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留下绚烂的一笔后,让整片天空再次回归寂静。
简恒的鼓膜却隔绝外界其它声响,让她耳边残留着她不熟悉的声音:“砰砰砰砰”的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我没别的意思,就觉得这是欠你的。”陆笙见她发愣,怕她想得太多,急切地解释道,“都送了,我也不会收回来,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扔了便是。”
他说到最后,脸色都暗下去。
“我干嘛拒绝?还得谢谢你呢。”简恒看着那条手绳,嘴角不自觉上扬,非但没有拒接,还抬起手,想把手绳系上。
只是单手到底不如双手灵便,她一个不小心,差点把手绳掉在地上。
陆笙忙不迭道:“我来帮你。”
他的手搭在绳结处时,指尖免不了蹭过她腕上的皮肤。
刹那间像碰到煮燃的沸水,整个掌心都是热意。
简恒的手腕以中间一条微凸的血管为界,一半像酷热的夏,一半是凌冽的冬,弄得他几根手指,也一直半冷半热,系个手绳都不利索。
折腾了一会儿后,终于打了个绳结。
陆笙心想,自己现在一定两颊发烫,甚是窘迫,幸好有前额细碎的发丝遮挡,才不至于漏了马脚:“我就是没给人系过手绳,不太习惯。”
他唇瓣翕动,还想在这难得的温存中,再说些什么,但眼下的宁和,很快被不远处的一声闷响打断。
那声音并不骇人,宛如大雨倾盆前密集的闷雷,音量渐渐由低转高,随之而来的是整个地面都微微晃动起来。
人群中霎时一片骚动。
有人惊声叫道:“不好了,三生桥塌了……”
简恒和陆笙对视一眼,均是脸色大变。
他们生怕旭央和徐浩言受到波及,逆着人流,飞快朝前跑去,没跑几步,那奇怪的响动,就已经停了下来。
他们匆忙赶到三生桥前,只见本该顺着向上的桥梁,成了奇怪的拱形,中间那一段塌得七零八落,青石落了一地。
好在环顾一圈后,旭央他们无碍,其他人也都没有受伤,是不幸中的万幸。
几人会和后,旭央还捂着心口,惊魂未定:“姐姐,陆大哥,刚才可吓死我了。”
“怎么回事?”简恒轻声问道。
“我也不清楚。”旭央也是一头雾水,没比他们知道的更多,“我们刚从桥上下来,就觉得地面晃得厉害,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一旁其他爬了三生桥的人们,从后怕中慢慢恢复镇定,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议论起来。
“都怪你,非要爬这桥,去姻缘树多好。”
“七夕桥断,不吉利啊,咱们城里恐怕要有大灾了。”
“要不要去报官啊?”
“报官有什么用?我猜咱们这是平时做了错事,触怒桥仙了。”
“可不报官,这桥没人修啊?”
“咱们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小命吧。”
谁都不想触了霉头,谁都不想被当成冤大头,惹上祸事,还不如快点走人。
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就这样惨淡收场,也难怪他们垂头丧气,没了兴致。
就连刚才成功要到答案,本该是兴高采烈的旭央,都禁不住叹气:“非要这样泼冷水。”
在幸福面前,她讲究颇多,不想有任何意外。
“这桥只断了中间,实在是有点蹊跷。”陆笙觉得奇怪,“但如果要发生大事,那报讯鸟早就该叫了。”
简恒沉声道:“是人为还是意外,还得再查证过。”
几人给佟府送过口讯后,索性留在外面,等外面的人都散去后,才在乱石堆里,细细查看起来。
看得久了,多少发现些异样之处。
陆笙比对着地上的青石:“有的石块又圆又扁,有的则十分尖锐,没有棱角,像是用不同的武器弄出来的。”
徐浩言接过话茬:“但这青石如此坚硬,除非是绝顶高手,否则不太可能光用武器,就弄成这样。”
忽然间,旭央叫了一声:“快来看。”
其余三人闻言,都凑了过去,只见乱石缝里,夹着块奇怪的骨头。
这块骨头形似三角,前侧微有凹陷,底端中部隆起,骨面上有两个洞,上面都插着两根木杆和两个指环。
“是女子的阴门骨。”简恒一眼就认出来,“这骨头连着下肢,可以保护脏器,据说龙王忌讳秽物,所以很多渔船出航时,就会在桅杆上嵌这东西保平安。以前有些盗墓贼,专盯着这块骨头下手卖钱。”
“这种剥尸盗骨的事情也干,真就不怕遭报应吗?”旭央愤愤不平,但她还是有一事不明,“可这骨头为什么会在桥里?”
简恒答不上来:“这两个指环,我认不出来,想来应该是镇压了什么。”
“不会是压着死去女子的鬼魂吧?”旭央浑身发毛,觉得周遭都冷了好几分。
她一路过来,虽然涨了不少见识,但那些诡谲怪诞的事,大多是人为。
“如果真的碰着鬼魂……”她打了好几个冷战,不敢往下想。
要继续追查,看来得知道两个指环镇压了什么。
陆笙出谋划策道:“那能不能换个镇压物,比如狗牙或神印?”
“不能冒这个险。”简恒还是谨慎,“那两样东西威力不够,只能在特定情况下发挥作用,而且我们不知道里头是什么,还是从这石头上做文章的好。”
石头碎成这样,不像是人为。
而六界其它生灵的气息,除非是修炼多年的高人,否则仅凭凡人之力不好判别,。
如果能发现交战的双方隶属哪一界,也许能有点头绪。
法子的确不少,但大多耗时耗力,她想着想着,反而陷入僵局中。
额上的殈眼先前像静流般沉寂多时,此刻却在她皮肉间跳动着。
“这是让我试吗?”简恒心念一动。
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周边那些碎了一地的石块就都泛着金光,腾空飞起,在寂静晦暗的天空出,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弧。
金光刺眼,来不及看清圆弧里有什么,四个人的身子就统统都被定住,不能动弹,甚至不能张口说话。
简恒眼前一花,只觉得脚下生出一股刺麻感,像是除了鞋袜,光脚在砾石地上走了许久。
而那种奇怪的感觉,沿着脚底,不断向上。
她发现自己正被密密麻麻的树藤缠绕着,枝条和藤上的叶子,一点点划破她的衣襟,在她周身磨出粗粝和柔软并存的痛感。
她快被裹成树蛹,却束手无策,最后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耳边传来一道女声,得意地大笑着:“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原来就是个黄毛丫头。”
那道女声的嚣张,只维持了一小会儿。
不过多时,树藤上的枝叶冒出股奇怪的焦味。
那女声惊恐地大叫着:“这是怎么回事?”
眨眼间,简恒身子变轻,那些缠着她的树藤全都散开。
空中的那道圆弧变了样,成了普通拱桥一般,在周边围出一个结界,将所有人圈在里面。
绿光一闪,那些树藤忽得化形成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高声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连我的锁藤术都治不了。”
其他三人都还定着不动,只有简恒行动自如,情形显然不妙。
人心固然丑恶,但如果真要和其它五界的生灵为敌时,她越发体会到自己就像随时能踩死的蚂蚁般渺小。
但为了解救同伴,她打算先放豪言,吓退对方:“就凭你,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识相的话,就滚得远点,否则可不就是破你法术这么简单。”
那女子怔楞一瞬,随即笑出声来:“以为我是被吓大的吗?”
她好胜心切,四肢再次变作长长的树藤,冲简恒飞来:“今晚,我非要和你分出个高下不可。”
简恒闭上双眼,集中精力,打算催动殈眼,好跟她正面较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结界内响起一道温厚的男声:“丛云,不可冲动伤人。”
那名唤丛云的女子闻言,倏地一下,收回了树藤。
她噘着嘴,很不情愿:“就你老爱和稀泥。”
那道圆拱形的金光中,走出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
他面若冠玉,身姿挺拔如松,举手投足间,都让人看到绝代风华。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就解除了三人身上的定身术,态度比那女子温和的多:“事发突然,牵连几位,实在不好意思。”
此人就就连低头弯腰时,都雍容不迫,不见丝毫窘态。
“我是守护这座桥的小仙,明光。”他显然没有恶意,一上来就自报家门。
随即,指了指旁边那鼓着脸,还在生闷气的女子,继续说道:“至于她的名字,你们刚才都听到了,她是修炼千年的树妖,丛云。”
“要你多嘴。”丛云翻了个白眼,还在和他斗气。
陆笙没好气地道:“两位一仙一妖,都比我们厉害,只是在这打情骂俏,还惹出这么大祸端来,不合规矩吧?”
“你个臭小子,胡说什么呢?”丛云怒不可遏,眼看着又要爆发,却被明光一抬手拦住。
桥体崩塌,他身为桥仙,或多或少受到牵连,此时还带着伤,重重咳嗽了几声。
“你啊,老是死鸭子嘴硬,不舒服还要憋着。”丛云态度立刻软了下来,可惜她对此束手无策,“可惜咱们仙妖有别,就算我把内丹挖出来都没用。”
明光闭上眼睛,调息片刻后,主动讲起和这座三生桥有关的事。
他的确是这座桥的桥仙,从这座桥建成伊始就在。
这桥原是最普通的渡桥,但人们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除了通行之外的部分补白,添了许多神秘色彩,以此承载自己的寄托。
比如有人为了出行顺利,在桥面上焚香烧金,祈求平安。
比如为免将来疾病缠身,一些闺阁女子,会拿着香火,到桥上跪拜祈祷,将香灰洒在桥上,再返回家中。
比如有人觉得桥和冥界相通,在家中碰到丧事时,都要来祭祀一番,希望故去的亲人,得到庇佑,在奈何桥上走得顺顺利利,日后也好早日投胎,重新做人。
还有一个渔夫和自己心爱之人,因此结缘。
故事到这里,和佟绍宁所讲的一致,只是再往下,就成了截然不同的版本。
这座桥在搭建之际,出过纰漏,好几处没有填实,所以在遭受连夜风雨后,轰然倒塌。
彼时的知府大人,以为是惹怒了龙王。
总归要重新修桥,知府巴不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请了自己当亲戚的工匠股来,还勒令城中所有出航过的渔夫们,都来帮忙搭桥。
那工匠心怀不轨,想多捞点油水,对材料极为敷衍,以次充好,恰好被其中一个渔夫发现端倪。
渔夫私下找工匠问了情况,工匠怕事情败露,一时情急,反而将那渔夫杀人灭口。
“等一下。”旭央打断道,“你说的,和我们昨天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看来又是个凄美表象蒙蔽的人。”明光扬着嘴角,笑意却带着些苦涩,“有些事之所凄美,完全不是因为表象,而在于为了制造美好,而毁掉的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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