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机仍旧紧凑循序地启动着,而沈舒舒反应太激烈,她双脚不知觉放慢,甚至停顿,愣神间,随着一声来自身旁那人的叫喊:“舒舒,小心——”
空气陷入了死寂。
“……”
健身房里,各种健身设备摆放完好,跑步机还在咿咿呀呀发出声响,镜头一转,沈舒舒摔倒在地上,呼吸都似乎停止了。
尴尬……
活了二十几年都没这么尴尬……
她居然从跑步机滑摔了下去,没有任何防备。
旁观者还是陈遇……
她的前男友陈遇。
那一刻,她人生头一次如此渴望头顶有神灵,赐予她一个大土坑,把她给活活埋了。
陈遇跑过来,蹲下,半个膝盖撑在地上,伸手要去扶她,指尖刚触碰她的肩,犹豫了两秒后又缩了回去,带着隐忍和克制,他神色凝重,连语气都像放了快进:“你怎么样了?摔到哪儿了?能动吗?”
“……”
沈氏os:你走了我就能动,满血复活都行。
她刚想依靠自身重力站起身,陈遇立马上去扶她,刚碰到她的左肩,忽然一阵疼痛蔓延至整条胳膊,猛地抽回手。
“嘶——”
陈遇手一僵,不敢乱动了,他目光垂下,看见她光洁细嫩的胳膊处擦红了一大块儿,仔细一看,伤口渗出丝丝缕缕的血丝。
那一刻,他瞳孔猛地一沉。
他抿唇,一手揽住她的肩,一手穿过两条小腿,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一阵清冽的薄荷味气息混入口鼻,沈舒舒怔忡了一秒,才皱眉:“放开我。”
陈遇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往大门口出去。
前台接待员正支愣着半个脑袋打盹儿呢,就看到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风风火火地奔来,怀里还埋着一个当鸵鸟状死也不肯抬头的女人,她人还未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就被青年男人的语气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医务室在哪儿?!”像从五脏六腑里吼出来的声音。
“……”
这一接待服务行业的最低要求就是口齿伶俐说话从不打结,她干了这么多年,极少数词不成型,话不成句,愣了好几秒,在男人即将爆发之际指着前方断断续续道:“在…在…前面,右转第一间房。”
只是一瞬间,接待员感到一阵室内狂风隔着流通的空气扇了她一巴掌,撩起额前厚重的刘海。
太恐怖了……
陈遇一脚踹开门,进来,脚后跟又狠狠把门一踢,砰地关上,震碎了好几块白墙上的石灰碎土,医务室里没有值班医务人员,空调还开着。
他把沈舒舒轻轻放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蹲在她脚边,温热的手掌抚摸她后脑勺,来回摩擦,头发都乱了。
她只一抬眼,就看到陈遇眼眶通红,嘴唇颤抖,自责又深情。
“我给你找药。”
陈遇收回手,站起身,他在白色的医药柜前上下翻找,低头看瓶瓶罐罐上的药名,回来的时候拿了一瓶碘伏和一包棉签,还有一圈纱布。
“……”
沈舒舒看了眼左臂伤口,红肿一小片,血丝没渗出多少,最初的疼痛感消了一半,伤口不大,她又不是没受过更严重的伤,只是陈遇擦药的样子太认真较劲,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硬地咽回肚子里。
陈遇一边拿润湿的棉签消毒,嘴里一边轻轻吹出气,温热的气息吹拂到伤口,带来软软的酥麻感,沈舒舒看着他的眉眼,口鼻,乌黑的碎发,头顶的发旋儿,衣服布料紧贴在他的后背,勾勒出肩胛的轮廓。
有那么一刻,和记忆里的陈遇严丝合缝地重合了。
“陈遇。”她轻轻喊。
“在。”
陈遇回应得很快,擦药的动作不停,往她看了眼。
医务室内的百叶窗拉到一半,金色的太阳光从缝隙里照射进来,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凑成斑驳成片的几何阴影,尘埃漂浮在绿植叶上。
沈舒舒盯着地上的阴影,把心里积攒许久的话挑出来,语气一本正经地:“你银行卡号是什么?”
“啊?”
“你的银行卡号。”她重述一遍。
陈遇没有踌躇,当真给她报了一串阿拉伯数字。
他居然连银行卡号都记着,沈舒舒知道他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前关于她的所有事情,包括客户的电话号码,行程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是陈遇帮她记住的。
“密码是……”
沈舒舒当即截断,“卡号你发我微信上吧,回头我把钱还你。”
陈遇茫然,看着她问:“什么钱?”
沈舒舒沉默半晌,咬了下嘴唇,直视他的眼睛,说:“当年我拿走了你两百万。”
擦完药,棉签丢进专用垃圾桶里,陈遇才低低地说:“你应该拿多一点。”
“什么?”
“两百万那么少,才够你买四个爱马仕的包包,早知道我就把所有的身家都给你了。”
沈舒舒微微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这个发展趋势,怎么跟她脑子里想的不一样?
陈遇接着说:“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这漫长的五年,你过得不好,在没有我的日子里默默吃着苦。”
他的舒舒不能吃苦。
但凡她过得不快乐,都是他的罪,他会恨死自己。
沈舒舒眼神复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她笑了笑,嘴角薄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陈遇,你还喜欢我啊?”
陈遇看着她,眼神丝毫不避讳,直白而坦荡,“嗯。”
他停顿了一会儿,“我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可我们结束了,陈遇,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一字一句,落在了他心里。陈遇身形一顿,他双腿蹲久了有点麻,纤长的眼睫毛投落一片不可探究的阴影,沈舒舒却生出一种错觉,他在几近崩溃的边缘压抑着,背后是万丈悬崖,他无依无靠,势单力薄地活着。
他在用孤独和悲伤包裹着自己。
周围的氧气似乎被抽走,连呼吸都变得艰难,陈遇眼里布满痛楚,轻颤:“我只是你的乍见之欢吗?你当初追我只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吗?”
沈舒舒沉默,眼神毫无波动。
“所以,我对你来说,只是你练爱路上的牺牲品吗?”
窗外不远处有车流交织的鸣笛声,隐隐约约地传来,又能清晰地听见,沈舒舒没来由得烦闷不已,不带思考的:“是。”
那一刻,陈遇整个人都没了生气,如同提线木偶,像被某种外力操控着,他垂眼,望着虚空,喃喃道:“这就是分手的理由啊。”
沈舒舒并不想纠结着这个词多说,她的恋爱观就是这样,你情我愿的在一起,图个快乐就完事了,什么承诺,什么长长久久矢志不渝,那都是电影幼稚片,专门欺骗一群对爱情有着极高追求的无脑人儿。当然,分手了也没必要纠着这段感情不放,好聚好散才是爱情真谛。
她直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摆,看着陈遇,说:“你真可悲。”
啪嗒一声,门从里边打开又关上,走得没心没肺。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双腿没了知觉,眼睛哭得快要睁不开,门再次从外边打开。
陈遇浑身一动,以为是她回来了,猛地回头时,光芒瞬间暗淡下去。
医务室医生终于回到岗位上,宽松白大褂,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进门时端着一个保温瓶,看到屋里出现了一个正经大男人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这个人以一种快要跪下的姿势蹲在地上,朝着沙发的方向,面目憔悴,由内而外露出一种破碎感,像受到了强大的打击。
“这位先生,你怎么了?”他走过去,想要把他扶起来,才发现那双腿早已失了力气。
陈遇傻傻地蹲着,他这才明白,沈舒舒彻底抛弃了他。
她不要他了。
他麻木地站起身,天花板空荡荡,在脑海里疯狂旋转。
他想起了五年前,那段无比幸福和快乐的时光,沈舒舒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宝贝。
把他当举世无双的珍宝那样供着,疼着,爱惜着。
那一天,陈遇下自修课就往她的公寓狂奔,六层楼的楼梯他用了不到一分钟就下来,冲出校门的第一个人总是他,次数多了门卫大爷都认出他了,于是拿了个大喇叭在窗口追着他身影大喊,让他跑慢点。
陈遇哪里还听得见别人的话,他的心都扑在沈舒舒那儿了,恨不得脚踩风火轮,修炼瞬移术飞到她身边。
陈遇刚到沈舒舒公寓的时候,她正在吹头发,露腿睡衣,白皙的皮肤上残留未擦干的水珠,晶莹剔透,粉粉嫩嫩地,白得发亮。
听到玄关处的声音,沈舒舒撇头,对弯腰换鞋的陈遇笑了笑:“宝贝儿,你来啦。”
陈遇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扑倒她身上,溺在香软的温柔乡里,轻轻嗅着她的脖颈处。
“别闹,我吹头发呢。”沈舒舒拍了拍他的头顶,陈遇抬起头,接过吹风机,细心地给她吹。
“舒舒,我今天没给你买吃的,小确杏那家店打烊了。”陈遇闷闷地说,听起来不是很开心。
沈舒舒双臂环绕少年精瘦小窄的腰,撩起他的校服衣摆,在他那如深海漩涡般的肚脐眼一下一下地吻着,吻得陈遇浑身发颤。
“我吃你就够了。”她露齿一笑,明媚又漂亮。
这么一说,把陈遇哄得服服帖帖,心里跟着明亮畅快了,把吹风机一关,放在桌上,弯腰在她身上胡乱啃咬。
一室旖旎,风光细腻。
昏黄色的灯光洒在柔软的大床,两人亲密相拥,肌肤相贴,空气都漂浮着粉红色泡泡,陈遇在耳边悄咪咪地说:“沈舒舒,我爱你。”
轻言细语,无比真诚。
沈舒舒笑,无奈摇头,嘴上哄道:“我也爱你。”
“我以后娶你。”他语气急切。
瞧见他一副认真模样,她张嘴咬了口他下巴尖儿,陈遇吃痛,拿鼻子去蹭她的,沈舒舒躲开,训话:“话别说得太早,我们还年轻,先别许承诺,我爱你,只是现在爱你,又不代表我一辈子都爱你,再说了,你也不一定能做到一辈子对我不离不弃吧?”
陈遇一愣,赶紧说:“我可……”
沈舒舒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他半张的唇,把他没说完的话挡回喉咙里:“别轻易许承诺,弟弟。”
她不是那种深情款款的人,自然容不得别人深情对她。
她不会负责。
五年前如此,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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