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恒用手摸了摸额头。
明明额上皮肤还是一片平整,她却越发感觉到,藏在其中的那个眼睛,隐隐又给了她许多未知的力量。
如今她不仅能随意利用隔空画符,甚至还能和那么厉害的双阵对抗一会儿。
她一边觉得不可思议,一边担心背后另有隐忧,喃喃自语道:“到底我忘记的是什么呢?”
回答她的唯有沉默。
她这一晃神,不知不觉就到了天明,一行人为了商量对策,都起了个大早。
一夜过后,周边的树木又变了位置,看起来有些陌生。
心里再怎么有了疙瘩,简恒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先说起昨晚看到的故事,再说着自己想到的办法。
“不同数量的铜钱,编出来的剑,名字也不一样,乾坤剑由一百零八枚铜钱编成,七星剑由二十一枚铜钱编成,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两者结合起来。”
她用短刀,在地上画出示意图:“把平分的二十枚铜钱,编在剑身和剑柄之间,看起来就是人的形状,最后还多一枚铜钱,正好用来给剑开光注灵,这样一来,此剑必会在午时,发挥最大效用。”
旭央疑惑地问道:“可是开光不是一般要去庙里,或者求高人作法吗?”
以前宫中各个娘娘,常在寝宫里私设祭坛,给什么“多子环”“有孕珠”开光,争取用
子嗣保持后宫地位,所以她对此有所听闻。
“非常时期,只能这样了。”简恒叹了一声,“虽然昨天殈眼没发挥用处,但我能感受到它的力量,用它开光,应该有用,用我的头发绑,效果应该会更好些。”
“不过这件事,也有风险。”她顿了一顿,说出后果,“这剑肯定要划破那些人手上的动脉,我们手边虽然有金疮药,但数量未必够,按他们的底子,肯定也受不住断血咒,所以万一失血过多,漏了生气,导致黑煞反噬,他们会死得更快。”
不知怎的,同样是剑走偏锋,同样是背负着别人的期待,决定着别人的命运,她此时心中毫无波澜,异常平静。
表面上像以前那样果决,但她心里明白,这不是好兆头,而是她在一次次束手无策后,对死亡的麻木。
“还有一点。”陆笙在她神思恍惚之际,开口道,“他们会不会觉得还有十几天时间,没必要这么快给出答复?”
“那就说服他们。”简恒不觉得这是问题,“你能模仿狼叫,那么女子的呜咽声,想必也不在话下吧?”
她知道昨晚打断那两人说话的,一定是他,但奇怪的是,她非但不觉得欣喜,感动,甚至还无比厌烦。
厌烦他不计回报的付出。更厌烦他的好,一次次反衬着她的阴暗不堪。
所以她嘲讽他,羞辱他,试图在他脸上发现怒意,可陆笙仿佛一无所觉,毫不在意。
她无端有些烦躁,但同时又有些庆幸。
幸好没有因为七夕的一时冲动,做些多余的事,否则现在一定更难收场。
旭央此时在状况外,没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涌,问道:“原来陆大哥还会口技吗?”
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倒是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些。
简恒随口答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俭那么信怨鬼索命那套,其他人肯定也不例外,他们不信,我们就谎称他们吃的幼女找来了,他们不信也会信。”
“这样好吗?”旭央托着下巴,有些迟疑。
她总觉得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徐浩言这次救人欲望最强,恨不得立刻开始。他和简恒站在同一阵线,想到的方法更加简单粗暴:“咱们先动手吧,再不济,到时候把他们绑起来,点了穴道就行。”
“那就开始吧。”简恒把短刀递给旭央,“麻烦你了,还得先帮我编发再割掉。”
旭央怔愣一瞬,随即重重地点头。
一行人商量过后,分工行事。
徐浩言和陆笙在地上摆弄一百三十九枚铜钱,旭央则帮简恒编了发辫,估算好需要多少头发后,再抬手把简恒的长发一截一截割下。
旭央到底是女孩子,看着及腰的青丝落下,不免心疼:“难为你了,姐姐。”
简恒浑不在意,轻笑道:“我反而觉得更灵便了,以后走路说不定也能快些。”
不过她自己虽然无所谓,但断发只堪堪到耳际的位置,被别人瞧见了,必然觉得奇怪。
她不想再无端落下话柄,拿了块方帕,当作发巾,裹住细碎的发丝。
四人齐心协力,用长发穿过一个个铜板的圆孔,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就编出一把崭新的铜钱剑,比预想中快上不少。
离午时还有一个多时辰,所以大功告成后,旭央揉了揉发酸的脖子,笑道:“比以前练功还累。”
终于能喘口气,她对着那柄铜钱剑,露出欣慰的笑:“这可真气派啊。”
没想到把边角圆润的铜钱串在一起,真的会有宝剑的锋芒。
她欢快的口吻,总能让人在压抑紧张的情境中,放松几分。
简恒难得有了些笑意:“这就本末倒置了,气不气派不是第一位的,得好用才行。”
“肯定好用。”旭央对此信心满满,“咱们这把剑,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要是不取个名字,实在可惜了。”
陆笙点了点头,附和道:“如果有个响亮的名字,那些人肯定能更好接受。”
“我想想,叫什么好呢……”旭央歪着脑袋,思考起来,脑海中闪过“灭线”、“斩煞”之类的名字,但她总觉得不够特别,反而犯了难。
“不如叫正旭剑,如何?”徐浩言思忖片刻后,提议道,“就是……就是公主名字的旭。”
他前半句说得流畅,后面却磕巴到打结。
旭日的旭与秩序的序同音,算是一语双关,既有旭日高升,驱赶邪佞的意思,又暗喻匡扶正义。
“好名字。”陆笙翘着大拇指,抿嘴笑道,“我反正没意见。”
旭央羞红了脸,捅了徐浩言胳膊一下:“你什么时候这么开窍了?”
陆笙拿他们开了个玩笑:“有些事呢,对于坠入爱河的人来说,是无师自通的。”
“还是旭央带得好。”简恒自然地接过话,“要不然,怎么会有孺子可教这个词呢。”
徐浩言低下了头,就差挖个地洞钻进去。
说笑几句后,简恒打算替正旭剑开光。
她仍是盘腿而坐,闭上双眼,把最后那枚铜钱,放在殈眼的位置,用力划进皮肉里。
司空处立刻传来锥心刺骨的痛,让她这样能忍的人,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陆笙急欲靠近,却发现无法近身。
简恒周身像是突然多了道看不清的结界,这让他无比惶恐,想起家破人亡的那个夜晚,整个人宛如跌进冰窟窿里,浑身发颤。
不久后,简恒额头上淌下黑色的血迹,覆盖在那枚铜钱上。
铜钱倏地一下飞出去,绕着正旭剑剑身转了一圈后,最终停在剑柄的最上方,而简恒周边的结界这才随之消失。
她正想拿起剑,查看一番,陆笙却一把冲过来,将她揽入怀中。
即便这样抱住她,即便能真切地感受到她的呼吸,感受到她的存在,他依然后怕不已:“我以为……我以为……”
后面的话都堵在他的嗓子眼里,再也说不下去。
简恒一时呆愣在原地,不知道一双手该往哪里放,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种局面。
尤其是刚才,她还那样夹枪带棒的嘲讽他。
正想向旭央求救,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徐浩言已经走开。
只留下他们两个,简恒更加手足无措,但彼此靠得如此之近,她能清晰的听到他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她试着开口问道:“你……是在害怕吗?”
陆笙的下巴搁在她肩背上,轻点了点头。
方才那个瞬间,他险些以为一切就要重演,要让他的世界再瓦解一次。
“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简恒试着提高音调,用欢快些的语句哄他,结果却起了反效果。
“我真的很怕,很怕很怕。”陆笙直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我以为你被结界困住了……”
简恒听得心里一酸。
陆府的杀戮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轻易就会勾起那段痛苦的回忆。
正当简恒想着该怎么安慰他时,他却又开了口:“能不能就这样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用了气声说话,听来卑微又诚恳。
简恒轻叹了口气。
她怎么会无动于衷?
她双手搂住他背脊,回抱着他,柔声道:“好,就等到你安心为止。”
陆笙始终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只抱了她一小会儿,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他眼角发红,眼眶里还有清晰可见的红血丝。
简恒明知这是他近来没有睡好的关系,但还是打趣道:“我还以为,你是不想让我看到偷偷哭鼻子的样子。”
“才不会呢。”陆笙终于有了笑意,仰起头,像从前一样神采飞扬,“男儿有泪不轻弹。”
简恒见他恢复如初,安下心来,去查看那把汇集了所有人努力的正旭剑。
她乌黑的头发串联着每一个铜板,剑身光泽明亮,看不出什么异常,唯有那枚割破殈眼的铜钱,表面发黑,还有着微微热意。
简恒咬破手指,指尖沁出红色的血珠:“看来只有殈眼里会流出黑血。”
这让她不知该叫好,还是该觉得糟糕。
不过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和陆笙即刻赶去和旭央他们会合。
旭央和徐浩言已经提前准备了干净的棉布,还把正旭剑的作用告诉了众人,所以这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定格在简恒手中的剑上。
目光中有犹疑,还有不安。
简恒见状,摩挲着正旭剑,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开始当然以劝说为主:“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剑,我们准备好了,怎么选是你们的事。”
她终于又能轻飘飘的,就把选择权抛给别人。
这些人在一旁交头接耳,意见不一,眼珠子时不时瞟过来,显然是难以下定决心。
简恒心中多了几分反感:“有必要想这么久吗?”
那枚沾了黑血的铜钱,宛如一块烙铁般硌着她的掌心。
她怕自己表现的太不耐烦,只好别开头,不让别人看清自己的表情。
虽然误入安葬林,是场意外,但从头到尾,他们费心张罗,已经走了九十步,如果这些人连最后十步都不想迈出,岂不是占尽便宜?
“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想到这里,她不屑地抿了抿唇。
短暂的沉默过后,刘大年扯着嘶哑的嗓子道:“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商量呢?”
果然如陆笙所预料的那样,刘大年动了拖延时间的念头。
他在怪他们擅自做主,把时间卡得太早,独断到几乎没给他们选择的余地。
但又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所以转了个弯,说得晦涩:“你们都是我们的大恩人,要是告诉我们了,咱们怎么说,也能搭把手。”
“那就不必了。”简恒举起正旭剑,勾着嘴角,“是人都会分亲疏远近,反正如果是我,我就只相信我愿意相信的人。”
她不想像刘大年这样,明明心中有气,还要憋着不说,于是直接怼了回去。
她面上带笑,笑容却是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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