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之城,正值夏末雨季,街道上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敲碎了迷离成片的夜晚灯光。
towersidebreese塔畔吧里,陈遇坐在吧台高脚椅,长腿踮地,半截手肘抵压着桌台,仰头猛灌着酒。
殷红色的液体灌入愁肠,灼伤了胃,他也不觉得疼。
顾希晨在人群中穿梭了好一阵子,才从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昏暗迷离的灯光下搜索到目标,他忙擦身走过去,语气带着强烈的怒斥:“陈遇,你怎么一声不响地飞回广州了?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陈遇身体晃动了一下,他掀起一双薄凉的眼皮,呆呆地看着来人。
顾希晨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把抢过他手里已然空了的酒杯,重重撂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呀,是不是因为那个沈舒舒。”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陈遇才从混乱意识里清醒了一会儿,他双目渐渐清明了起来,漆黑的瞳孔盯着他,半晌才说:“我现在,很难过。”
顾希晨叹了一口气,能把陈遇搞成这副鬼样子,除了沈舒舒还能有谁,他心里气,也恨,但现在,都转化成轻飘飘的无力感。
“遇儿,有些道理就是为了告诉你,在人海里相遇的人,终究要还给人海,更何况像沈舒舒这种漂浮不定的人。”顾希晨静静地看着他,道:“你能不能,放下了,重新开启一断崭新的人生。”
陈遇却使劲儿摇头,几缕细长却稍微凌乱的碎发跟着摇荡,苍白的手搭在后颈背,缓缓摩擦着那层肌肤,嘴角扯出一个相当难看的笑:“这些道理,你说了五年,你看又用吗?”
顾希晨激动起来,眼神复杂:“可我还是要说,兄弟,别怪我打击你,就这样吧,什么狗屁初恋,狗屁爱情,咱们什么都不追了,好吗?”
“你要是来打击我,就走吧,让我一个人待着。”周围的音乐声震耳欲聋,陈遇半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拿起酒瓶子往空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也不喝,而是说:“让我一个人待着,等我把所有负面情绪都消化好了,再回去找她,回去见她……”
灯光闪烁不停,舞池中心嘈杂声响彻,有的人只为寻欢作乐,有的人却借酒消愁,这就是酒吧诞生的意义。
在这觥筹交错的方寸建筑里,人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至少,陈遇不是寻找快乐的那个人。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顾希晨。
“沈舒舒惹麻烦了,挺严重。”他忽然开口。
陈遇眼皮子一跳,下一秒,原本弱不禁风的身子忽地站起来,跟起死回生似的,眨眼间就窜出乌泱泱的人群。
抛给身后一个焦急的背影。
顾希晨定定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拳头握紧,往坚实的桌台锤了重重一拳,吓得调酒师一个激灵。
操他妈的祸害。
沈舒舒公然挑衅马松导演的事儿引起了演艺圈很大的动荡,微博热搜她今天就占据了半壁江山,什么“沈舒舒人设崩塌”“沈舒舒不畏强权,打倒资本。”“沈舒舒骂脏话”,才一个上午,事件在媒体天花乱坠的马良神笔手中发酵成了“沈舒舒抡拳头打人”马松植物人”,“马松被某网红打进了医院”。
洛阳白纸都能越描越黑。
公路上,一辆黑色商务车在车流里飞驰着,沈舒舒坐在车后排,墨镜口罩鸭舌帽一个不少,五官被遮掩得密不透风,抱臂,头扭到窗外,一副闷声发大财的架子。
娟姐寒着一张脸刷微博热榜,上下翻看评论,平时絮絮叨叨的她此时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江一野充当司机,他从后视镜里打量着两人,轻咳了很小一声,润嗓子般,“娟姐,我们去哪儿?”
娟姐头也不抬,报了串她家的地址。
沈舒舒摘下墨镜,一把抢过她手机,霸道又无理,她手指划得飞快,粗略看了下内容,紧接着,清脆又放肆的笑声响彻车厢,差点震碎其余人的鼓膜,听她嘲讽的语气,说:“这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傻逼媒体真他妈会写,老子碰都没碰到就说人家成植物人了,怎么不说我还会九阳真经,用内力打人呢。”
娟姐瞪她:“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开玩笑?”
“难道要我哭丧?”
“……”
江一野专注地盯着前方,扑哧笑了一下。
“我说你怎么敢的呀,马导临时换人是不对,但你冒冒失失地上门闹事儿,得罪了人不说,现在整个娱乐圈都笑话你,全国人民都认识你了。”
沈舒舒不服气,她怒目圆瞪,在怒火燃烧的边缘据理力争:“老子辛辛苦苦准备了半个月的舞蹈,每天跳得死去活来的,他说换人就换人?就因为那个趁机而上的女明星是他某个隔了好几层血缘关系的亲戚?你怎么不让他赶紧去死!”
“那你说说,当着人家的面劈头盖脸地骂,除了出了一口恶气到头来回报了什么?”
“……”沈舒舒大声说:“但我没动手,鬼知道他去医院做什么,狗屁记者干什么污蔑我啊?”
“不污蔑你污蔑谁?骂马导临时换人不道德没人性?还是骂那个小明星趁机上位不要脸?”
“……”
沈舒舒哑口无言。
去他妈的资本家,去他妈的带资进组!
“江一野!”她朝代驾司机吼。
“在。”他立刻应。
“我要听歌!”
“什么歌?”
“给我放那首翻身农奴把歌唱,去他妈的马拉松,让他去死!”
“行了行了,别喊了,再喊就翻车了。”娟姐拽住蠢蠢欲动的她,也跟着大吼道。
江一野看着后车座的两个成年女人,一个成熟稳重爱矜持,一个高贵冷艳要面子,此时正一人一句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两个人两张嘴,吵出了五百人开议事会的架势。
他轻轻叹了口气。
总算领会到了什么叫女人的嘴,磨出的剑。
真他妈的锋利。
他点开音乐,在搜索栏搜索那首歌,还真有。
饱满激情的大嗓音从音响里播放出来,音量调得有点高,顿时响彻整个车厢,三人深处的灵魂皆不约而同地共振几秒。
“太阳啊霞光万丈
雄鹰啊展翅飞翔
高原春光无限好
叫我怎能不歌唱”
车里三人:“……”
“给我关掉!”沈舒舒抬起一只脚踢了踢江一野侧肩。
“哦。”江一野立马关掉,大嗓门夏然而止。
“骂归骂,但我不会承认打了他。”沈舒舒说。
“行吧,反正你的星途已经毁于一旦了,我看行业内的人还有谁敢找你代言上综艺,收拾收拾行李回乡下放牛种田呗。”
“……”沈舒舒正要回怼几句,包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两人的对峙。
是一通微信电话。
陈遇。
沈舒舒看都不看就冷地挂断,娟姐面带疑惑地望着她。
下一秒,陈遇改变形式,给她发了条信息。
只有四个字:你在哪儿。
沈舒舒回:别烦我。
过了很久,陈遇的信息真的没再发过来。
娟姐想了想,说:“陈总?”
她选择性沉默。
“我差点忘了,陈总也是这门综艺的最大投资人,你看你,惹出了这么大档子事儿,没了导演,综艺肯定录不下去了,他的损失也没比你少。”
江一野忽然侧了一下头,略带好奇地问:“陈总是谁?”
两人索性无视他的问题,各自低着头,连动作都神乎一致,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一野小心翼翼地猜测,看着沈舒舒:“那个晚上,纠缠你的男人?”
娟姐瞪大双眼:“陈总纠缠你?”
她之前就猜测过陈遇为沈舒舒背地里作了那么多努力,肯定是带着某种意图,果然是余情未了,想重蹈覆辙。
她心里默默评价了句,陈总是稀有深情男。
沈舒舒心里烦躁着,结果两人专挑最烦躁的事儿说,左右都是陈总的名字,她抬手,鸭舌帽檐往下一压,盖住视线,装死。
几个小时之后,微博上关于沈舒舒的热搜全部降下去了,有人给她做了公关。
更不可思议的事情是,马松以个人微博账号更新了动态,内容大概是报平安之类的客套话,却同时宣布不再担任《百变大咖秀》的导演职位。
沈舒舒被造谣打人事件就此得到了澄清,粉丝们在评论底下呱呱大叫,声嘶力竭地替她维护到底。
拼了命似的。
娟姐得到了最新消息,综艺节目组换人了,导演换成了张导,名气虽然不比马松响,但为人不错,颇有良誉。
也就是说,综艺节目将继续进行,计划不变。
那带资进组的小明星也被踢出名单,名单上的人依旧是原来的那拨人。
娟姐看她一直玩着手机,神情一会儿凝重一会儿放松,说:“有人替你收拾这摊烂事,命中遇贵人了。”
这位贵人,不用猜都晓得是谁。
当娟姐说到贵人二字,她眼神松动了一下,心口跟着微微一颤。
确实,小网红出身的她,身份本就受到行业内的排挤和鄙视,今日得罪了马导,也就意味着,娱乐圈再也没有她的立身之地,没人敢一边得罪马导一边给她提供各种资源,她的事业就基本完蛋了。
沈舒舒性子冲动,做事不爱三思而后行,谁惹毛了就会当即报复,总之就是不愿受那些不明不白的委屈。
所以当她劈头盖脸骂马导的时候,完全没想过骂完了爽完了还要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她还年轻,二十几岁的宝贵年纪,事业也才刚有气色,像她那样野心勃勃的人,怎么能接受穷途末路回归平庸的自己。
是陈遇在力挽狂澜。
贵人,贵了她的命。
“回头你帮我谢谢他。”沈舒舒对娟姐说。
“哟,”娟姐意外地看着她:“你还知道感动啊,之前是谁看到他就冷着一张脸,跟仇人相见似的。”
“……”
“真不是我说,你当初甩了他就已经很对不起他了,现在人家回来了还要遭受你的冷漠,他也够可怜的,虽然你不喜欢他了,也不能搞得是他先对不起你一样,舒舒,说真的,他不欠你什么,你对他的态度,错得太离谱。”
这一番话效果挺大,负罪感滋生,沈舒舒沉默了片刻,试探性地说:“那我,应该怎么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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