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子走了就没再回来。
吴桂芳将剁好的馄饨馅端过来给我,同时紧张兮兮地问道:“熙月,方才那位……”
“别管他了,一个小气鬼罢了。咱们还是赶紧干活吧。”
“不是,他不是……你怎么和他……”
“别提他了,这肉馅还没调味吧?”
“哦,没。”吴桂芳愣道。
“得嘞,剩下的交给我,再劳烦姐姐帮我切些葱花可好?”
“嗯……”她好像丢了魂似的。
我顾不上她,麻溜儿地调馅儿、洗米下锅,然后包起馄饨来。
“熙月,你……”
“快了,我包好馄饨再弄几个小菜便大功告成了,劳烦姐姐生火煮粥。待平儿一来可就要上菜了。”
“好吧,我先生火。”
“有姐姐在我可轻松多了。”我朝她甜甜一笑。
包好两大圆碗馄饨,我开始准备小菜:小咸菜、雪里红肉沫。
吴桂芳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我七手八脚地做小菜,帮我生柴火。等我弄好小菜,她的粥也熬好了。我俩配合真可谓默契,说实话自认识她以来,她办事好像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如果在当代职场,她一定会是老板最得力的员工。
最后我开始下馄饨,先将馄饨在烧滚的水里煮熟捞起,将事先准备好的高汤、少许熟油滚开,再撒下些碎紫菜、虾皮、盐、和胡椒,最后倒入熟馄饨并立即盛起撒上葱花。看起来卖相还不错。
吴桂芳帮忙盛起两碗粥,和小菜放在同一个餐盘里,看起来也还行。
“姐姐煮的清粥真不错,火候刚刚好!”我朝吴桂芳竖起大拇指。说完,顺便用筷子捻夹起一粒雪里红尝了尝,又尝了下咸菜会不会太咸,觉得都还行后便满意地点点头。
吴桂芳脸上的笑容一僵,赶紧过来阻止我,“熙月,你在做什么?”
“我没有偷吃,只是尝尝自己做的菜味道如何。”
“可若被人发现,是会定你无礼之罪的。”
“哦,厨子连试菜也不行啊?”我不情愿地放下筷子。
她看着我无奈地苦笑,快速将筷子收走处理了。
这时平儿恰巧带着两名太监来了。
“两位淑女,殿下和娘娘的午膳可备好了?”
“刚备好,平儿姑娘来得正是时候,请过目。”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看着不错,那我这便为殿下和娘娘传膳。二位淑女辛苦了,先回淑女宫歇息吧,等候殿下或娘娘传唤即可。”
“是。能为殿下和娘娘分忧,乃是奴婢的福分,但愿不会让殿下和娘娘失望。有劳平儿姑娘了。”
“有劳平儿姑娘了。”吴桂芳也客气道。
“二位淑女不必客气,此乃奴婢份内之事,先告辞了。”说罢,她指挥带来的两位太监将午膳端走了。
我和吴桂芳总算松了一口气,她刚要和我说话,膳房的嬷嬷就回来收拾了。我们只好解下围裙退了出来。
从膳房回淑女宫的路上,我们遇到了主动迎上来的李祎祎和王璎璇。
李祎祎朝我和吴桂芳微微一笑,声音温软:“熙月,听说你们在为殿下做午膳,可还顺利?”
“多谢姐姐关心,一切顺利。”
“那便好,若令殿下心悦,奖赏定是少不了的,妹妹等着领赏吧。”
“借姐姐吉言,只不过是些家常小菜,万望殿下不嫌弃吧。”
“嘴上说得这般谦逊,怕是心里早已认定此番能大出风头,为殿下看重了。”王璎璇不咸不淡地说。
我和吴桂芳对视了一秒,都有转身就走的冲动。可碍于李祎祎的面子,我还是客气地回了她:“多日不见,王淑女倒是愈发了解我了,可惜这淑女宫并非人人皆爱出风头。”
“承认便好。”她不依不饶。
我无奈地摇头,“我就当你是提前恭贺了。”
“你……姐姐,你看她,愈发嚣张了。”
“璎璇妹妹,不得无礼。姐妹之间,以和为贵。熙月若得殿下赏识,不也是咱们淑女宫之喜嘛?”
“哼,何喜之有?姐姐总是帮着她说话,我倒要看她能得意多久!”
“好了,瞧你,有这劲头不如像熙月一样多学些手艺去,或者学李靖姐姐那般多读些书呢。”
王璎璇急了,带着哭腔:“姐姐,你怎么向着她们说话?”
我想趁机教训一下她,“唉,都说近朱者赤,怎么有些人就是学不会姐姐的蕙质兰心呢。”
“傅熙月,你……”王璎璇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祎祎朝她摆摆手,转而向我们:“两位妹妹别介意,璎璇妹妹不过是一时失言。你们回去歇息,我们先告辞了。”
“嗯,姐姐慢走。”
“哼!”王璎璇一脸不悦,拂袖而去。
我和吴桂芳相视无语。她刚才只是微笑一句话也没说,她的性格是从不得罪人,不像我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吴姐姐,今日有劳你了,若不是你相助,我恐怕此刻还在膳房忙活呢。”
”这是哪儿的话,你我是姐妹,且殿下和娘娘吩咐,我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总之,姐姐你办事最是牢靠,这慈庆宫上下总有一日会发现姐姐的好处的。”
“我可没有熙月你的机灵、聪慧,日后还要仰仗你多关照呢。”
“姐姐何出此言啊?我有几斤几两你最清楚不是?”
“此时非彼时也,熙月,苟富贵勿相忘呢?”
“哈哈,姐姐想哪儿去了,不过是做了顿家常小菜,顶多得五十两赏银,到时你我二人各分一半如何?”
“熙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
“知道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方才,那个……算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等回去说罢?”
“也好,走。”正好我也见她今天好像有心事呢。
我和吴桂芳一同往淑女宫走去,可还没迈进大门,平儿就翩跹而至。
“两位淑女请留步。”
“平儿姑娘。”
“傅淑女,殿下有请。”
“平儿姑娘,殿下对午膳可还满意?”吴桂芳问。
“奴婢也不知道,傅淑女去了便知。”
“是,走吧。”我不假思索道。
“熙月……”吴桂芳叫住我。
我差点把她给忘了,“吴姐姐,你且先回去歇息,我此去不知吉凶,你就莫去了。”
“好,那你快去快回。”
“嗯,放心吧。”
我随平儿一道来到太子妃宫里,远远地便看见她与太子正在相谈甚欢。从侧影看,向来神秘的太子爷身形瘦削,远远看着还有些眼熟。
“启禀殿下、娘娘,傅淑女已带到。”平儿禀报。
平儿的话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就在太子爷转过身来的那一刻是,我和他的笑容同时僵在脸上。
小洛子!他不是小太监吗?怎么会是……太子爷?朱常洛?我已经被震惊到不能思考,只能麻木地行走,直到平儿提醒我,我才行礼:“奴婢傅熙月……拜见殿下和娘娘!”
小洛子看见呆若木鸡的我,僵硬的脸上浮现了几分戏谑。“免礼,起来说话。”
“是,谢殿下。”我故作平静地回应着,心里却怒火中烧,恨不得当面质问他么回事,为什么要骗我。他这个骗子,竟骗了我这么久!
但鉴于他的身份,我眼下除了生闷气和忍耐,什么也做不了。
“今日这馄饨和小菜做得不错,如果本太子没记错,你还欠我一顿大餐。”
完了,他这人不仅是骗子,还记仇。
“小……殿下说笑了,您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怎么还会记得奴婢的一句戏言呢?”
“本太子从不与人说笑。”他冷下脸说。
这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可是……”我想说他居然骗了我,那我说过的话也不作数了。
“傅淑女。”太子妃郭氏打断我说话,我这才发现我只顾着和小洛子争辩,竟然忽略了她。
“娘娘恕罪,奴婢失礼了。”我拱手行礼。
“无妨,本宫竟不知殿下与妹妹居然相熟。”郭氏始终保持着微笑,目光时不时注视着小洛子那冰块脸。
“不,娘娘,奴婢与殿下并不熟。”我低下头不敢小声说道,生怕她盘问。
“噢?殿下……”
“赏银五十两,让她退下吧。”小洛子若无其事地说。
“是。来人,取赏银来。”郭氏惊愣几秒后,命兰儿取来赏银。
“妹妹,今日的午膳做得甚是精细,尤其是馄饨嫩滑爽口,殿下特赏银五十两,以示嘉奖。还不快领赏谢恩?”
“是。能为殿下和娘娘效劳是奴婢的荣幸,谢殿下和娘娘赏赐,奴婢领赏谢恩。”我行完礼欣喜地接过赏银。
小洛子冷眼旁观我领赏银时的雀跃模样,眼角掠过一丝不屑。
在他看来我就是个拜金女,上次找他要咨询费,这次为了赏银。我却不以为然,这是我劳动所得,我就是高兴。
“好了,那妹妹先行退下吧,有劳你回去顺道传唤李淑女前来问话。”
“是,娘娘,奴婢即刻去办。但不知娘娘说的是哪位李淑女呢?”
“哦,本宫指的是祎祎妹妹。”
“是,明白,奴婢告退。”
郭氏看了一眼小洛子,见他没反应,温婉地回道:“嗯,去吧。”
我彬彬有礼地退下。只在转身的一瞬狠狠地瞪了一眼小洛子。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我此刻就让他当场毙命。我鄙视他,他是太子又怎样,就是个十足的骗子,今天出了这个门,我便再也不想见到他。
他面无表情,眼神疏离,或许这才是真实的他,贵为皇太子,万人敬仰,高高在上。
我气呼呼地走出了来,想起过去的种种就像被人耍了,对小洛子的同情和感激也荡然无存。也怪我傻,竟然看不穿。
傻就傻吧,尽快离开这里才是我的目标。我掂了掂手上的五十两银子,份量还真不轻。果然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牢靠的,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渴望有钱过。等等,不好,小洛子他是知道我一直想逃出紫禁城的想法的,如果他要治我的罪或阻止我,那我岂不是死定了?那我出逃就更没希望了,这可怎么办?我突然感到很绝望,想死的心都有了。
天啊,我竟然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也不知哪天就会把自己给埋了。不过,方才小洛子没有当众揭我的底,还打赏了我,是不是代表他并不打算追究我的罪?我心中不禁燃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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