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恒试着打破僵局:“你打算怎么做?”
她心中已有了想法,但还是选择,先过问李清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同在一具身体的缘故,两人想法不谋而合。
“既然那陈仙师要摆祭坛,不当众揭穿,让他身败名裂怎么行?”李清难得有了些笑意,“这对你而言,应该轻而易举吧?”
“倒也不是。”简恒要承担别人的信任,忽然间觉得肩上多了幅担子。
她冲汤娘子的魂魄问道:“你可愿主动让她附身?”
汤娘子急急回话:“当然愿意,只要能弥补我的过错。”
得了肯定答复,简恒调整好汤娘子坐姿,让她端正坐直,自己则摊开右掌,搭在她的天灵盖上。
陆笙搭住她右肩,向她体内输送着真气。
李清的魂气很快聚做一团,入了汤娘子体内。
她缓缓睁开眼睛,活动着手脚。
起初觉得十分别扭,哪里都不对味。
站起来走了两步,才发觉是这幅躯壳过于笨重。
她捏了捏汤娘子肚子上的赘肉,埋汰了句:“难为你吃得那么胖,虎背熊腰的。”
汤娘子的魂魄闷声道:“吃多了,胃就撑大了,戒都戒不掉。”
李清还想数落几句,但却提不起劲。
她膝盖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幸好陆笙和简恒一人一边,搭住了她的胳膊。
简恒见她乏力,叮嘱道:“我都说过了,你消耗过大,再怎么仰仗外力,也撑不了多久,要是再乱来,怕是连祭坛的影子都见不着。”
“撑不住?笑话。”李清早已不管不顾,“我现在是见钱眼开的汤娘子,哪有不开张做生意的道理。”
她拨开两人的手,咬着牙站稳,再拾起那套衣服,塞到后背,让本就臃肿的身子,看起来又宽了一圈。
简恒尽量长话短说:“以防不测,我们会住进来,改装成算命先生,借千味斋的地盘,一炮打响名声。”
“当面对垒,有意思。”李清摸着下巴,来了兴致,扭头冲背上汤娘子的魂魄说道,“就让你看场好戏吧。”
还没来得及详说,前厅就传来了叫唤声:“老板娘,你在吗?”
正是昨天的伙计,小六子。
小六子到店时,第一次没见到主心骨,只好找了过来:“老板娘,您起了没?”
“来得正是时候。”李清拍了拍背,又损了汤娘子一句,“你是个守财奴,这几日就放点血还债吧。”
李清话音一落,就提起裙摆,应付小六子:“我今日有些不适,才玩了点。”
“呦,那得很严重吧。”小六子发出惊叹,“上次您连着发烧好几日,都没耽误开张啊。”
“今天这不也没耽误嘛。”李清扬起声调,拉着小六子去了店里。
她以汤娘子身份行事,游刃有余,简恒他们总算安下心来,打算准备后续的事。
陆笙眼睛发肿。
不知是因为连日来没有睡足,还是略感伤怀,整个人显得格外没精神气。
简恒还因为,他是为真相失落:“你一心想查清这个案子,却是这个结果,可曾后悔?”
陆笙摇了摇头,答道:“我是同情李清的际遇。”
他方才未发一言,保持沉默,心湖却并不平静:“她说起过去的时候,我就在想,她能不死吗?有没有更妥帖的处理方式,但想破头都想不出来。”
和离有什么用?还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紧握双拳,恨不得当时在场,惩恶扬善:“如果是我,一定要那些人死得更难看。”
“我有个提议。”简恒还在想着利人利己,“既然都要扮算命先生了,索性利用这次机会,收点报酬。”
再如何有所偏向,她仍是理性占了上风。
她要替两人的后续做打算:“不管别人问什么,咱们都只收五文钱,如此一来,积少成多,够我们撑上一段时日。”
陆笙静默不语,似是陷入沉思。
简恒立刻想起不久前两人的争执,还以为他把自己看得和陈仙师一样。
她表情冷了几分:“怎么,是过不去你心里那关吗?”
“我何必过不去这道坎?”陆笙摇头否认。
他在意细节:“只是在想来的人,会是什么品性,要是恶人,不理也罢,像小六子那种唯利是图,看人下菜碟的,不如要价高些。”
他神态自如,分明是坦荡荡的。
简恒惊觉,是自己太过计较。
近来她口吻反常,也只有他这样心宽,才能毫无芥蒂。
“这些事你比我懂,到时发现异状,随机应变就是。”她有些不自在起来,“我们分头行动,你去于婆婆家辞行,我得去趟绸缎坊。”
“要买什么,我一并带来就是。”陆笙本想帮着跑腿。
简恒怕说得太过直白,惹得他像上次那样面红耳赤。
这次就委婉了些:“男女有别,我要扮作男子,得连身形也像才是。”
陆笙恍然大悟——她是要买裹胸的布匹。
片刻后,他才磕磕巴巴地道:“那……晚些时候,我们在这儿碰头。”
两人趁着街上还没什么人时,迅速行动,不多久,又在汤娘子住处会合。
陆笙安置好马后,表情略显复杂:“本来把且生也带来,让它和李清见一面,但它不肯,恐怕是不想让李清见了伤心,我只好多留了几幅药。”
早知道且生活不长久,但亲耳听到时,简恒正在摆弄假胡子的手一顿。
过了一会儿后,才简短附和了句:“有数了。”
细密的毛发,遮住了她下半张脸,也隐去那些一闪而过的情绪:“我那时随口说的名字,意头不好,还是叫小黑吧。”
她不再说话,只一门心思扑在准备换装上。
事发突然,还好在汤娘子住处,行事方便很多,能准备的更加细致。
她用面粉掺了黄色姜汁,融成一小块面团,贴在喉头,最后再换上男装。
铜镜中映出的,已经不是她原本的面容,倒真有几分像是“白面书生”。
就连陆笙都觉得,足够以假乱真:“你这样扮了,俊秀得很。”
简恒看了看身上的装束,不禁感慨:“没想到你是对的,真的要变装。”
上路前,她觉得他买男装,是在浪费银钱。
但如今一想,反而合情合理。
如果通达县的人,发现所谓的“算命先生”竟是个女子,只怕会当场变脸。
到时候,他们会在一阵痛骂声中,狼狈离开。
“可准备好了?”李清对这事极为上心,进来催了一句。
“好了。”简恒点了点头。
她胸腔内似有一股热流涌动,就连脚步都迈得异常坚决。
恰好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也是千味斋最热闹的时候。
两人在“汤娘子”引荐下亮相。
“各位客官时常光顾,给我这小店面子,恩情我记在心里,今日也想回报一番,我这两位亲戚,懂五行八卦,治病救人,诸位有什么烦心事,尽可讨教。”
熟客们听了她这敞亮的一嗓子,都挂着玩味的笑容,调侃起来。
“这口气可不像你啊。”
“我认识汤娘子可是个钱婆子,哪会这么好心?”
“说不定是放长线钓大鱼,等着我们愿者上钩呢。”
一时间语声四起,笑声连连。
陆笙帮着救场,有意夸下海口:“俗话说得好,真金不怕火炼,我们家先生是当世难遇的奇才,胸怀宽广,也不介意各位说些什么。”
“年纪轻轻的,口气倒不小。”其中一位身着靛色衣衫的客人,不留情面地抬杠,“汤娘子,恕我直言,你这两位亲戚,样貌平平,让我们怎么相信?”
“那我就证明给您看。”简恒压着嗓子,走到那人身前。
先前这些人插科打诨时,她早已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番。
这位就是不错的突破口。
简恒指了指他的手:“客官能否把手抬起来?”
那人倒是十分配合,高抬起双手。
只见他的手背上,长了好几颗黄豆粒一般大小的红疹。
简恒开口问道:“是这两天才长得吧?最近可有受凉吹风?”
那客人听她猜得很准,怔楞一瞬,而后答道:“昨日去湖边垂钓时不慎落水,起来后觉得无碍,又钓了一会儿才回去。”
说完后,不免觉得有些丢面,他放下手,还把衣袖往下扯了几分,好盖住手背上的红疹。
“那便是了。”简恒摆出气定神闲的样子,慢悠悠捋着胡子,“您长期在湖边垂钓,风寒之气淤积,没有及时排出,就成了这鬼饭疙瘩。”
“现在是没什么大碍。”她故意夸大病情,“只是多起来后,会奇痒难熬,如果忍不住,伸手去挠,最后可就剩不下几块好皮了。”
那人果然神色慌乱。
陆笙见缝插针地道:“罢了,反正您瞧不上我们,届时重金聘请名医,一样有用,只是多笔开销罢了。”
来千味斋的客人个个手头富裕,却也比常人更怕散财,所以一丝一毫都不肯冒险。
那客人不再计较颜面,迫切问道:“那依先生之见,要怎么办?”
“您请跟我到后边的空地来。”简恒做了个“请”的手势,放言道,“如果还不信我,不妨一起过来看看。”
这倒给堂中的客人们,一个台阶下,一群人全都走到后院。
“你去灶房拿小小额茅草、木炭灰和米饭出来。”简恒先是嘱咐陆笙,再让那位客人,靠墙站好。
等到陆笙拿来需要的东西后,她先是将米粒和木炭灰混在一起,再抬手对着墙沿,细致地描出那人的轮廓,像是在那人身上裁了一截影子出来。
随即,她点燃了茅草。
那人不知她是何用意,看到火星时,不免惊慌:“你你你……不会乱来吧?”
简恒仰了仰头,叮嘱道:“您可一定站好了,接下来才是关键。”
不知怎的,她说话间有股慑人的气势。
那人老老实实站着,任她拿着茅草,沿着画好的线条,从他的脚边一点点向上,烧掉米粒和木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味。
碳灰烧尽后,陆笙递给两人,一人一块帕子,问道:“您眼下感觉如何?”
那人接过手帕,先擦了擦满头的汗。
他方才生怕简恒一个手抖,把茅草烧到自己身上,是以忍着臭味,还要站得笔挺。
短短一会儿,心惊胆战,但回过神来,确实通体舒畅,像是打通多处脉络。
他由衷敬佩:“谢过先生大恩。”
“还是您底子好,我才能借虚影,排出您身上的寒湿之气。”简恒回了句客套话,“一会儿我再开贴药方,您早晚各服一贴,调理一番,半个月后,体魄必然更加强健。”
那人连连道谢。
简恒心中暗想:“果然还是故弄玄虚有用。”
其实这人吹了风是真,不及时医治,手上快要出疹子也是真。
但她施救的法子有效,却和那剪影无关。
不过是唬他吓出身汗,祛湿解寒,再配合药剂,方能慢慢病除。
她怕其他人有样学样,转头说道:“这位客官发病,是因为受寒,你们以后如果碰到类似的情况,不可一概而论。”
其他人围观这一出后,早已心服口服,争先恐后地围过来。
脸上再不见先前的鄙夷,而是一口一个“先生”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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