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中心降落点】
路德维西看着弗朗西斯皱着眉头,脱下自己的自己的外套将他血肉模糊的腰部和大腿盖了起来。法国人的脸色晦暗不明,但在路德维西逐渐模糊的意识里,已经预感到这是一种放弃的决定。
他用最后的力气一把抓住弗朗西斯的手腕,死死地睁着眼睛,说出每个字的时候都从嘴角流出已经开始发暗的血沫。
“我从没想害你,你相信我,你去看……”
弗朗西斯坐在他的身边,两只手合握住了路德维西带着血迹的那只手,在悄无声息中,佩戴好暗杀戒指的中指已经搭上了路德维西的手腕。
“我什么也不用看。我相信你,只要你这么说了,我就愿意相信。别再害怕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认识的路德维西并不比任何人更坏。我信任并钟爱他,就像钟爱任何一个懂得去爱人的灵魂。”
实际上,弗朗西斯一点也不在乎路德维西是否要害他,也不关心自己是否信任路德维西。只是他素善怜悯而感情丰沛的心肠让他没法承受这样匆忙而残酷的告别场面。在有限的时间里,他情愿说尽路德维西所有最想听的话,情愿给予他一个好基督徒能够给予的所有恕爱,只要能够减轻一点在临死前沉沉地压在他胸口上的回忆的重负。
路德维西的表情柔和了下来,但仍然像抓住亚麻布衣角的盲妇人一样死死握着弗朗西斯的手,渐渐木然下来的视线飘向了天空,嘴唇微微颤抖着。
“我好疼……”
“别怕,我的孩子,很快就结束了。”弗朗西斯将嘴唇贴在路德维西布满冷汗的额头上,同时捏住路德维希手腕的三只手指指腹用力,启动了戒指上的机关。
“去吧,费里西安诺在天上,他在等着你呢。”
弗朗西斯伸手合上路德维西的眼睛,并没急着向安全区移动,而是坐在原地,静静听着响起的死亡广播——他心里还在想着一个名字。
“现在公布死者。中心降落点,2号,路德维西·贝什米特死亡;11号,娜塔莉娅·亚历山大耶夫娜·阿尔洛夫斯卡娅死亡;16号,贝瓦尔德·乌克森谢纳死亡。至此本届大逃杀全部中欧选手、北欧选手、东欧选手死亡。”
“剩余3人。现在时间,第三天夜晚20:04。游戏继续。”
与此同时,全世界的大逃杀广播转播台上,大逃杀岛上的直播影像突然终止。取而代之的是直直对着两个人的拍摄镜头。其中,一半背景位于纽约的北美大逃杀总部,镜头的主角是所有人都熟知的第四届大逃杀胜者、北美东亚分区曾经的6号选手,艾伦·琼斯。而另一半背景则是伦敦的欧洲大逃杀总部,位于画面正中的是一位鬓发俱白的老人。他身着黑色西装,丝毫不见老态地笔直站着,微微抬起下巴俯视着身前黑洞洞的摄像头,神色端重、肃穆而骄傲,只有下垂的眼角,紧紧抿着的嘴唇透露出他内心的哀伤与不安。有些法国奥弗涅大区的观众认出了这个老人,这正是希农前任市长、备受尊敬的老公证人克劳德·波诺弗瓦。摄像机移到了他手中捧着的那副镶嵌了金框的一家五口的合影,前排坐着的是他和他的两个孙子,而后排那一对笑容和煦的夫妇,则是六年前年前在余孽未消的青少年暴动组织策划的车祸中丧生的、他唯一的女儿和女婿。
随后,屏幕陷入全黑,一行预告大逃杀结局放送时间的小字打在正中。宣传时间开始。
大逃杀场上自然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剩余的三个选手进入了近乎完全静态的僵持。阿尔弗雷德位置完全看不清近四百米外的弗朗西斯——严格来说,他现在还在以为那个人是北欧选手——他只是相当专心地瞄准了亚瑟。只要他的耳中听到下一声枪声响起,手里这把冲锋枪中所剩的半匣子弹就会瞬间全部倾泻而出。无遮无挡地坐在中心降落点的弗朗西斯手里把玩着那只被人为损坏的禁区控制器,尝试着一点一点倒推阿尔弗雷德和亚瑟的计划,并斜着眼睛尝试通过远处乌克森谢纳模模糊糊的尸体位置,猜测两人选取的埋伏点。他手里的是全场唯二配有光学准镜的狙击步枪,也是目前唯一一柄掌握在活人手中的狙击步枪。弗朗西斯明白距离反而是自己的优势,他想等待一个不可能失手的机会,用最后这颗子弹除掉这场比赛中他最后一个敌人。
二人都以为结束游戏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直到枪声响起。一声,又是连续的三声。
从树上坠落下来的,是阿尔弗雷德的尸体。冒着白气的鲜血汩汩地从额头、胸口的枪眼流进草地上、土壤里,美丽的蓝色眼睛不可思议地大睁着,还没有完全失明的视神经将1区林间空地上方洒下的月光透进了他业已碎裂的大脑。
弗朗西斯慌忙端着枪站起身。在瞄准镜里,他看到的是一个金色头发、身穿绿色战斗服的瘦小身影正向着自己走来。
赢了。他们赢了。
弗朗西斯手里的枪掉落下去。他自己也跟着双腿一软便跪在地上,双手抱住头,拼命地大口呼吸着,无声地从喉咙里发出吼叫的气音,眼角丝丝渗着欣喜的眼泪。
活下来了。活下来了。两个都活下来了。
这样近乎于发泄的激动不知持续了多久,弗朗西斯再一次站起来的时候,亚瑟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哭得眼圈红红的弗朗西斯露出了无限宽慰的微笑,毫不犹豫地要去拥抱他。然而亚瑟却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弗朗西斯就看到他用手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勉强维持着面无表情的亚瑟,在金属的枪口触到皮肤的一瞬间,不可抑制地流下泪来。
弗朗西斯呆住了,他差点没能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他看到亚瑟不停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后退去,拼了命地摇着头流着眼泪,却还要坚持着在他面前,用完全哑掉了的嗓子一句一句地把话说出来。
“……就为了现在这一刻,你无法想象……我经历了……”
亚瑟甚至不敢看弗朗西斯,他的心已经绞碎了,他只能把枪口愈发用力地压在自己的喉管上。
“……你是说,阿尔弗雷德?”
“闭嘴!不要再说了……我求求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弗朗西斯站在了原地,毫无犹豫地抽出了挂在腰上的长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睛只是定定地望着亚瑟,其中是足以让时间为之暂停一瞬的汹涌的柔情。
“我们真的要在全球直播下上演这么老套的戏码么?”
弗朗西斯已经噙起了一点眼泪,但仍然还是想在亚瑟面前保持笑容。
仅仅是一眼,亚瑟的视线就无法再挣脱弗朗西斯的面孔了。那是他如此深切地迷恋过,还仍然并将至死迷恋着的人。他准备好的说辞全部滞在喉咙里,尽了一切努力去对抗从自己全身涌起的冲动。所有的声音都在对他的耳朵叫喊:停下一切该死的思考,丢下枪,扑进他的怀里,去吻他的嘴唇。那是你的爱情,你们为了它吃了太多苦了。要么是现在,要么永远也没了。
“别装作你从没想过了。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只剩我们两个活到最后,走出去的人一定是你。”亚瑟咬着牙,发声的动作几乎像是一口一口咽下涌上喉头的鲜血:“你是波诺弗瓦姓氏下的孩子。你不会为了我自杀的。如果你真这样做了,我看不起你,所有你尊敬的已故或者在世的人都看不起你,你绝不会看看得起自己。”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离开我呢?”弗朗西斯轻轻地开口,亚瑟情绪激动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他只想先把他稳住:“距离比赛结束还有十二个小时,只有十二个小时,你也不愿意陪着我么?”
亚瑟不肯顺着弗朗西斯的思路走下去。他永远会被他说服,所有人都会被弗朗西斯说服,他现在只想凭借自己的意愿,完全的、纯粹的属于亚瑟柯克兰的意志,在最终做一次决定。
“你进入这个比赛,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服从你的命运。为了扮演你最喜欢的赎罪者的角色,赎我的罪、赎那些杀死你父母的年轻人的罪。你以为我不理解你,你以为我看不懂你么?”
弗朗西斯被这一连串直击他内心最微妙曲折的控诉袭击得颇为狼狈。
“亚瑟,我什么都可以不辩解,只有一项,你要听好,我的感情是永远纯洁的,它禁受得起一切检验。”
亚瑟扯出了一个凄凉而讽刺的笑容。他的绝望已经积累到了极限。
“那就用你剩下的一生,去为我复仇吧。”
没有任何停顿,他扣下了扳机。
当我死去,
请将我的心脏剖开,
让我对你的爱自由散去,
不要再次将它埋葬在无边的绝望之中。
广播的声音在说着:第三天夜晚,8点36分,比赛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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