这个事实，他突然热了起来，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时之间，他没了主意该先干什么他都不知道。
天一亮，他就往医院跑。
老丈人还没到，他在医院门口足足等了二三个小时。他不知道他口袋里的这一百多元钱该怎么花。
别说高昂的住院费了，就连住一晚上宾馆都不够。因为，他老丈人得的是传染病，他不可能跟老丈人一起住在他狭小的公寓里。要么住院，要么他老丈人住他的公寓，他去住宾馆。
在这二三个小时里，他想了很多条路，可是，每一条都走不通。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兜里没钱。
他想起每年几次去老丈人家，老丈人都待他很好。他常常听林楚阳吹嘘在单位多厉害，多能干，丈人总会向他投来赞美和信任的目光，他感觉丈人是仰望他的。尤其是他开公司后第一次去老丈人家，老丈人更是待他像亲儿子一样，把他捧的高高的。
可是现在呢？他病了，需要钱住院治疗，而自己竟然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心更是像被火灼伤了一般的疼。
一肚子的不甘心无处宣泄，他不得不又硬着头皮给林楚希发了一条类似求救的信息。
“我现在马上信用卡还款，连垫还的钱都没有，网贷银行还款新一轮周六开始，二押那边一天好几个电话催还钱，动不动就要拍卖我的房子，老婆那边被我拖累的逾期，老妈有病没钱给她看，老丈人在老家的医院住院一天四五百。
可是现在他快不行了，老家的医院已经不接受他了，他马上要转到a城的医院来，而且没有人陪同，因为我老婆要在家带二个孩子，小姨子要在家带三个孩子，姨妹夫在外地打工，现在只剩下我了，我真的是好无奈，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那种无能为力，身心俱疲，你应该不会懂吧，因为没有人能深切地体会到别人的痛楚。
我这边连续好多天没有到账，住的地方房东又在催交房租了。我本一心想着努力赚钱给家人一份安心一份保障，最后却害的全是最亲的人最在乎的人，你说我这人咋这么失败，我现在连心都没有了。”
林楚阳含着泪发完这条信息，他的心已经痛苦的麻木了。一件件一桩桩不好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将他裹在一团愁云惨雾里。事实上他已经对林楚希不抱希望了，之所以发这么长的一条信息，只不过是想找个人倾诉而已。因为眼下除了林楚希，他也想不到有谁能愿意听到他这一件接一件的负面消息。如果，林楚希能帮他是最好了，不帮他，他也能理解。毕竟，每个人都知道：救急不救穷的道理。
他的心里已经万念俱灰了，他甚至想过要通过结束自己的生命来结束这两年多来一直缠着他的这些困扰。
这两年多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天为了公司能不能生存下去操碎了心，可是一堆堆的债务还是像恶魔一样地缠绕着他，令他抓狂和窒息。
上官云打来电话，告诉知他父亲下午才到，他又回到了住所。
无意间瞥到发黄的桌子上放着的一小瓶安眠药，一粒一粒洁白无暇。他每次在辗转难眠的时候，就会吃上那么一颗。最近他常常是夜不能寐，只能靠这些东西睡一会儿觉，如果没有这些药丸，他有时候几乎就是枯坐一夜，年仅三十多岁的他头发已经然白了一半了。
这一粒粒洁白的小丸子，在灯光下显的格外地刺眼，它们像是在向他招手。他知道，它们本无心害人，但只要稍微多吃几颗，有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它们也间接地变成了罪恶的。
这一刻，他是多么想就这样安静地离开。他只需要把这个瓶子里的丸子全都吞下就可以摆脱现实生活中所有一切的烦恼了，要想做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打开瓶子，倒出药丸，张开嘴，喝口水就可以了。
但是，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地离开却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如果真的可以这么做，那么他是该有多幸运，可惜，他不能死。他已经不能再当逃兵了，金钱的债、亲情的债以及爱情的债，他欠下的债已经太多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还能活到现在，如若不然，在先前的一次次绝望中，他想他都不知道死过多少回了。
中午，林楚希依旧没有睡意，她在为林楚阳的麻烦事担心着。最近，她总是失眠，有时候甚至一整夜都在半睡半醒中度过。本想趁着中午休息时间，在公司睡一会，但是，她的脑袋里嗡嗡的，怎么也睡不着。
这会儿，她又收到林楚阳的信息，就更睡不着了。
她几乎可以深切地体会到林楚阳现在有多绝望，因为她的心时刻为他牵动着。然而她依旧是不能对他心软，否则，她先前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她心底一只坚守着一个信念：只要林楚阳的身体还是健康的，她就永远不会伸手去帮他。
“二年多赔了一套房，再加几十万的外债，你就当是成长买教训，慢慢还吧。你也该反思了，知道这样做下去不行，就赶快及时止损。有些事情，总要经历的，你不可能躲在家里人身后一辈子，没有人有义务替你承担你的错误。”林楚希的话很犀利。
林楚希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变得坚硬了起来。
为了林楚阳能够真正地变得强大起来，她的心必须坚硬！她希望有一天林楚阳能够明白她的一番苦心。
因为，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林楚阳的老丈人终于来了。
那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被病痛折磨的已经没了人形。他戴着口罩，眼窝深陷，像豆瓣酱一样深褐色的额头上皱纹跟沟壑一样的深。他见到林楚阳，用力地点点头，眼里流露出一丝希冀与欠意。一身黑衣挂在瘦骨嶙峋的躯干上就像是洗好的衣服晾在一个人字型的衣架上似的，风一吹，空荡荡的衣服就随风乱摆。他佝偻着身体，一瘸一拐地向他靠近。
这个可怜的老人，他没有儿子，只能依靠他。可是，他此刻又能依靠谁呢？周围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了，躲的远远的，像瘟神一样的害怕他。从今往后，他再无依靠了，唯有靠自己。
林楚阳湿润了眼睛，他想为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撑起一片天。因为，那是他妻子的父亲，他孩子的外祖父，是那个对他的话深信不疑的老丈人，他怎么能让这个可怜的老人失望？
他目前只能带着老丈人回自己的公寓，安顿好老人，他走出公寓，来到走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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