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唤做“洪大师”的人,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小瓷瓶和一张黄符。
“这是三升迷魂散。”他先把那小瓷瓶递给简永成,“把这个混入他们吃食里,吃下以后,就会慢慢吸收他们体内的水分,一炷香后,往他们肚里灌三升水,他们就会彻底睡死过去,到时候你再带过来就好。”
然后他说起那张符的作用:“这符你日日带在身上,不仅‘脏东西’不会近身,还会红红火火。”
简永成把那张符咒揣在心口,手握药瓶,再确认了一遍:“大师,这样他们去的时候,真的不会有感觉吗?”
“怎么,现在觉得愧疚了?”那个洪大师挑眉问道,“不怕你的新相好等不住了?”
“不是的。”简永成听到这里,面露难色,“只是他们到底和我家人一场,虽然缘分浅,但是……”
“别但是了。”那洪大师不耐烦地打断,“想攀高枝的是你,要舍掉三个绊脚石的也是你,就别犹犹豫豫的,否则只会两头落空。”
简永成闻言,抛掉最后一点顾虑,和那所谓的洪大师道别,转头回了府上。
看完这一切后,简恒毫不惊讶:“怎么样,我猜对了吧?他就是要杀了我们。”
她自觉身上的残忍冷漠,都找到了源头,嘴角边竟是隐约有了笑意。
陆笙低垂着眼,没有回答。
又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私欲,就对亲生骨肉下手的人,连他这样一腔热血的人,接二连三受到打击,也会有灰心丧气的时候。
简恒继续说道:“中间大概有什么变故,所以我能以少魂的代价活下来,不过那两个人,就不好说了……”
她对柳叶儿和简真没什么感情,谈不上有多难过,只是这具身体不止有肚饿的本能,还有面对死亡时的恐惧、不安、愤怒,甚至是伤心。
这些复杂交织的情绪,在瞬间涌了上来,让她心口隐隐作痛。
“嘶……”陆笙也是一样,他捂着心口,眼角边落下一行清泪。
“你也感受到了,对吗?”简恒启唇问道,“简真本人的意志?”
“是他。”陆笙大口大口的喘气,待到呼吸恢复平稳后,才开口道,“他应该很不满意我占据他的身体。
“我自己也是,总觉得像是偷来了一小段人生。”他脸上表情越发沉重,“刚才那一阵心悸,大概就是他对我的抗议,还有对简永成的寒心吧。”
“是吗?”简恒喃喃低语着,忽然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那你能感觉到,真正的简真,是想没有知觉的死,还是要清醒的面对一切呢?”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算了,他还那么小,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
陆笙却比之前认真许多,他向来比她更感性,也更能和别人共情,沉思片刻后,说道:“我想,他更愿意,自己是清醒的。”
“好。”简恒干脆应道,“我就教你一个对抗药性的法子。”
二人说了几句后,就搭着枣心飞车回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都静等着简永成下手,颇有几分守株待兔的感觉。
简永成对他们下药,是在两天后的晚膳。
虚伪的人在做恶事之前,总要修饰一番,所以那天晚上,他破天荒亲自下厨,捣鼓出一整桌好酒好菜。
柳叶儿看得两眼发直:“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简永成没有半点愧意,还给她夹菜倒汤,“这些年你照顾两个孩子,辛苦了。”
柳叶儿面上一红,颇有几分重回旧日的甜蜜,羞赧地推了推他:“当着孩子呢,你注意点儿。”
简永成当真退开了些,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也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孩子。
简恒和以往一样,默不作声,只埋头扒饭,面前突然多了几片上好的五香牛肉。
她微一抬头,就见简永成笑得一脸慈爱:“你这孩子,总是吃大米饭怎么行呢,要多吃菜才行。”
“嗯。”简恒闷闷地应了一声。
一想到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他给自己夹菜的筷子上有他的口水,他所有的好,都是为了淡化他的杀意,她胸口就泛着恶心。
“多吃点。”简永成在今天,对这个沉默寡言的女儿,极有耐心。
但即使他装得到位,简恒依然能一眼看穿他热切背后的残忍,她用力咬着齿根,才把那几片牛肉吞下肚去,喉头痛到仿佛受了酷刑。
除了柳叶儿以外,饭桌上的其他三人都各怀心思,所以一顿饭吃得可谓漫长。
估算好时间后,简永成提前下在饭菜中的“三升迷魂散”,终于起了药效。
柳叶儿不住摸着脖子,神志有些涣散,软趴趴地倒在桌上,简恒和陆笙看准时机,有样学样,也装作毫无力气的样子。
简永成扒开他们的嘴,一个个往他们肚里灌满水后,将他们几人装进一个大麻袋里,再推着板车,一路运往和那洪大师约好的地方。
平时多次前来的破庙,此时没有电灯,唯一的光亮,来自于洪大师手上的一根火折子。
那点光芒在黑夜中,是如此微弱,他不禁抖了抖:“洪……洪大师,今晚怎么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就没见过哪个做大事的,像你这么胆小。”洪大师呲了一声,对他万分嫌弃,“还不跟我过来。”
简永成被数落一句,只是干巴巴笑着,一颗心仍是静不下来。
两人一起走上崎岖的山路,路上静悄悄的,星和云全都没入云层之中,只剩下脚步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简永成总觉得心头发虚,脚步虚浮,仿佛自己才是吃了药又喝了三升水的那个,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就在这时,车轮好像撞上什么东西,发出“咔嚓”一声巨响,吓得他立刻挺直脊背,精神起来。
他用力推了好几下车,那车却像是凭地被焊住那样,怎么都动不了:“哎呀,卡住了。”
他抱怨一句,正欲弯腰查看,低下头的那一瞬,先看到麻袋上一个细微的破口。
那里赫然有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啊……”简永成大吃一惊,失声叫出来,他一屁股摔在地上,板车也跟着翻倒。
这一大叫,叫得洪大师手上的火折子一并灭,简永成急得大喊:“洪大师,洪大师,你在哪儿?”
“不过是火烛暂灭,有必要吓成这样吗?”洪大师对他心生不耐,在火折子上捣鼓了好几下,才重新点着,“本来没什么事,你大喊大叫的反倒渗人。”
见简永成还和木头杆子一样,楞在原地,洪大师忍不住催促道:“还不快收拾收拾继续走?”
“可是……”简永成心中没底,连话都说不利索,“袋子上……袋子上有个洞,上面有……有只眼睛看着……”
“在哪儿?”洪大师闻言也起了疑,蹲下身来查看,结果左看右看,什么都没找到。
他不耐烦地甩了甩袖子:“根本就没洞,分明是你产生幻觉了。”
简永成自己往麻袋上一趴,再看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奇了怪了,刚才明明就有。”
他尴尬地摸了摸后颈,有些疑惑,又有些庆幸:“难道真是我看走眼了?”
他总算没那么慌乱,打算把麻袋捡起来,膝盖还有点发软,刚站起来,就打了个趔趄,
屁股撞上某个硬物,传来鲜明的痛感。
他还以为是撞上了石块,但定睛一看,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身下的泥地突然塌陷一片,露出几条白森森的长骨。
简永成吓得不轻,往前爬了几步,抱住洪大师大腿,瑟瑟发抖:“死……死人了……”
那位洪大师弯下腰,拿出那些长骨,看了一番后,说道:“这是野猴的骨头,荒郊野岭的,死只猴子不稀奇吧?”
简永成还没缓过神来,但他此时此刻只想离开这鬼地方,于是屏住呼吸,跟着洪大师走。
又走了一会儿后,洪大师停下脚步,拨开地下的土,地上露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石板。
石板上有个凸起的开关,他用力一按,石板向一旁挪开,出现一条下行的斜坡。
斜坡上方有两条长而直的管道,里面还发出些滴滴答答,类似淌水的声音。
洪大师先行进去,把火折子对准两边管道,挥了挥手,火星轻飘飘落入管道中,像是形成两条火河一般,让整个通道变得亮堂起来。
“进来吧。”洪大师打点好后,唤了简永成入内,再合上外面的门板。
简永成跟在后头,此处造得过矮的顶板,让他须得弯着背脊前行,一边走,一边还偷瞄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像一个地窖,却没有那种阴潮的味道,明明看着严丝无缝,呼吸依旧顺畅。
只是除了那两条深褐色的管道外,这里过于单一的灰白色墙面,让人自然而然想到丧葬仪式,因此每往前一步,简永成心中都在不断打鼓。
走着走着,终于到了一扇石门前。
石门上刻着一条神气活现的蛟龙,嘴中伸着锋芒毕现的尖牙,身上长着五指利爪和粗壮的长尾,仿佛随时都能穿梭在天地之间。
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为了贴合典故,在眼睛的位子上留了白,少了几分气势。
洪大师从怀中拿出另一个小瓷瓶,闭上眼睛,在自己的眼皮上,弄出两个红点,像是另画了一双眼睛。
然后他身体微微前倾,将自己的一双眼睛贴在空白处,嘴里喃喃说道:“以此点睛。”
那条龙双眼沾了朱砂后,瞬间像沾了活气一般,嘶吼一声后,就腾空一闪消失不见,那道紧闭着的石门就此打开。
“这这这……”简永成看着这一幕,下巴都合不上,“这龙不见了,会怎么样?”
他一直以为“画龙点睛”是个传言,如今亲眼见了,反而是惊大于喜。
“急什么。”洪大师依然平静,“它此时能飞,不过是借助我身上的气息,时候到了,我就能召回来。”
他引着简永成向里走去。
室内按北斗星的排列顺序,依次齐整的摆着六个金光闪闪的佛像,在七星之首的天枢位上,却放了一只用铜器打造的,巨大的狐狸像。
狐狸像下面放了个铜盆,里面又大量火油,而桐像的底部,也另有玄机,有一个能开合的盖子。
洪大师掀开盖子,用手指了指:“把她们都放进去。”
简永成依言照做,解开麻袋,将自己的妻儿三人放进空心的狐狸肚里。
完全没有知觉的人,搬起来并不轻松,简永成一番摆弄后,关上盖子,累得气喘吁吁。
他擦了擦额角边的汗水,不由问道:“这样就行了吗?”
“嗯。”洪大师对他无止境的问题,十分不耐,直接点燃了火。
火势越烧越旺,刹那间墙上和其它佛像间,都似有一只巨大的狐狸,在火焰中起舞。
呛鼻的味道,熏得简永成咳嗽起来,哑着嗓子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死?”
“我也没到这铜狐里呆过,怎么会知道?”洪大师没好气地反问着,“如果你实在担心的话,可以留在这里。”
他向前走了几步,指了指狐狸像鼻子的位置:“这里是镂空的,你要是留下,说不定还能听到他们烧死前,为了呼吸最后一口新鲜空气的声音。”
“别说了!”简永成捂住耳朵,连连摇头,“我跟你一起出去。”
洪大师冷笑一声,走在前面,召了那条龙回来后,石门缓缓合上,顿时把一切声音隔绝在外,仿佛也把整个世界都切割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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