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结果还算不错。
但回到现世后,陆笙却闷闷不乐。
简恒莫名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感觉,轻笑道:“以前你总爱跟让我有话直说,到了自己头上,可别说话不算话。”
陆笙看着她的笑颜,一时心中百感交集。
他该怎么让她明白,他内心那些晦涩阴暗的想法?
他只好扯着嘴角,尽量用玩笑的方式带过:“也没什么,就是有些感慨,你现在说话做事,越来越厉害了。”
从那时报讯鸟突兀的叫了,再到她对整件事的处理,她在人情世故中已经越发游刃有余。
明明该为她感到高兴,可他却无端害怕。
怕自己成了她多余的牵绊。
怕她迟早有一天会像断了线的风筝那样,挣开他们十几年的羁绊,离他越来越远。
人非草木,都有私心,他这才发现,先前劝她的那些话都像回旋镖那样,统统扎了回来。
他的私心到了难以启齿的地步,只能咬着后槽牙,酸涩地道:“和你说那些的时候,我不太理智,你千万别当真,毕竟这世上,不可能真有人活得像张白纸。”
他这么说,实在反常。
简恒一时猜不透为什么,索性以退为进,故意歪曲他的话:“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后有什么事,都要瞒着我吗?”
“不是的!”陆笙被她的解读吓了一跳
他整张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简恒从地上捡起一块砂砾大的碎石:“你知道吗?一开始我觉得自己像这种石头,又臭又硬,要是被人踢一脚,连个去处都没有。”
陆笙定定地望着她,满是怜惜。
简恒继续说道:“我依然讨厌谎言、欺骗和隐瞒,讨厌这世上纷纷扰扰的一切,但我在学着适应,也相信还有一点点真。”
她将那块渐渐被焐热的石头,递给陆笙:“如果是你,拿着这块石头,你希望它怎么样呢?”
陆笙接过那块石头,指尖一触到碎石上一点点热意,就觉得有一股暖流,涌道他的心头。
他柔声道:“大概会想一直焐着吧。”
“那不就得了。”简恒并不追问,只是干脆地让这个插曲翻篇,“我们先回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好。”陆笙应了一句,跟上她的脚步,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那块碎石搁在了心口处。
不管她是不是碎石,不管她有什么改变,她会永远在他心上。
他脸上刚有了一丝笑意,下一刻,就听见那报讯鸟又叫了起来。
他很是无奈:“看来这件事还没结束。”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连一贯乐观的他,心中也产生些微妙的变化:“这东西简直跟催命符差不多……”
“令人厌烦”这四个字,在他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简恒一想到后面的事,可能还和佟绍宁有关,也有些烦躁,但事已至此,总不能撒手不管。
和最初的设想不同,事情发生的越密集,他们就越力不从心。
被动的面对下一道坎,也被迫介入别人的命运,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回到佟府时,佟绍宁和旭央他们都正等着。
五个人的碰面,一下划分成三个团体,实在有些尴尬。
佟绍宁到底理亏,死死地抓住衣角,险些将衣衫抠出个洞:“多亏简姑娘宽容大量,又聪明过人,化解了这场恩怨,小女子佩服不已。”
“无须叫这么亲昵。”简恒对她还是不冷不热。
“我还以为你们会不辞而别呢……”旭央心结未解,每在佟府多待一刻都觉得无比煎熬,自是把其它事也想的悲观。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陆笙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就算要走,也一定会跟你们道别的。”
旭央不好意思地皱了皱鼻子,而后推了徐浩言一把:“你还不快去收拾东西,我们可高攀不起佟府这么厉害的人家啊。”
“你不能这么任性。”佟绍宁这两天一直赔着不是,还是没打动旭央,不禁着急,“之前帮你隐瞒行踪,已是不易,你走了,我们一家都完了。”
“我们不是姐妹了,我为什么要留下?”旭央别开脸,放着狠话,“你那么有能耐,还用我教你怎么做吗?”
“这是两回事,怎么能混为一谈?”佟绍宁还想挽留。
但她不自觉间,语气越发激烈,弄得两边脸色都不好看。
简恒插了句嘴:“公主心中有刺,去留全凭自愿就好,但我和陆笙是一定要留下的。”
旭央万分不解:“她险些害了你,你怎么还能呆得下去?”
本以为关系变亲近了些,结果倒像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旭央眼眶一红:“姐姐,连你也要这么对我吗?”
“这是上路前就说好的,你忘了吗?”简恒反问了一句,旭央却哭得更凶。
“公主……别……别哭。”徐浩言心疼不已,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泪。
但这次旭央放声大哭,更像在宣泄情绪,就连他的劝说,都听不进去。
剩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又过了一会儿,旭央终于止住眼泪,第一句话,却是冲着简恒:“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满脸委屈
“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简恒怕是自己惹哭了她,有些不安。
陆笙轻拍了拍她肩膀,指着前方:“我看池塘边的荷花,还挺好看的,不然你们两姐妹一起看看,顺便消消火。”
他眼中满满的信任和笃定的口吻,仿佛在无声告诉她:“你能处理好这些。”
简恒顺水推舟,拉过旭央的手,说道:“过来吧,我有话和你说。”
旭央一路跟着她走,从背影望去,两人时不时说上几句,看着十分亲昵。
佟绍宁心头一酸,暗暗感慨,有些事一旦有了嫌隙,真的很难弥补。
“公主决定留下就好。”她强颜欢笑,“以后有什么事,还请徐侍卫多看着些,起码行踪上,多跟我通个气。”
说完后她自觉多余,转身离开,只剩陆笙和徐浩言还在原地。
两人交情不错,称得上“朋友”二字,但鲜少独处,一时间有些尴尬。
“徐大哥,我还以为你会拦着。”陆笙清了清嗓子,透着些没话找话的拘谨。
“她要亲近谁,我……我无权干涉。”旭央不在他身边时,他终于能鼓足勇气,藏起“公主”这个称呼。
他还险些忘了口吃的事,在后半句话,才补回来。
可惜这样一来一回间,话题已经聊入了死胡同。
“反正现在空着,要不要和我比划比划?”陆笙索性转了转手腕,下了战书,“我知道你有心恢复,练得很勤,但不和我这样高手过招,只怕还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难得遇上对手,他自然想堂堂正正,一较高下,也不想看着徐浩言一直过不了心里的坎。
徐浩言禁不住发笑:“你……倒是脸皮厚,还……还自称高手。”
他挥了挥右臂,眉眼舒展:“再等些时日吧,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
高手。”
比起他们互下战书的干脆利落,另一头的简恒她们,情况更复杂些。
简恒先是草草说了自己的身世,再说了苏胜天和白桦的前世纠葛,租后酌情说了报讯鸟的事。
旭央一下要消化这么多事,情绪一波三折。
她怨过佟绍宁,气过佟绍宁,但一听可能还有事发生,就满脸焦急:“哎呀,会是什么事啊?”
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说不动和佟府其他人有关。”简恒也没法下定论。
不过这一来,她发现旭央依然很关心佟绍宁,问道:“现在想留下了,对吗?”
旭央怔楞一瞬,然后点了点头。
旭央敞开心扉,说出最矛盾的地方:“在庙里的时候,我真的很气她护着那群混蛋,而且我一直相信恶有恶报,邪不压正,但好像很多时候,不是这样……”
维护公理并不简单,有时候所谓的惩罚,看似爽快,实则都是隔靴搔痒。
旭央在情和理中两难:“说起来,还很对不起你,因为我内心深处,还是希望绍宁过得好些,也想看她好好出嫁,过得幸福美满。”
“你不用太苛责她,也不用太为难自己。”简恒反过来劝她,“郡主和那些丫鬟是没达到你的预期,但追本溯源,还是那群和尚□□熏心,还不如盼着少点这种人,少些恶心事。”
旭央觉得有理,看开了许多:“其实这事让我碰上了,不一定处理的比她好,我不应该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她的。”
她向来豁达,一想通就变得非常乐观。
就算以后不再是好姐妹,临走前她也会好聚好散,把这件事说开。
抛开了心理包袱,此时难得和简恒独处,她又问出天马行空的问题:“姐姐,方才听你说的那么玄乎,那报讯鸟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这问题破天荒地问倒了简恒。
她把那东西当成道具,从没仔细观察,一时三刻也只能说个大概:“白色羽毛,尖尖的嘴,头上额外有三撮毛,很像鸡冠,其它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旭央见她一脸为难,噗嗤一声笑出来:“之前没想到,还能有把你问噎住的时候。”
在她眼中,简恒是座巍峨的高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笑过之后,她又觉得简恒的个性和童年的经历挂钩,有些难过:“我真没想到你小时候吃了这么多苦。”
“你想错了。”简恒连忙摆手。
她不想她过度发散,甚至有些感慨:“其实那段时间,反而是过得最舒服的。”
那段宛如静河般慢慢流淌的岁月,有着难以言喻的平和。
这越发勾起旭央的好奇心:“姐姐,别怪我多嘴,我真的很好奇,你和陆大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在宫墙里待久了,好不容易出来,就碰上两个奇人,自然好奇这两个一静一动,像黑白两色完全相反的人,怎么会相处的如此和谐。
“他是个……”这问题比前面更难回答,简恒一时失语。
她在脑海中搜索各种词句,都不能准确描述。
隔得久了,才憋出一句:“他是个奇怪的人。”
“啊?”旭央险些惊掉下巴,“就这样?”
“嗯,就这样。”左右找不到合适的说辞,简恒只能一笔带过。
陆笙给她的印象,自初见起到长大,一直多变,但要她细,又很难说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奇怪”两字,最是贴切。
“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故事?”旭央仍不死心,想再问出些什么。
“你又想到哪里去了?”简恒不想多生误会,“我和他可不像你看得那些话本子,缠绵悱恻,动人心弦。”
旭央立刻接话:“那细水长流也可以啊,我想听你们的故事。”
简恒笑言道:“那你可要失望了。”
她回忆起和陆笙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不经意间,面上格外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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