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球倏地炸开,场景又是一变。
昏暗逼仄的小房间变成了高朋满座的宝春楼。
周围灯红酒绿,男男女女,交织嬉笑着,而叶炽正处在台子中央。
台下一阵哄笑,鸨母脸上堆满了笑:“今儿是咱们小月桃□□的日子,诸位老爷大人可要赏她个脸面!给她捧场。”
见叶炽有些呆呆傻傻的,鸨儿不停地冲她使眼色,使得眼睛差点儿抽筋儿,最后恨铁不成钢道:“快着点儿!吹拉弹唱表演起来啊,还愣着干嘛?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
叶炽看着一群不算凝实的幻象,冷笑道:“开什么玩意儿?给你们脑袋开个瓢?”
幻象重叠明灭,一层叠着一层,也不嫌累得慌。
叶炽嬉笑一声:“那我就给你们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吧,瞧好喽!”
台子是个环形的,环形最中间是一块巨大的假山布景,山周约莫需三人合抱才能抱住,叶炽直接便去搬那假山。
于此同时,二楼的一间房间里,红烛高照。
手脚都被红绸拴住,像一只待宰羔羊一般的陆宴舟问眼前的佳人:“外头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佳人用大红的帕子掩着脸,“咯咯”的笑了两声:“这里可是宝春楼,能干什么呀?”她生了一双妩媚凌厉的丹凤眼,笑起来的时候凌厉感瞬间消减,只余下惑人的妩媚风流。
陆宴舟被她看得不太舒服,不由晃了晃脑袋:“蕊娘,我们真的是青梅竹马么?那怎么还绑着我?”记忆无比真实,他和眼前的蕊娘青梅竹马,他去考取功名,蕊娘流落风尘。
可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蕊娘似乎很爱笑,又是“咯咯”的笑了一阵才道:“绑着不好么?这是情趣呀,好哥哥。”
陆宴舟的神情更迷惘了,总觉得这蕊娘“咯咯咯”的样子像只老母鸡,老母鸡就该炖灵草汤啊,自己怎么会喜欢一只老母鸡?
可是“灵草汤”是什么?
他在哪里知道的灵草汤?
“哎呀,陆哥哥,你在想什么呀?”蕊娘俏丽的眉头皱了起来,冰凉的指尖在陆宴舟的脖颈喉结处游移,饱满的红唇就要贴上来:“这般良辰美景,可不能耽误了呀,我来伺候陆哥哥宽衣。”
于是陆宴舟动了动。
蕊娘见他配合,脸上的笑便得意上了几分,男人果然都是一般无二,一样的色令智昏。
谁知陆宴舟动了动并语气寻常的解释道:“你压着我袖子了。”
蕊娘:“……”
她咬着唇,再度逼近,陆宴舟下意识的躲开,但也躲不到哪里去。
蕊娘露出委屈的神情:“陆哥哥是嫌弃我了?枉你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说好的永不负我呢?呜呜,我不活了!”
陆宴舟讪讪:“我这不是被你绑着,不方便么?”
不过,他真的读了十几年的书?这是什么人间酷刑啊!
光是想到读书就生无可恋了,他竟然能坚持十几年?
可是,为什么他现在脑袋空空,连一句浮词浪言,哦不,是诗词歌赋都想不起来。
蕊娘不哭了:“那我就给哥哥解开,哥哥可得好好疼疼我。”
陆宴舟:“好说好说。”
说完了又想拍自己一巴掌,这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解开松绑后,陆宴舟主动的握住了蕊娘的手,冰凉干枯,真的像只鸡爪子,还是那种送到他嘴边他都不愿意啃一口的鸡爪子。
而蕊娘见她主动,脸上又高兴又羞涩,上前就要解开陆宴舟的衣裳。
陆宴舟当然不能让他解,大伯可是千叮咛万嘱咐,结丹之前不可泄了元阳,否则就要打断他的腿。
大伯?结丹!
好似一道晴天光,让他云蔽日的脑海中终于云开雾散,所有的记忆瞬间归拢,只差一点儿就要着了她的道。
太险啊!
此时再看嘟着大红嘴唇想要亲上来的蕊娘,他差点儿没忍住给她踹出去。岂有此理,竟然被她蛊惑了,蛊惑就蛊惑,还敢假装自己的心头挚爱,他的挚爱永远只有他的剑好么?
退!一切想跟他谈恋爱的都是辣鸡!
可是现在小叶和玄度联系不上,他只得暂时委屈求全:“蕊娘,我是真心要娶你的。”说完有些沉痛的看了一眼房间的布置,最终将目光定在蕊娘身上:“可是这种地方,我都觉得辱没了你。成亲之前,我是不会碰你的。”
“呜呜,好感动!”蕊娘嘤嘤的哭了起来。
陆宴舟心里都快烦死了,只勉强道:“外面究竟在搞什么?吵也吵死了,我出去看看。”
蕊娘一愣,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就是这个时候,几乎同时,叶炽干脆利落的将假山拔了出来——陆宴舟正从二楼出来——玄度恰好离开一户住着“活人”的三口之家。
就见宝春楼的方向,以举着一块巨大假山的叶炽为核心,浓雾悉数被吸纳进去,周围的热闹消失殆尽,宝春楼一片破败。
而四个人一起被传送到了宝春楼里,陆宴舟和蕊娘待过的那个房间。
或者说,自始至终,他们都没离开过这个房间。
为什么是四个人呢?因为之前在芨云城遇到的那名独臂女修,竟然跟着他们一起来了清水镇。
三人对视一眼,和那女修拉开距离,陆宴舟冷笑一声:“你是块狗皮膏药吧?”
女修仍旧高冷不屑:“小小筑基散修也敢在本真人面前狂肆,我来依旧是为了小和尚,与你们两个不相干,识相的就赶紧滚开!”
叶炽这会儿倒是没生气,只是有些摸不准,莫非这镇子必须要有个和尚才能通关?
不应该啊。
也没见玄度干嘛呀。
玄度压根不想理会那断臂女修,但那女修始终亦步亦趋的跟着玄度,玄度呢,习惯性的跟着叶炽,叶炽:“烦死了!”
陆宴舟倒吸一口冷气,叶师妹上次说“烦死了”之后,把后山试炼场的一头五阶妖兽给拦腰斩了,那妖兽的血全流他身上了,所以一听到叶炽说“烦死了”,他浑身都有些紧绷。
一般叶师妹这么说的时候,就是起了杀心啊。
所以,要不就把这个碍眼的女修杀了吧?
他也快被烦死了。
玄度走在最前面:“你们来看这里。”
叶炽两人连忙跟上,那女修也不落后,甚至还想把叶炽挤开。
房间还算宽敞,四处的门窗都是封死的。
寝具和沐盆之间用一架四折的山水屏风隔着,沐盆一侧还有一个双开门的衣柜,而靠近床榻的那一侧墙壁上挂着三幅画。玄度道:“少了一幅。”
挂画都是有讲究的,墙上三幅画中间空出来的位置恰好够放上一副同样大小的画。
玄度又道:“春雨、送别、闺思……虽然不是仕女图,但这笔触……”
陆宴舟凭借身高优势把那女修挤开:“笔触怎么了?”
玄度摸了摸锦囊袋,从里面取出来一幅画,示意众人:“你们看。”
“哎?这不是你刚买的那副画么?”
“正是。”
叶炽看了看墙上的三幅,又看了看玄度手里的这一副:“还真是,连挂轴处的纹路都一样,笔触什么的我看不出来,但看新旧程度是一样的。”
陆宴舟:“若是将画挂上去会如何?”
话音刚落,无窗无门的房间竟然一阵阴风刮过。
烛台上的火苗都熄了。
陆宴舟一把拉住叶炽的袖子:“师妹,咱俩可不能分开了。”太恐怖了!
玄度取出一颗月光石,上前将画挂了上去。
断臂女修:“也没有什么变化呀,自以为是的小子们!”
谁知,她刚说完,那幅仕女图上原本侧着脸的女人忽然转过头来,还对着他们勾唇一笑。
四人同时一阵毛骨悚然。
然而还没缓过神来,周围景致又是一变。
他们恍若进了画中。
烟柳画桥,细雨朦胧中,春枝初绽。
黛瓦白墙之间,行人撑伞来往,小镇一派美好熙宁。
这是清水镇原本的样子。
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女童撑着一把精致的油纸伞,男童则直接奔跑在雨里:“蕊蕊,快来,王婆婆家的包子出炉了。”
两人踩着路上的积水,带起一阵泥点子,不但不觉得脏了衣裳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踩水坑很有意思。
这是属于孩子们的快乐。
两人一人拿出一文铜钱,接过王婆婆递过来的油纸包,里面是三个热腾腾的大包子。
也不走多远,直接找了个能挡雨的屋檐,坐在台阶上就吃起了包子。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着细雨微尘,仿佛时间最美好的事情也不过如此了。
画面一转,女孩渐渐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男孩也是丰神俊朗,只是家里因为要供他读书,日子过得愈发捉襟见肘,偏偏他再度落榜。
而女孩年纪早就过了嫁娶的年纪了。
为了跟男孩在一起,她做出了最大的抗争,却终究拗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被父母许给了镇上的胡员外家。
出嫁的那一天,细雨如诉,两人却再也没了幼时一起看雨的快乐,雨声仿佛是他们的哭泣。
女孩嫁做人妇,男孩进京赶考。
再次相见,已经是十六年后。
女人早已经到了中年,在丈夫挥霍光家底之后,她被卖到了宝春楼。而男人做了十几年的官,以身体为由,提前告老还乡。
物是人非,此去经年。
两人的身份已然转变。
但男人不顾家里人反对,硬是将蕊娘纳回了刘家。
卖豆腐的刘老娘气急败坏,扬言就是纳妾也不纳个风尘女子。结果不知怎的,竟忽然暴毙。
没了阻碍,致仕的刘康辉和蕊娘过上了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
看着画面的陆宴舟道:“就这?然后呢,这完全不足以化作厉鬼,还把整个镇子都变成了她的后花园吧?”
玄度思量半天:“确实如此,那位蕊娘虽然历经坎坷和不平,又在风月场所饱受折磨,但最后也算是云开月明、日朗风清。”
叶炽忽然冷笑道:“你们就是这样想的?”
陆宴舟不解:“还能作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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