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拿出千里飘,一齐说出“安亭镇”几个字。
刹那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四肢都像被拆解重装了一般,晃了好几下,才到了目的地。
落地后,眼前出现的不是预想中的安亭镇,反倒是比华光城中,色调更暗的一片荒山中。
眼前泛着黑黄一片,满是萧索,晦暗的色调抹去所有的生气,只有成排成排看着枝叶繁茂,但枝干和叶子都发黄的枯树。
仿佛整个林子,是用死气堆起来的。
“这地方很诡异。”简恒吸了口气,皱着眉头,“白天阴气都这么重,一定要多加小心。”
几人之中,唯有徐浩言来过安亭镇,旭央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这里一直都这样吗?”
“不是的。”眼前的一切变得如此陌生,徐浩言表情严峻,“这里是镇外的安葬林,以前常用来埋尸。”
这地方的名字,和他的说辞都吓得旭央一抖,生怕大白天就蹦出鬼魂来。
她不自觉扑进他怀里,颤巍巍地问道:“那我们怎么会在这?要怎么出去?”
徐浩言还不习惯当着别人的面如此亲昵,耳根像煮熟了一般。
他假咳了好几声后,继续说道:“这林子和我印象中很不一样,或许要四处打探一番。”
陆笙心中起疑:“我们说的是安亭镇,结果到了这里。要么是千里飘的问题,要么是这里有结界?”
“确实有结界,还是很厉害的结界。”简恒手心冒汗,说出更大的噩耗,“我试了一下,已经去不了敲缘阁了。”
陆笙心中一惊,摸了摸胸口,发现那把锁已经消失:“这是怎么回事?”
他赶紧检查手头的其它法器。
其它法器好在都没有失效,但唯独想用千里飘离开此地,却是屡屡失败。
“可能是结界太强,断了去敲缘阁的通道。”简恒本来还想分析利弊,但她已无法冷静。
或许从她选择敲缘阁起,一切就早已偏离,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们陷入困局,一时半刻走不出去,只好按徐浩言所说,小心地在安葬林里查探,一边沿途做下记号。
但无论怎么走,眼前都只有光秃秃的树,无论走多少步,都像在原地打转,寂静又压抑。
此处死气颇重,但地面上不知怎的,总浮着些蒸腾的热气浮上来。
旭央没过多久,就热得冒汗,嗓子烧得冒烟:“我累了,让我休息会。”
幸好纳百川里装了足够多的干粮和水,可以供他们撑上数月,否则就和在沙漠中迷路一般,只能坐以待毙。
简恒心事更重,眉头紧锁。
要想破了结界,手头这几样法器显然不够,而且这林子如此奇怪,万一其它的法器后续也跟着失效,他们处境会更加艰难。
她忽然间,觉得他们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木偶,正一步步走向更大的圈套中。
“先喝口水吧。”陆笙把水囊递给她。
简恒此时哪有这个心思,摆了摆手:“我不渴。”
“不管了,还是先坐会儿再说。”唯有旭央不那么悲观,语气一如既往的鲜活。
出门久了,她早就没了架子。
正想靠着颗树坐下,稍事歇息,就被徐浩言制止:“别坐,那里有陷阱。”
徐浩言低下头,从脚边捡起块碎石,打在她想坐的那棵树上。
石子借了力,倏地一下弹到平行的另一颗树上。
两棵树之间,赫然掉下一个简陋的渔网,显然是人为布置的陷阱。
这让整片林子,看着越发危机重重,但也给陷入迷途中的他们,带来一点希望:起码这里有人。
过了一会儿后,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到近,他们面前出现一个身穿粗布麻衫的男子。
他长了一道凶悍的一字眉,眼睛却是典型的“鼠目”,又小又扁。
他两颊微微往里凹陷,脸色是比枯叶还深的黄,下巴上的胡茬,宛如荒郊野岭里没人摘去的杂草,乱糟糟的一团,衬得他整个人格外没精神气。
他面露凶相,身形却极为瘦小,看见生人,摔了个屁股蹲不说,一张嘴就露出两排乱牙:“你……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他牙齿咯咯打颤,吓得不轻,猛得扇了自己一耳光:“不会是见鬼了吧……”
“我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不信您摸摸?”陆笙扶他起身,任那人搭肩碰胸。
那人感觉到活人的心跳和脉搏后,终于冷静下来。
陆笙安抚好这人后,就编造着他们的来历。
这次进入结界中,自然不能用普通身份。
他谎称几人在仙山上修习仙法,修为还比较低,所以师父派他们下山历练一番,本来要去安亭镇,结果却误入此地。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陆笙极力夸赞那人:“我们修为不深,刚才在林子里打转,跟无头苍蝇似的,遇上您,是我们运气好。”
他苦着脸,把处境往差了说:“若不能完成历练,及时返回仙山,我们师兄妹四人都会受罚,还请您行行好,为我们引路吧?”
“引路?”那人凄惨一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儿的人,都是来渡劫的,谈什么引路。”
陆笙从他话中听出端倪,追问道:“那其它人在哪?你们为什么分散?为什么会被赶出来?”
“说来话长。”那人苦笑着,“既然你们在休仙,说不定联起手来还能破了结界,总比在这儿等死好,只是这路嘛,没那么好找,我也得碰运气。”
他随手指了指四周的枯树:“这里的树啊,经常一觉起来位置就变了,我猜是那些没去投胎的孤魂野鬼,在底下被压得不舒服了,所以要动一动。”
他的话让旭央瑟瑟发抖,手臂上冒出鸡皮疙瘩:“都已经过……过世了,还会不舒服吗?”
那人嗤笑一声:“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孤魂野鬼的心眼小着呢,不然世上哪来那么多离奇命案,突然暴毙啊?”
徐浩言不想旭央受惊,插了句嘴:“这位大哥,我师妹胆子小,还请您说话注意点分寸。”
“就这米粒大的胆量,还敢修仙?”那人满脸嫌弃,“给你们师门抹黑啊。”
“这位大哥也只是猜想,做不得数。,树会动,更可能是结界的原因。”简恒听他话里话外都带着贬义,对他印象极差。
但此时他就是最后的突破口,她只好忍下来:“不过,您能在此地设下埋伏,还能精准的记住位置,肯定有过人之处,还请您指点一二。”
“那是自然的。”那人露出自傲的表情,走到布置了陷阱的树旁,指了指其中一块条纹卷曲,呈剥落状的树皮,“标记啊,一是靠这玩意。”
他用脚踢了踢树,只见树上枯黄一片的叶子中,露出一抹红来:“二嘛,就靠这小娃娃用的红肚兜,结界旁边的没在树顶,就绑在树上,一会儿你们多注意点。”
总归闲来无事,那人当真替一行人带路,一边讲起这里的情况。
安亭镇里大安百姓居多,但来此经商做买卖的楼亭人也多,本来两国就有矛盾,边境地带更是常有摩擦冲突,为此很多人选择搬走。
但因此留下的也很多。
一来是“落叶归根”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祖先在哪里,后人就很少迁居,否则就像断了根似的漂泊无依,所以经年累月下来,除了驻扎的官兵外,还是大把人留着。
二来是安亭镇这块地,恰好位于两国交接处,有天然的地理优势,物产丰饶,资源充沛,能让双方各展所长。
转折点在前几年双方一次交手上。
那次明明是楼亭的商户不守规矩,卖了假珍珠给大安的商户,被发现后却恼羞成怒,动手打人,挑起事端。
这种纷争时时发生,起初所有人都当是小打小闹,结果楼亭借机发挥,直接派兵攻打。
那人说到此处,仰天长叹:“那次咱大安吃了大亏咯,起码死了好几万将士,但高将军死要面子,说是件小事,没报上去,结果可苦了咱们下头的人了。”
旭央闻言,怒不可遏:“他真是胆大包天,竟然谎报这么重要的军情!”
她怕触及徐浩言的伤心事,一直今天一听,才知道情况这么严重。
本想质问他为什么要隐瞒这么重要的事,但眼见他双眼空空,怔怔出神,再不忍心苛责。
“你这小姑娘啊,还是太天真了。”那人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报上去了又怎么样?天高皇帝远的,谁会管我们的死活啊?”
徐浩言心口一窒,只觉得他们字字句句,都让他回忆起那时的惨状,在往他心口上捅刀。
他捏紧拳头,声音嘶哑:“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那人说着战后的生活,语声都变得低沉起来。
高将军为了减少冲突,将镇中落户的大安百姓们,划分成十几个村落,不仅给每个村落取了名字,还给不同村落,安排不一样的活计,劳作成果,一律由军资收购。
那人讲到这里,终于自报名号:“我名叫张俭,我在的村落被赐名为‘长寿村’,村人们平时以捕蛇为生,所以才懂些布置陷阱的法子。“
“蛇?”简恒听到此处,无端想起那条白花蛇,有了不好的预感,“什么蛇都养吗?”
“怎么可能?”张俭被突然打断,不免暴躁,“你们姑娘家家的,就是胆子小,没吃过蛇羹吧,那玩意很养颜的。”
他稍稍偏离后,很快回归正题。
自从高将军实行这个法子后,镇上的大安百姓不用再和楼亭的商户打交道,生活也有保障,所以这些年来,过得还算太平。
但几个月前,镇上却突然发生了怪事。
半夜三更时,会有一个黑色的帽盖,飞入镇上百姓的家中。帽盖不大,里面却能蹦出几尺高的怪物。
怪物凶恶,要么咬破镇民们的喉管,要么在镇民皮肤上抓出可怕的伤口。
受伤的人,比得了狂犬病更加恐怖,不仅浑身发黑,失去神志,还会见人就咬。
起初镇中百姓都管这叫“黑疯病”,不知道如何应对,只能紧锁家门,尽可能不出门。
但这病很快传到军营里去,惊动了高将军。
高将军觉得此事非同小可,请了镇中一家妓院凤薇楼的老板娘出山。
据说那里的老板娘师承高人,精通卜卦之术,她一语断定,镇中的动乱,是战乱中死去的几万名士兵鬼煞作祟。
徐浩言觉得另有蹊跷,问道:“那以前也有士兵阵亡,怎么就没出这种事?”
“急什么,我正要说呢。”张俭马上解答了他的疑惑,“按老板娘所说,这次死的人太多,埋尸分了好几个批次。其中有些缺胳膊少腿的,没避开大凶的日子。还些家眷埋尸时,眼泪落到尸体的骨髓里去,所以活气凶气一并附在尸体上,才弄出这么厉害的黑煞。”
张俭叹了口气,甚是苦恼:“原本最好的处理方法,是把那些有异的尸骨找出来,但那么长时间过去了,根本不可能。”
简恒开口问道:“那位老板娘,是怎么处理疯了的镇民的?”
“哎,那些人也怪可怜的。”张俭瘪了瘪嘴,颇有几分惋惜,“砍了头留不了全尸不说,尸骨还得用红驴蹄彻底捣碎。”
但他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更是悲从中来:“不过他们一死也就解脱了,更苦的是我们啊……”
话音一落,张俭就撩起衣袖,只见他左手胳膊上有一条长长的黑线,从臂膀最上方,长到他胳膊肘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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