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的脸色不太自然，沉默片刻，还是说出了口：“您好，您的手机能借我用一会儿？”
原来是借手机啊。
桑渺转头看向小区门口的花坛，几个阿姨仍在那儿交流育儿经拉家常。
他似乎是脸皮薄，见她没回答，转身便想走。
“等下。”桑渺站了起来，把手机递到他旁边，说，“借你打吧，不过我的公交车快到了，你抓紧时间。”
男生犹豫了几秒，还是接过电话，向她道谢。
桑渺站在一旁听他打电话，时不时看他。
男生一身校服穿得一丝不苟，衣领和裤脚妥帖地整整齐齐，明明土里土气的蓝白校服穿在他身上，那份土气淡了不少。
电话似乎是没打通，男生脸上略显几分烦躁，但转过来面向她的时候，他的情绪很快被隐在脸后。
“谢谢您。”男生双手把手机递了过来。
桑渺接过手机，好心问道：“没打通？你是没带钥匙？”
男生尴尬地笑了下，却也没解释。
桑渺欲待说些什么，奈何公交车已经驶了过来，她很有经验地飞快说：“实在不行的话，你可以找个锁匠帮你开锁，小区西门左手边小王开锁。”
男生一脸真诚地向她道谢：“好的，多谢您。”
桑渺三两步上了公交，随便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车子启动缓缓驶离公交站牌，人影如黑点越来越小。
小男生瞧着挺乖，但没把她的话当回事，方才瞧他，双手插兜站在马路边，低头不知道想些什么，只是百无聊赖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旁边的狸花仔像只跟屁猫，绕在他的脚边，不停跑来跑去。
桑渺很快也把这件事抛却在脑后，调出收藏的相声音频，塞上耳机打发时间。
车子刚右拐进入大道，一个陌生号码打断了耳机里的相声捧哏。
屏幕上闪现一串陌生号码，她心下犹豫几秒后，才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个男声，声线温润悦耳，透着几分礼貌与客气地询问：“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刚才您拨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桑渺愣了一秒，当即反应过来，应该是之前那个润南小男生打的电话。
“刚才有个润南中学的男孩子向我借手机，是他打的电话有事找你。”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他可能是没带家里的钥匙，我走的时候他还在小区门口。”
“麻烦稍等下。”那一头的人好像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背景渐渐安静下来，“请问您怎么称呼？”
桑渺随口诹道：“我姓王。”
“王小姐，免贵姓钱，请问您刚才说的小区是凤凰苑吗？”
“对。”
“王小姐，不好意思，那是我们家的孩子，谢谢您借他手机。”电话那头又传来说话的声音，窸窸窣窣，逐渐热闹起来，“那我这边不打扰您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桑渺面对被立刻挂断的手机，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没过几秒，手机振动了下，一条话费充值短信发送到手机，她的手机账户已充值100元话费。
桑渺：“……”
时间的指针划到傍晚时分，桑渺才抱着资料从图书馆出来。
外头天色接近昏暗，云朵被大片的暗色晕染，缓缓遮住坠落的金乌，视野渐渐转暗，施潆文给她打了通电话。
下午她们到凤凰苑扑了个空，是因为那男生正好有事出去了一趟不在家，倒不是故意装听不见把她们关门外。
“小桑，你还想去吗？不想的话我去推了他们。”
“师姐等下。”桑渺停顿不语，歪头夹住手机，手翻开背包随身携带的账本，里面记着她这些年的支出和收入，以及她的存款。
她估算完这学期的支出，合上本子说：“去的，不过我先了解下学习情况。”
施潆文回道：“行，那你明天上午再去一趟，试教一下看看情况。”
家教的对象是个高三的走读生，晚上不上自习，所以周一至周五的晚上都是能够调节补习的时间，安排一周三次，每次一个半小时的晚辅。
至于周末，周六或者周日白天三到四小时的家教辅导。
若是进展不错，这份家教可以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对她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也是桑渺答应的主要原因。
钱这东西向来不经用，用起来只会越来越少。
-
次日一早是周日，桑渺熬夜交完课题报告，先回了凤凰苑。
家教约的时间是九点半，她提着早饭回去，上楼经过504门口，桑渺下意识停了停脚步，目光随意地瞥，耳朵却竖起，静听里面的声响，大早上的自然没有半点动静。
上楼吃完一顿早饭，她又把住所收拾一番，堪堪到九点二十，她背着包下楼，敲开了504的房门。
这次的门开得很快，金属门板背后站着一个身穿灰色家居服的男生，黑色短发略先凌乱，微微翘起，小碎发松松垮垮贴在额头，男生的目光稍显迟滞，像是没有睡醒。
“哎，是你呀……”桑渺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眨眨眼，忍不住后退一步看了看门牌号，确定没有看错。
她却是没想到会是昨天向她借手机的那个小男生。
而眼前的男生，神情意兴索然，抬眸的那一瞬间，两道目光触及，男生那双棕褐色的眼眸逐渐清亮，神情微动一闪而过，似也是没料到此刻会见到她。
桑渺冲他颔首，主动介绍自己：“你好，我是你的家教老师，我姓桑，你可以叫我小桑老师。”
“哦，你好。”
他不以为意地放开门把手，却没半点介绍自己的意思，转身回了屋里，仿佛那一秒的错愕是她的错觉。
桑渺在玄关处默默地站了几秒，弯腰脱下鞋子。
鞋柜里没有其他拖鞋，只有几双运动鞋，她踟蹰片刻，光脚走了进去。
这一套房子的户型和她楼上那套一样，都是一室一厅，进门是客厅，南面是卧室和卫生间，北面是厨房。
男生的房间门半开着，里面无比安静，朝南的房间阳光充足，光线照射下来，浮在空气里的尘埃仿佛凝结静止。
桑渺站在门口，视线停留那扇半开的原木门板，没有任何窥探隐私空间的意思。
从男生进去后，一直安安静静，毫无动静，她思索片刻，抬手敲了敲门。
那道叩门声犹如沉入大海的石子悄无声息，没有回应。
桑渺停顿片刻，率先推开那扇房门踏了进来。
走了才两步，她看见坐在书桌前的男生刚换完衣服，简单的白色套头短袖，下身是单薄的灰色休闲裤，她低头看看身上穿着高领毛衣和绒裤，和他仿佛身处两个季节。
不待她多想，男生把一张试卷拍到桌边，向她抬了抬下巴，说：“小桑老师，你帮我做吧。”
桑渺没作声，眼前这人，除了长着一样的脸，和昨天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似乎略微get到他难搞的点了。
视线下移，她瞥向那张试卷，“你的名字？”
男生点了点试卷开头。
他的手指修长纤细，骨节分明，指甲一个个被修剪得平整，每个指甲上都有着饱满的小太阳，显得异常干净整洁。
视线落在他手指的那个姓名栏。
那上面的字迹整齐清晰，一笔一划，笔笔到位——付念寒。
她从背包里掏了根笔，又转而看向那份试卷，“这不是高考数学考纲范围内的题目吧？”
高考数学的难度系数不会这么高，这张试卷大部分题目都超出高考数学的考纲范围，有几个题目是数学竞赛的经典题型。
何况她教的是英语和语文，不是数学。
桑渺垂眸，粗粗地扫完一整面数学题，装作是没看出付念寒是什么意思。
“我记得你找的家教是辅导语文和英语，不包括数学。”
男生闻言突然笑了，唇角微微上扬，面颊两侧的小窝若隐若现。
他反问道：“不会吧老师？a大的研究生不会连数学都不学吧？”
倒是被他说中，她这个专业不学数学，刚入学时候学的丁点儿数学知识还是高中学过的那点东西。
桑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却像是没听出言外之意。
付念寒微侧身子，似乎想要拿走试卷，然而下一秒被她迅速地拍住那张试卷。
她缓缓摇头道：“我没说我不会。”
男生当即挑了挑眉，露出不信任的目光。
多说无益，桑渺从背包里取出她昨天晚上整理了两个小时的学习资料，都是有关高考英语每年必考的题目集锦。
“这是英语的试卷，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她把试卷发到他的手里，不容他半点推辞，“我事先了解过你的情况，你是语文和英语相较于理科差点，如果把这套试卷吃透，不说百分之百大幅度提升，至少能让你的英语有所提升。”
她不管他是什么反应，目光扫视一圈，随即拿着纸笔直接坐到飘窗角落的懒人沙发上，专心算起那张数学试卷。
付念寒拿一张数学竞赛的试卷为难她，也是颇有趣味，这年头钱确实不好赚。
她随意浏览试卷，除了姓名和压轴题写了字，其余部分几乎空白。
每个部分她都挑了一两题做，解题过程写得比较简单，步骤能省则省。
半个小时后，她放下笔，书桌前的那道背影似乎从她坐下后一动不动，背脊直得犹如一道墙。
她过去一看，付念寒坐着闭目养神，桑渺顿时哭笑不得，现在的学生是被迫练就了什么样的本领，亏他坐成这样笔挺也睡得着。
而桌上的那份英语试卷一片空白，只有最上面的空白处画了一只肥肥的橘猫，慵懒傲慢，活脱脱像那只狸花仔的神情。
桑渺只当作没看见那份试卷，把她做的数学试卷放在桌上，手指扣了扣桌面。
男生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看向她的目光陌生，掩藏着几分仿佛被吵醒的烦躁。
她近距离地观察他，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干净的少年气。
他的五官长得很精致，高鼻梁，双眼皮，脸又小，皮肤甚至比她还白，每一处仿佛都生得恰到好处，就是这脾气……也很小帅哥。
行吧，钱是最大的，为了钱，她也不是不能忍。
桑渺收回目光，边收拾东西边说：“这次算是试课，从下一次开始正式算费用。试卷我挑了几题做，等我走后你对答案看下对不对。”
她突然想到什么，偏过头扫了他一眼，“对了，听说你不用上晚自习，以后每周二、三、四的晚上六点至八点，我会过来上晚辅。时间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到时候大家提前互相告知。”
“还有下周二之前希望你能做完这个试卷，当作是对你现阶段学习的检验。”
桑渺一股脑儿地全部说完，翻开她的手机递过去一个二维码。
“加个微信，方便到时候检查作业和通知上课时间。”她递点了点屏幕，临时又补了句，“手机有的吧？”
付念寒默不作声地看了一眼她的手机，片刻之后才慢吞吞地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扫码、添加加好友。
桑渺顺手通过，随意地丢进包里，背上便走，“走了。”
男生也一同跟着走出房间，看她弯腰穿鞋，此时才注意到她光脚进来的，他抿了抿唇。
桑渺穿上鞋子，他开口喊住她：“桑……”
她疑惑地偏头看他，只见他奇奇怪怪，和她说话却又看向别处。
她正要走，听见他慢吞吞开了口：“昨天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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