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样东西过于普通,随处都能得见,所以和先前相比,反倒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也更让人觉得,此刻的宁静都是假象,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
那架马车极为豪华,车门前垂着一对金饰,四个面上都裹着绣工精致的丝绸。
那个木制的柜子,外框是四四方方的,里面却像蜂窝煤那样,等分成九个小块。
每个小隔层里,都放着形状不规则的晶石,外表晶莹剔透,宛如名贵的珠宝,唯有中心一点,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不远处的那个青铜器上,刻着凶神恶煞的饕餮,除了应有的四目外,额头上和简恒一样,另外多了一个眼睛。
那只眼睛半眯半睁,本该是慵懒的,却透着些凶光。
简恒心下怀疑:“莫非,这也是用来通灵的?”
思绪一片混乱中,那只眼睛忽然睁开,凶光更盛。
静谧的室内,跟着响起一道稚嫩的女声:“既然来了,就一起进来看看吧。”
平和的表面瞬间打破,这一方不大的小天地内,刹那间风云骤变,电视雷鸣。
那只眼睛,凭空搅动出一个巨大的漩涡,一道道深如沟壑的涡流,剧烈地翻滚着,把思儿的身体吸过去,也把她的肉身搅得有多处错位。
阵法外的四人身上,都传来头骨碎裂,脑浆溢出,手脚断裂的痛楚。
简恒忍着痛,极力抵挡,但她和同伴们,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那道涡流卷进阵法中。
他们摔在一片血泊之中,身上沾满粘稠的肉泥——正是思儿的血肉。
她血流如注,已经完全没了人样,脖子几乎快要断了,仅剩一层薄薄的皮肉连着,脑袋整个歪着,在身前一晃一晃。
思儿的右眼珠,掉在那片血泊中,所以一只眼眶是黑黢黢的一片。
她身上骨头几乎全碎,手脚四肢,都如焉了的花那样,无力地垂下来,而原本成为她骨架的霹雳木,如今露出一个带血的角,上面沾了半截她的肠子。
即使狼狈至此,她还能冲着摔成一片的那四人说道:“你们先别乱动,千万别压碎了我的眼珠子。”
听她说话才发现,方才的涡流,甚至炸掉了她半截舌头。
她语声含糊不清,四肢松垮垮的,只能以一种机械的、别扭的姿态,踩上自己炸出来的这些血肉。
残存的左眼让她很快在一片血海中,找到了右眼。
她试着弯腰抬手,笨拙地将右眼安回眼眶,却怎么都塞不回去。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气息变得微弱,但脸上还挂着笑意,“以前被挨了两下棍子,就一命呜呼了,想不到如今成了这样,还能活着。”
她干脆扔下眼珠,把那滑腻腻的一团,踩成碎末,然后直挺挺地躺下等死,叹道:“可惜这次死得比上次更难看。”
“还真是精彩。”马车里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
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掀开车边的帘子,可从车里走出来的,却是一个看着不过七八岁大的女童。
她的样貌有些特殊,额前高高隆起,像是塞了个瓜瓢,但五官又长得极美,上挑的眉梢和眼角,为她增添了许多风情,小巧而红润的唇,如樱桃般可人。
要说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四肢太过纤细,如新抽芽的柳枝那般,根本撑不起身上轻薄的绸衫,因此搭配着硕大的脑袋,比例极不协调。
不过忽略这些瑕疵,她是个绝对的美人胚子。
那女孩脚下没有穿鞋,一双只有三寸金莲那样细巧的脚上,涂了醒目显眼的蔻丹,她走路像猫儿那样,几乎没有声响,施施然的,朝四人走来。
“想不到,你们来得这么快。”这女孩眼中满是失落。
她抬脚,踩了踩思儿身上的霹雳木,白净的双足上,立刻季沾了血:“难为你们费心,特地做了个这么逼真的人偶,可惜啊,还是没瞒过那个人。”
“可我实在是不甘心啊。”她面上带着些愁苦之色,说出的话,却是一句比一句令人心惊,“毕竟你们来了,就意味着我的死期也到了。”
这女孩看着不像精通布阵之道,否则不会连霹雳木和死魂都认不出来。而且听她的意思,她是专程等在这里。
“你是什么人?”简恒忍着身上的疼痛,问出有诱导性的问题,“你口中的那个人,为什么要教你布阵,还要你以身殉阵?”
那女孩望了她一眼,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确实有人教我布阵,还说迟早会有人破阵,还让我在你们入阵之时,告诉你们真相就好。”
她对他们没有敌意,只是按部就班行事:“不过那人说,只会来一男一女,想不到还有意外的惊喜。”
她眼神在旭央和徐浩言身上打了个转。
“那你还不快说?”徐浩言心系安亭镇的状况,口气很凶。
“急什么?”那女孩非但不怕,反而拖延着,“说书都得讲究承转启合呢?”
她托着下巴,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女孩不着急,如果他们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反而会更加被动。
陆笙指了指简恒,试着迂回地套话:“那人说只来两人,显然是指我和她,如今出了岔子,你不用报备吗?”
他也想知道那个神秘人真正的目的。
那女孩淡淡地道:“从来都是他来找我,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随着时间过去,他们四人和思儿的感应逐渐变弱,痛感慢慢消失,都能从血泊里站起来。
旭央擦了擦脸上的血痕:“不说是吗?我就先来看看你的车。”
在这女孩掀起马车帘子时,她就瞧见些不对劲的地方,她一向性急,这时三两步就走到马车边上,掀开帘子查看。
果不其然,里面果然另有玄机——那不是一架普通的马车。
马车中没有坐塌,唯有地上放了一层软垫,车子中间,还焊着个用龙头做的开关,旭央一掌按下去,就启动车里的机关。
车身摇晃一下,顶上垂下几串银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底部弹出银色的手铐脚链,一看就刚好能固定住这女孩身量的人。
“这是悦吟车吧?”旭央转头问道。
“不错。”那女孩一口承认,“想不到你见识还挺广的。”
旭央曾在宫中听到过和这车有关的事,一想到这车的作用,胸口就泛着恶心,几乎要呕出酸水。
那女孩嘲笑了一句:“刚才不还正义凛然的,现在就吃不消了?”
“可惜外人眼中威风赫赫的高将军,就好这一口。”她理了理衣摆,无意中流露出既单纯又妩媚的一面,“他喜欢我这样,小巧玲珑,又好拿捏的女孩。”
她往回走,再次爬上马车,摆弄了两下机关后,就用锁链扣住她纤细的四肢,脸上还带着些空洞的笑意:“他还说,一旦长大了,悦吟车的机关扣不住了,就不可爱了。”
其余四人,都是一脸愕然。
高凌风在他们心中,本已有了不好的印象,如今听到他有娈童的癖好,更是突破下线。
陆笙皱着眉头,厉声道:“那你借阵法勾来那些幼女,是供他取乐吗?”
“不是。”那女孩摇头否认,“是为了我自己,我要维持现在的身形。”
她的话开了个头,刚有点要说到正题的意思,她两鬓边的黑发中忽得窜出了几缕白,而她浑身的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让她身量一下就长大几分。
“那人还真是说一不二,一点多余的时间都不肯给我。”那姑娘的表情更加苦涩,“罢了,既然如此,不如早些得个解脱。”
她抬起脚,在车板上跺了三下,车顶的银铃散开,垂下两幅画来。
一副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字迹和一些草稿,显然是设计这架马车的思路和图示,另一张上面,则画着高凌风身穿盔甲,手执长矛,英气的模样。
那女孩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车顶,仿佛只有这样望着他,才能继续开口,完成既定的任务:“看不出来吧,我跟着他,已经有二十年又一百零四天了。”
她其实年近四十,先前早就是成人的样子,只是遇见了那个神秘人后,用阵法维持。
旭央捂着嘴,不敢相信:“可你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啊?”
她当真以为,这只是个说话老成的幼女。
简恒瞥了眼那个青铜器,再看了眼柜子里的晶石,推测道:“柜子里放的是血晶,是你利用阵法,吸干幼女们的血后,冶炼而成。”
“不错。”那女孩应了一句,“和你们说话,真是省心。”
她声音已不如先前稚嫩,身量又长了几分,唇边漾起更凄楚的笑:“谁能想到,我六岁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长大呢?”
她顿感酸涩,眼角边落下一行清泪,在身体一寸寸长大的恐惧中,说起自己的过往。
她名叫尹双双,爹娘以前就是高府中的下人。
两人感情失和,经常争执,堪称一对怨侣。
唯有在一件事上,有着高度默契——这女儿是个赔钱货。
尹双双五岁多时,才刚懂些察言观色,就常听到爹指责娘亲:“都是你这肚子不争气,这样下去,将来都没人给咱们养老送终。”
“你这么有能耐,怎么不自己生?”娘亲面容愁苦,显然和爹想到一处去,就连吵架都落了下风。
他们各自憋了一口气在心头,最终都找借口撒在孩子身上,尹双双身上常年大伤小伤不断。
那些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日子,成了她记忆里最灰暗的部分:“那时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离开他们,离开那个家。”
尹双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碰到不再吹弹可破的肌肤后,叹了口气:“多亏我长了张有福相的脸,才能当上高凌风的贴身丫鬟。”
贴身丫鬟,是好听些的说法,实际上,就是个通房。
这在大户人家,十分常见,只是她那时尚且年幼,懵懵懂懂。
刚到高凌风身边时,她手脚并不利落,偶尔犯错都甘愿请罚。
幼时的高凌风已然长了张有棱角的脸,看起来刻板严肃,但对她的错误,却无比宽容,丝毫没有架子。
“他是对我最温柔的主子。”尹双双说到此处时,面上半是痛苦,半是欣慰,“他喜欢捏我的脸,看我的脸,还说我的眼睛,比那些成天勾心斗角的大人们,要清澈得多。”
“他甚至会帮我一个丫头,挑选衣服,还等着看我换上后的样子。”她细数着高凌风的好,“他温书的时候,桌前习惯有一壶茶,看着看着,就会把我叫过去,抱着我,亲我的耳垂,要我帮他翻书。”
这是她长到能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她如此看重,如此温柔。
可惜这种温柔,止步于她过八岁生辰的时候。
她幼时嗜甜,高凌风就在那日特地买了糖葫芦回来。
尹双双眼前一亮,正要去拿,高凌风却提了条件:“糖霜易化,沾到你的衣衫上,还得你自己洗,多麻烦,赶紧除了,去床榻躺着。”
她那时觉得奇怪,但只要是他说的,她就会无条件照做。
她乖乖躺下,等着吃糖葫芦。
“真听话。”高凌风很是赞赏地,摸了摸她的下巴,而后他就除了自己的衣袍,用腰带缚住她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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