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吓得簌簌发抖,好不容易,才有人鼓起勇气,和她对峙:“你一介女流,竟然妄想杀人灭口,简直不把我大安的律法放在眼里。”
简恒并不着恼,慢条斯理地道:“这屋里在乎律法的,不都已经死完了吗?”
那些人听到这里,脑子嗡嗡作响,已是全然跟着她的思路走。
正感慨着,千不该万不该到佟府来凑这个热闹,无端端把自己赔了进去。
但简恒忽得笑出了声,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动人:“各位别着急,我只是开了个玩笑。”
可在场众人,没一个能笑得出来,反而心思各异。
旭央和徐浩言有些不安,对视一眼后,还是决定暂时按捺不动。
陆笙神色复杂,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那些宾客们,对她畏惧更深,总觉得这女子话里有话,暗藏花样。
简恒提醒了句:“你们要是回不去了,家里人肯定会找上门,我哪有那个胆子。”
那些宾客还是楞在原地,满脸惊恐。
她再次拿出那块神印,只见褐色的木块,已然变成焦黑一片。
她长叹了口气:“这神印本是用上好的枣心木所制,如今成了这样,可见魏书贤体内的仙气,早已成了浊气,偏偏我们都……”
她话只说了一半,就已足够引得众人纷纷看着那块神印。
这一看,视线就好像黏在那块神木上,再也无法挪开。
看得时间久了,只觉得上面的黑,比这一室的红,更令人心惊,不自觉就头晕目眩,胸口发蒙,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救……救命……”已经有人支撑不住,用嘶哑的呼喊声求救。
神印上的那点黑,却变得更加浓郁,深重,更可怕的是,里面突然窜出魏书贤的脸。
“他……他不是已经死了,怎……怎么还会……”众人一下见到那张可怖的脸,只能颤声质问,句不成句。
魏书贤像是隐匿在黑色的万花筒中,一下是那张长满胡须的丑脸,下一秒就变成更笨重的马脸。
但不管是哪张脸的他,都带着被人遗弃的痛苦和不甘:“公子不要我了,如果你们胆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一直缠着你们,让你们下半辈子,都不得安宁。”
他充满怨气的话语,让室内众人都惶惶不安,拼命立誓:“保证不说,保证不说。”
魏书贤并不相信,一声怒吼之下,任黑气分流成数十股,直冲他们鼻孔而去,灌入他们的肺腑,游走在他们全身上下的经脉中。
仿佛从此再也甩不掉魏书贤。
神印上的黑气散去,简恒身子晃了两下,一副如梦方醒的样子:“大家应该也都都看见了,这魏书贤执念太重,阴魂不散啊。”
那些宾客们还未刚才的场景心神不宁,个个吓到面无人色。
比起和简恒的冲突,他们更相信她刚才做事时,雷厉风行的手段,忍不住开口向她求助:“姑娘,你可有办法化解?”
“我怎么会有办法?”简恒挤出一抹苦笑,“我设计让他和张霄云离心,他最恨的必定是我。”
她从桌上找了个空碗碟过来,咬破右手的中指,滴了半杯血出来。
那血起初是鲜红色的,过了一会儿,就化作如墨的黑色。
“十指连心,中指又是重中之重,果然他最恨的是我。”简恒透着几分无奈,“我太低估他了,看来只能老老实实,把秘密带到棺材里去,才能保证后半生无虞了。”
她提及方才之事,杯中的血,立刻由黑转红。
那些宾客见状,稍许安心。
金如兰在此时,放下佟志远的尸身,站到厅门边送客:“恭送各位客人。”
她眼眶泛红,双眼红肿,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当家主母的气势。
客人们经她一提,这才纷纷离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简恒看着他们仓惶的背影,不禁陷入沉思。
那些威吓宾客时的话,有几分是出自她的真心。
她真的想过怎么除掉他们,才能做到不留痕迹。
这念头一闪而过,被理智拉了回来,她改用祝由术操控他们,好让这些人真的相信一切和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绝不敢妄开玩笑。
可她还没能适应自己的残暴。
“是殈眼的原因吗?”她忍不住思考着理由。
可这眼睛已经许久没有反应。
她还没想通答案,就被陆笙拉到一旁坐下:“你又受伤又施术的,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他把金疮药敷在她伤口上,有些无奈:“本来还以为这种伤药,肯定是用在我身上,没想到出来以后,你倒是成了伤员。”
每一次,她弄伤自己都毫无征兆,几次三番下来,他常常觉得无力。
另一头的旭央,忙着安抚金如兰:“夫人,节哀顺变。”
金如兰温柔如水的面庞上,出现奇异的笑容。
她恳求旭央一件事:“公主,还请您把绍宁找来吧,她该知道这一切了。”
旭央有些沉痛地点头。
她无法想象,佟绍宁面对这一切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出门在外,她就想过些快活日子,所以不想面对一切苦难和悲伤。
可到了现在,这件事只能由她来做。
之前产生的嫌隙和裂痕,都因为佟绍宁即将承受的磨难,而变得不值一提。
她觉得自己还是佟绍宁要好的妹妹,不仅为她伤心难过,还必须以坚强的意志,陪她度过这个难关。
佟绍宁得到消息后,甚至来不及脱掉喜服,就匆匆提着裙摆过来。
看到厅内的惨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她跌跌撞撞跑到佟志远和张霄云的身侧,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不住地往下落。
原以为今晚是她重获幸福的开端,却没想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同时离她而去。
金如兰嘴皮子直打哆嗦。
她想开口,但似乎觉得这是天大的耻辱,只好拉了拉旭央的衣袖:“公主,我……我说不出口,烦请你代劳吧。”
“好。”旭央一口应下。
她忽而觉得肩头一沉,似是背上重担。每一个用词,都要顾及佟绍宁的感受。
还没阻止好语言,一旁的陆笙已经用一块餐布,裹住了魏书贤的尸体,一把扛在肩头:“你们先说着,我和简恒得先处理了这个祸害。”
金如兰闻言,插了句话:“两位如此善心,我感激不尽,就是不知,你们打算怎么做?”
她的脸上写满担忧:“红白事相撞,本就不详,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影响佟家将来的运势。”
今晚这件事后,简恒对她抱着怜意。
但听到这种不清醒的话,她莫名就来了气:“你处处为这个家设想,可有人领情吗?不过是吃力不讨好罢了。”
金如兰表情更加愁苦:“我毕竟入了佟家的门,只能生是这家的人,死是这家的鬼了。”
简恒不赞同她近乎自我献祭般的付出:“只怕你想给佟家做鬼,他们还不乐意吧。”
陆笙见她又有几分要失控的趋势,忙不迭打圆场道:“夫人放心,我们有分寸。”
他牵过她的手,带着她急急离开。
两人走得远了,才在后院找了个地方,摊开魏书贤的尸体。
因为回到正事,简恒冷静下来,问道:“你也发现了,是吗?”
“嗯。”陆笙点了点头,拿出怀里那块七星蓝血玉佩。
魏书贤从蚕身变回原身时,两人都留意到了他腿根间的伤处,这一比对,倒是有意外的收获。
魏书贤腿上的伤痕和玉佩的纹路一模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惊讶。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匿处。”简恒感慨了句,发现其中的关键,“魏书贤去找过□□,你娘曾经也在风月之地呆过,看来我们得把那姑娘找出来。”
“我来帮魏书贤画像。”陆笙表示同意,“至于他的尸体……”
即使魏书贤成了他们意外间找到的线索,但简恒对他,仍是充满厌恶:“他这种人,不值得厚葬,你拿把茅草过来,烧了就是。”
陆笙依言拿了纸笔和茅草回来,只见简恒还是站在原地。
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他却还是一眼捕捉到了心事。
“在想什么?”陆笙一边铺着茅草,一边装作不经意问着。
简恒沉思片刻后,说道:“总感觉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会儿你陪我去确认,行吗?”
她定定望着他,先前的狠劲全然不见,竟是剩下几分迷惘,所以要抓住陆笙这个迷途中最重要的指向标。
“跟我这么见外干吗?”陆笙轻笑一声,“你去哪,我就在哪。”
他试图让她明白,即使很多时候,他会慢上一拍,但只要她开口,只要她还需要他,他就会一直陪伴。
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他开始提笔替魏书贤画像。
魏书贤摔得面目模糊,但相貌实在太有特色,不过一会儿,就多了好几张神形俱似的画。
陆笙故意举高,放到简恒眼前:“看看我这画功,是不是比以前进步多了?”
他仰着头,急着献宝的样子,终于逗笑了简恒:“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笑着笑着,她总算放松了些。
她有时很羡慕他,不似她这般常常拐不过弯,一不小心,还可能走了偏路
陆笙想让气氛更轻松些,假意撅了噘嘴:“毕竟你负责动脑子,我就只好委屈点,做个后盾了。”
两人很快处理完魏书贤的尸体,再回去时,正厅里已经聚满了人。
屋内的一地狼藉已经打扫干净,佟志远和张霄云的尸体并排躺着,身上都盖着白布,看着倒像是他们穿着丧服结成一对。
旭央仍然揽着两眼空洞的佟绍宁,佟家的丫鬟家丁齐齐低头跪着。
金如兰一改先前的温和,面色极为凝重:“宁儿,丧葬的事宜,由你来处理吧。”
佟绍宁听了“丧葬”二字,又是不争气地落下泪来。
“没事的,有我在呢。”旭央拿着手帕,不停地替她抹泪。
金如兰见状,怒道:“以后这个家,是你当家做主,靠不得别人,你这么软弱,成什么体统?”
她似是把这些年的委屈和不忿,都发泄在女儿的身上。
就连徐浩言都看不过眼,帮着说话:“夫人,您……得给她点时间……”
“连个丧事都处理不好,不像话。”金如兰甩了甩袖子,仍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最后只好亲自出马,叮嘱下人们各项事宜。
此事对佟家而言,属实是不光彩至极,所以省略了吊唁、报丧、祭拜、哭灵、下葬等繁琐的细节,一切从简,还叮嘱下人们不可多话。
事情一交代完,她面色涨红,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还好,只是微感风寒。”简恒已然搭住她的脉搏,安抚道,“等一会儿,我再开个药方,让人去抓。”
佟绍宁终于回过神来,轻声道:“娘,您先回去歇着,我在这守夜。”
她仍是无精打采,只是强迫自己不能倒下。
“别怕,我和徐浩言在这儿陪你。”旭央已然打算一起守着,还不忘安慰金如兰一句,“夫人您放心,我这位姐姐厉害得很,肯定能治好您的病。”
简恒搀着金如兰,一路走回她的房间。
趁四下无人时,在金如兰耳边低语道:“你给佟志远下的,是几级的情降?”
金如兰闻言,身子一僵。
她未曾料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被看穿,不禁有些唏嘘:“看来还是老话说得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但事已至此,她没什么好否认:“是三级,最高也最狠的那一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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