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入宫的日子还有三天,傅家对此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庆贺,却也不敢怠慢。
傅渊紧锣密鼓地张罗着为我置办撑门面的行头,找人来给我量了尺寸做新衣服,还加急订做了一些首饰,尽可能让我这个平民之女在装扮上看起来不至于太寒酸。
我执意挑选了淡绿和粉红色两种颜色的布料用来做常服,大红色的礼服有一套就够了,常服我喜欢淡雅一些的。
除此之外,傅渊还差了人来给教我学习基本的宫规礼仪,并要傅夫人盯着不许我偷懒,傅熙若则很自觉地在一旁监视我。
虽然我年轻体健,以前混娱乐圈健身是必修课,也不用穿恨天高花盆底,可各种坐、立、站姿,扣首、跪拜礼仪动作一遍遍地练习下来也让我腰酸背痛了,真想瘫在椅子不起来了。
“傅熙月,起来,不许懈怠,否则我即刻便去请爹来。”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去便是,瞧爹还能对我用刑不成?到时伤着了,可就无法入宫喽。”我特地提高了语气。
“你……嘴巴可是愈发地能耐了!可还是昔日的傅熙月么?爹爹是不能罚你,但娘恐怕就要落得疏于管教之责了,你便忍心连累娘受苦?”她笑得得意洋洋。
我恨得痒痒,她是吃准了我肯定会顾及我娘。这么腹黑,对得起她那张好看的脸么?
“月儿,你喝些茶吧,我儿受累了。”这时玉傅夫人正好端着茶走了过来,一脸心疼地对我说。
我起身双手接过她递的茶,看着她,心中顿生不忍。
“谢谢娘,我不累。”我嫣然一笑。
“瞧,这便是亲生的了。我呀,亲娘殁得早,却没这等好福气,竟连个填房生的次女也不如。”一旁的傅熙若酸溜溜地说。
“若儿也渴了?那我这便去给你沏茶。”傅夫人慌忙道。
“娘,……”正想说“你别理她”,傅熙若却开口了:
“不必了,还是妹妹习礼要紧,我可不想日后无辜受牵连。”傅熙若又阴阳怪气地说道。
“娘,坐,无须理会她。”我呷了一口茶,扶玉兰夫人坐下,轻声对她说。
“起开!”我故意从傅熙若月面前挤了过去,逼得她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你……”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下午我继续苦练繁复的礼仪,真想把苍蝇一样的的傅熙若给撵走。
这时,雪儿来报,“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路远少爷来了。”
“快请路远哥哥进来呀。”傅熙月第一个从椅子上蹦起来。
傅夫人也朝雪儿点了点头。
“是。”雪儿转身出去了。
“小生路远见过傅夫人。”路远向傅夫人行礼。
“路远少爷不必拘礼,快请坐。雪儿,上茶。”
“是。”
“路远哥哥,今日怎有空来?”傅熙月一改刚才刁钻的样子,顿时笑得面若桃花。
“我……来看看熙月妹妹入宫前可有要帮忙的地方。”
“路远哥何需如此,爹爹早已打点妥当了。”傅熙若不悦。
“路远少爷,你有心了。你与若儿、月儿自幼一起长大,如今月儿将要远行,倒是难得你还顾念着这份少年情谊。”
“夫人见外了。入宫的日子可定了?”路远问傅夫人。
“定了,三日之后。”傅熙若抢着答道。
“竟如此之快!”路远垂眸。
“采女内监十数日前便来了安新,只是县里各方推脱,一直未有定夺,最后才指派了我们傅家,故耽搁了些时日,三日之期已是宽限了。”傅熙若侃侃而谈,看来傅渊早已把消息都告诉她了。
“我昨日回去便寻人探听了此事,得知已无回旋余地。月儿此去前途未卜,只身在外,便是受了委屈,也得自己受着,行事需加倍谨慎才是。”路远对着刚走近的我说道。
“路少爷,京城可是有豺狼虎豹?”我看他有点苦口婆心的样子,故意打趣道。
“倒是没有。路少爷?”他一脸落寞道。
“那便是了,何惧之有?”
“月儿你年幼,怕是不懂宫门险恶。”
路远还想说什么,傅熙若却上前插嘴道:“路远哥,这回可去得观戏了?”
“月儿去不得,你我便不去了罢。”路远随口应付她道。
“这是为何?难道妹妹入宫,你我便连戏也观不得了??”
“只你我二人同往,多有不便之处。”
“路远哥,那你便是要与若儿疏离了?”
“今日已不同年幼之时,若熙妹妹需明白个中道理。”
“路远哥,若儿不明。你可知我百般不愿入宫,便是……便是为着能常见到路远哥你呀?”傅熙若急了。
“若儿妹妹切不可妄言。”路远冷声道。
“路远哥,我……”
我和傅夫人无语。
“咳。”我故意轻咳一声,不是说古代女子都很矜持么?
“糟了,娘,我突然想起我对刺绣一窍不通,入宫不会要比试女红吧?”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我不会女红。
“哎呦,月儿你吓娘一跳。你平日里不是会些女红针法嘛?”
“不行不行,只是些皮毛罢了。”其实我根本不会刺绣,平时连针线都没拿过。
“可这亦非一时之间可成的。”傅夫人轻叹。
“尽力而为吧,唯今之计,只能如此了。”我一副很重视的样子。
“可要我去寻一位绣娘入府来助月儿一臂之力?”路远状关切地问。
傅熙若看着他,极度不情愿地说:“不必了,路远哥,家中便有现成的师傅呢,何必舍近求远?”
“谁呀?你么?”我好笑地揶揄她。
“不然呢?”傅熙若一副傲娇的样子。
“若儿的绣工的确精湛过人,若你愿意为月儿指点一二,便再好不过了。”傅夫人说道。
“这是自然,为着妹妹能顺利入选东宫,长留紫禁城,我啊,便辛劳些也在所不辞。”傅熙若洋洋自得。
“那便好了,只是时日不多,需尽快操持才是。”傅夫人平静地对我们说道。她大概打心底里不愿我被选上吧。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娇横的傅熙若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没想到若儿妹妹竟身怀绝技。”路远刻意奉承道。看来不只是我一个人感到意外。
“路远哥,你终于见着我的好处了?”傅熙若对于路远的奉承很受用,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是啊,实在令人刮目相看。那我便替月儿拜托你了。”
“路远哥过奖了,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便好了。”路远嘴上这么说,眼中却充满忧伤。
接下来的时间,傅熙若开始教我刺绣。由于我对刺绣的基础几乎为零,为了日后在这大明王朝混能不穿帮,我不得不接受她的“好心”,趁机学点手艺。谁让刺绣是古代女子的傍身之技呢?
傅熙若肯教我,多半是看在路远的份上,而且她比谁都希望我留在宫中。
“瞧仔细了,眼下情急,我只能教你一样最寻常、取巧的绣法,能学得几成,便要看你自己的悟性了,最好不要给我丢人。”
“放心,教得不好也没人会知道是你教的。”
“你……还有功夫跟我犟嘴,火都快烧到眉毛上了!我可不想你因为绣工不好获罪,连累傅家上下。何况,若不是为了路远哥,我才不帮你……”
穿针引线是细致活儿,我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随口问道:“你喜欢路远哥?”
“傅熙月,你说话是愈发没羞没臊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怒斥我。
“是即是,不是便不是,有何可遮掩的。”我没抬头,继续穿着线。
“是便是了,索性两日后你便启程进京了,我也无需瞒你。”
“你盼着我快些入宫?”我学着她刚才的动作开始刺绣。
“那是自然。”
“为何?你我可是亲姐妹。”
“有你在,路远哥眼里便只看得见你,永远都看不见我。论样貌,我远在你之上;论出身,我是嫡长女,你是庶女。我哪里不如你?可偏偏他自小便总袒护你,对我的好却视而不见。”
“这只是你的臆测,未必是那样。而且,我娘填房也是正妻,我不是庶女,你搞清楚。”
“我绝无可能看错,我远比你了解路远哥。除了嫡长女,在我看来都是庶女。”
“……”我无语,好吧,算她说对了,我确实不了解路远;我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跟她在我是不是庶女这个问题上一争高下,得不偿失。
“如今好了,你即日便离了安新入京,只要你此番能一举选入东宫,我与路远哥便来日方长了。”傅熙若笑得百媚生。
我再度无语,路远是什么大帅哥,值得她这样坑害我。我若是最终没被选入东宫,她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祝你如愿以偿!”我鄙视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学刺绣,懒得理会她。
她见我对她的如意算盘无动于衷,还为一副为了入宫努力学习的样子,便也没再为难我,后来还认真教了我一套最投机取巧的绣法。
当傅渊为我订制的服装和首饰都送到时,已是第三天上午。那时我的手指已被针扎了好几个小洞,绣出来的“蝶恋花”总算勉强能看了,连挑剔的傅熙若也没再叽歪了。
“二小姐,老爷为您入宫准备的衣服和首饰都送来了,您快试试罢。”我在厅里歇息,雪儿拿着东西跑进来说。
“不用试了,应该错不了。”我懒洋洋地说。
“如此大事,岂能大意?快去试试,以免出纰漏,无人担待得起。”傅渊从外面走进来说道。
“老爷说得是。走,月儿,娘陪你去房中试试。”傅夫人急忙招手示意让我跟着她走。
“是。”我虽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她走了。
“美!我们月儿真是太美了,衣裙也很合身,便是县衙的一众千金也无人能及呢。”
“是嘛?那多半是遗传了娘您的美貌呀。”我朝她得瑟地一笑。
当看到铜镜里比我原来漂亮的脸,我一惊,恍然觉得自己体验了一把世界上最神奇的整容术,传说中的脱胎换骨。
不得不说,傅熙月拥有着比她姐姐傅熙若更加好看的脸,是那种清新脱俗的美。
不仅如此,在大明服圆领和高腰裙的衬托下,我下半身被拉长,显得既苗条又高挑,简直弥补了我原来对自己身材上的种种不满,变得无可挑剔啊!
好吧,我承认我的虚荣心一下子得到了空前的满足,试问有谁不喜欢更加完美的自己呢?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烧着钱、冒毁容的危险去整容了。
十四岁,豆蔻年华啊!本宝宝不仅变美了,还变年轻了,一切都美好得如此不像话。我这趟穿越算是来对了吗?这算是穿越后唯一的好处了吧,我不禁对镜中的自己失笑。
“惯会哄娘开心了。连你自己都被惊着了吧?来,娘给你带上这些头饰,定会更加夺目的。”傅夫人的声音唤醒了呆若木鸡的我。
“不要,娘,我可否不戴这些色彩艳丽、明晃晃的头饰?”
“怎的,不好看?”
“不是,太艳俗了,还是素净些的好。”
“这说法倒是新奇。这些可是眼下最时兴的样式,且是你爹花光了赏银和几月的俸银得来的,可不能说不喜欢。娘这儿啊,倒是有一支纯玉的旧簪子,是我娘即你外祖母当初给我的陪嫁,值不了几个银子。娘也没什么细软可赠与你的,你若喜欢,便留在身边当个念想罢。只是,人前还是需用些体面的头饰,免得让别人小瞧了去。”傅夫人说着取下头上的玉簪子递给我。
我好奇地接过她手上的白玉荷花簪子,款式简单,玉质细腻,正是我喜欢的。
“喜欢,玉便是要如此纯粹方显其本质,谢谢娘!那这个便留给娘吧,您也没有件像样的首饰,女儿便是借花献佛了。”说着我拿起新订制的金镶玉缀宝簪子便要帮她簪上。
“万万不可,这可是傅家和老爷专门为你入宫备下的。娘老了,用不上,你带着,入了宫总归会用得着的。”她果断制止了我。
她都这样说了,我便只好作罢,将簪子放回首饰盒里。“娘,我不在的时候,您可要保重身体,莫再任别人欺负了。”
“娘会的,你爹说娘体弱不宜去送你,月儿此去须护自己周全,凡事莫与人争,能忍则忍。娘会每日烧香拜佛祈求神灵庇佑我儿的。”
“我会回来看娘的。”我转过身与她面对面。
“傻丫头,千里迢迢,宫规严明,能相见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若不能见也切莫强求,只要你安好,娘便安好。”傅夫人摸摸我的头叹息道。
“我定会安然无恙的。”我朝她嫣然一笑。
傅夫人后来还拉着我聊到了深夜,几次都要落泪,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使出浑身解数宽慰她。
她这样让我不禁想到了我妈,以前每次我外出拍戏,她也总是絮絮叨叨、依依不舍,而我只顾着忙工作根本没耐心听她啰嗦。可现在却连她的声音却听不到了,所以这次我任由傅夫人絮叨。
直到后来实在困得不行,我便昏睡过去了,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其实见她那样,有几次我都想大言不惭地告诉她,我出去转一圈顶多十天半月就回来了,让她不用当回事。
但为免节外生枝,我还是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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