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当空,我手撑一把旧折伞,闷闷不乐地来到厨房。虽然我来过这儿几回,但对这个地方仍不熟悉。
此时厨房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午膳,灶上冒着热气,门口地上水迹斑斑,锅碗瓢盆撞击出响声……嘈杂而有序,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到来。
我默默地走近膳房门口,收了伞,远远地看见一位身材消瘦、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正在切菜,动作娴熟利落。
“姑娘,你有何事?”突然,一位长相素净的嬷嬷发现了我。
“嬷嬷好,我是淑女傅熙月,太子妃娘娘命我来此帮差,请问你们管事的在吗?”
嬷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继而说道:“你看到的那位便是,他姓马,我们都唤他马叔。”
“谢嬷嬷,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老妪姜氏。”
“姜嬷嬷,日后还请嬷嬷多多关照。”
“傅淑女不必客气,我这便领你找马叔去?”
“不必了劳烦嬷嬷了,我自个儿去便好。”
“得嘞,这地湿滑,淑女留心着点儿。”
“嗯。”我朝她微笑致谢,然后放下折伞,径直走进厨房内去找马叔。
马叔此时正在调制肉馅,他神情专注,一手端碗,一手用筷子和肉馅,见有人走过来他也没功夫抬眼。
“米酒。”他只吩咐了一声。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拿起酒瓶帮他倒了点米酒到肉里。
“水。”他又吩咐了声。
我反应过来立即拿水瓢舀了点水帮他一点一点分次加进肉馅里。
“得了。”他喊停的同时瞄了我一眼。
“你是何人?”他一惊,放下肉馅盘问道。他面庞消瘦却轮廓分明,神情严肃,目光犀利。
“马管事好,我是淑女傅熙月,奉太子妃娘娘之命前来膳房帮差。”
“你?穿成这样来厨房做事?”他一脸质疑。
“我这便是平日里穿的衣裳啊。”我坦言道。
“你可知道膳房的差事有多脏、多累?”
“略有耳闻。”
“既然如此,您还是到别处消遣去吧。”他朝我挥挥手又继续搅拌肉馅。
“您误会了,我不是来消遣的,娘娘之命不可违,我是犯了错被打发到这儿的。”见他撵我,我索性实话实说。
他动作一滞,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可会烧菜?”
“会一点。曾为殿下做过一回膳食。”
“膳房可不比其他地方,你瞧这热气腾腾的,这衣裳脏的,每日三餐忙得如同打仗一般,你能成么?”他的脸上写着怀疑和蔑视。
“我……你们能成,我为何不成?”我扬了扬下巴坚决地说。
他犹豫了片刻,“这可是你说的。那便去柴房找翠竹换身衣裳再来。”
“是,管事的。”我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地答应了。
我转身走出膳房,姜嬷嬷主动提出带我去柴房寻找翠竹,我欣然应允。
我们刚走到膳房外边,一位衣着朴素却神采奕奕的丫头拎着斧头围着我转了一圈说:“好标志的女子,膳房还从未来过如此美人。姜嬷嬷,这位姑娘是?”
姜嬷嬷佯怒,“翠竹,不得无礼,这位是淑女宫的傅淑女,奉太子妃娘娘之命前来膳房帮差的。傅淑女,这丫头便是翠竹。由她领您更换衣裳,老奴先去忙了。”
“好,有劳姜嬷嬷了和翠竹姑娘了。”
“淑女不必客气。”姜嬷嬷摆摆手走了。
翠竹放下斧头,“淑女不必客气。奴婢翠竹,是膳房的婢女,您有事尽管吩咐我便是。这边请,衣裳就在柴房,我带您去。”
“好。翠竹,你来厨房当差多久了?”我一边跟着她到柴房,一边与她聊天。她性格热情开朗,左脸颊有一处不大不小的伤疤。
她在柴房翻出两套衣裳递给我,“奴婢自殿下移居慈庆宫时便来了。淑女您看这两身粗布衣裳可合身。”
我接过衣裳在身上比了比,颜色、布料和款式那叫一个土,唯一的优点是确实耐脏。
“好,就它们吧。那你可会烧菜?”我收起衣裳继续闲聊。
“会一些,从马叔那儿偷师来的。您别看马叔为人苛刻,烧菜的本事可是了得。”翠竹说着带我走出了柴房,来到方才她劈柴的地方。
“哦?咱们平日里吃的饭菜是否出自马叔之手?”
“那是他手下的大憨和小六做的,马叔主要给殿下和娘娘烹煮膳食,还有宴会之时的大菜也是出自其手。”她又继续抡起斧头劈柴。
我不敢走太近,便站在一旁继续与她说话,“那咱们厨房平日里共有几人做事呀?”
“原本共有六人,如今您来了便是七人了。除了马叔,您方才见过的姜嬷嬷,还有我,便是方才提到的大憨和小六,以及我姑母红姑。我是随我姑母来的慈庆宫。”翠竹劈柴的动作娴熟利落。
我震惊,“六人要伺候上下几十人的膳食,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也无法,慈庆宫的奴才本就不多,能分到膳房的便只有这些个。日日三餐前忙得天翻地覆便是寻常事,若遇宴会便需临时找些人来相助。”
我睁大了眼睛,“那岂不是要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操劳?”
翠竹停下手里的斧头,“可不?五更天鸡鸣之时便要起身备好早膳,早膳之后便开始准备午膳,晌午歇息一个时辰便要预备晚膳了,若三餐之间主儿们吩咐做些点心、炖个汤水或熬药什么的,那膳房整日都需有人当值。”
我惊呆了,“那岂不是要住在膳房了?”
翠竹露出好看的虎牙,“那倒不必,管事的已安排轮值,有事招呼一声,无事之时留两人足矣。早出夜归是免不了的。”
“还是管事的英明,如此一来方便许多。那我如今需做些什么?我对膳房的差事一窍不通,你可否教教我?”
“你先更衣,再去瞧瞧管事的有何吩咐,遇到不懂之事便来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只是有一件,切莫与管事的顶嘴,记住了?”翠竹压低声音说。
“好,谢谢你翠竹,你简直就是我的贵人,我手脚粗笨,日后少不了要劳烦你的地方。”
她笑得眉眼弯弯,“何需客气?你瞧这膳房就属你我年轻,我第一眼见你便觉着投缘,能与你说说话我心中欢喜,做事也轻快。况且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我皮厚肉糙,我帮着你点也是应当的。”
“大恩不言谢,日后所有用得着我傅熙月的地方,尽快开口。我先去更衣了,你当心手里的斧头。”
“嗯,你方才有无见着柴房里有个帘帐?关上门,将帘子放下来便可更衣。你快些去吧,有功夫我再与你细说。”
“好,我走了。”我不敢再耽搁。
我换好衣服出来,翠竹连连看了我几眼,我来不及问她是不是很丑,便急匆匆地前去找马叔了。
马叔此时正在忙着炖汤,我喊他时他头也没抬,便叫我去帮忙生火和洗菜。
我犯了难,洗菜还好,这生火我没有单独操作过,怎么起火是个难题。
可此刻膳房除了马叔没有其他人,我又不敢打扰他,怕他将我赶出去,便只好硬着头皮点火。
“咳咳……”我好不容易点着了火,却把自己熏得眼泪鼻涕直流。我也不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烟,弄得我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只好胡乱塞了些干草和柴火进灶里就跑出去透气。
谁知烟越来越多,直到惊动了马叔。
“傅熙月,你做什么,放火烧膳房?”马叔一边扑火一边大声责问我。
我慌了,手足无措。“对不起,管事的,我并非有意的,我不知道怎的就……”我赶紧拿了扫帚冲过去帮忙扑火,可火势太大,连扫帚也烧起来了。我始料不及,只好将扫帚在地上胡乱摔打灭火。
“你在做什么?出去。”马叔恼怒地冲我吼道。
我一惊将扫帚扔了,“哦,我……我去叫人来帮忙!”
“站住,不必惊动其他人。”马叔说着打开旁边的一口小水缸,迅速从里面舀了几瓢水出来将火扑灭了。
“火灭了,太厉害了,马管事,方才吓死我了!”
他一脸怒气地看着我,吓得我我赶紧后退了两步,不敢再说话。
“可惜了这难得的甘泉水。你到底是来此做什么的?你一来便走水,方才我若不在,整个膳房都非让你烧了不可。”
“我并非有意的,一时疏忽,还请管事的息怒。”
他怒目圆睁,“不会生火来膳房做甚?不懂为何不问?”
“我……”我本来想还想解释,可想起了翠竹叫我千万别和管事的顶嘴,便只好低头不语。
沉默了片刻,马叔气消了些,“打扫干净,别让人看出来。走水可是大事,若被人发现,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是,管事的,我这便''毁尸灭迹''。”我激动地说。我还以为他要赶我走呢。
他面无表情地走了。我快速处理好了着火的痕迹,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向他复命。
“管事的,我手脚粗笨,但脑子灵光,不如你教我烧菜如何?”
“火都生不好,还想学烧菜?你是不是还想给我惹祸?”
“方才只是意外,熟能生巧,我多看几回定能学好。”
马叔正想说话,只见一胖一瘦两名男子走了进来。
“管事的,我们回来了。”瘦子喊道。
“哟,哪来的俊俏姑娘?”瘦子接着惊呼道。
“没有规矩,这位是淑女宫的傅淑女,来膳房学艺,你们可愿教受她技艺?”马管事正色道。
“乐意至极。见过淑女,奴才是小六,这位胖子是大憨。淑女学艺之事大可包在我俩身上。”小六热情地拍拍胸脯说。
“小六?大憨?你俩的名字倒是好记。我叫傅熙月,二位可直呼我的名讳,还请二位师傅今后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别的不说,要说烧菜,我与大憨可是日日挥铲舞刀,信手拈来。是吧,大憨?”
“是是是,我们日……日烧菜,淑女看……看几回便会了。”大憨咧嘴一笑,结巴地答道,口吃让他显得更加憨态可掬。
“得了,净是嘴上功夫。先教她如何生火吧。”马管事黑着脸说完便走了。
我闻言笑容一僵,要不要这么直接啊。
“生火?淑女你别见外,马叔这人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我们早习以为常了。生火有何难?走,带你瞧一眼便会了。”
“好,有劳了。”我跟着小六和大憨来到了他们做大锅菜的炉灶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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