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前侧的门开了，玩家们见怪不怪地看着老奶奶拎着篮子走了进来。
“行行好，给点东西吧……”老奶奶佝偻着腰，竟首先向裴念乞讨。
裴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才发现只有自己和黄毛坐在车厢靠前的位置，其他人早就都远远躲到了车厢后半部分。
我怎么就没想到往后面坐坐……她沉痛地心想。
她看了眼面前慈爱的老人，心里清楚这绝不是活人，如果选择不给她东西的话下一站也会被站台上的怪物拖走。
面对这种非人生物，她表现出拒绝施舍、绝不合作的意愿。
婆婆看她并不理睬自己，不依不饶道：“婆婆饿，给点东西吃吧……”
等下，说到吃的东西……裴念突然灵机一动。
裴念从包里掏出了大列巴。
大列巴正耀武扬威地彰显着存在感，那怪物在它干燥粗粝的表皮上残留下它的血迹，就像给它附魔了一般，让人看上去就觉得十分不详。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掏出染血的大列巴后，车上其他玩家都若有似无地看了过来。
她将大列巴丢进篮子里。
老婆婆：……
老婆婆咬牙切齿地抬起头，刚做出向左摇头的动作，眼角撇到了裴念阴恻恻的目光和嘴边挂着的冷笑。
老婆婆：……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这个npc比我还凶啊……
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寒意，求生欲大涨，硬生生地把正向左摇的头掰了回来，找补一般僵硬地点点头。
而身侧的黄毛一看见老婆婆就开始发抖，还没等她将篮子递过来，就主动将钱包囫囵个丢了进去。
“npc给个面包都能过？”一个玩家小声地向同伴抱怨，“这对玩家也太不又好了，我们为啥就非要给道具啊。”
他同伴白了他一眼：“那面包上的血你没看见？那面包没准是一道具，可惜啊，能杀死小怪的道具怎么说也是个b级，那npc就这么交出去了。”
“你想要？从boss篮子里抢出来啊，”玩家幽幽道：“那女npc一脸轻松，好像来郊游的一样，看她没了道具，下一轮绝对死定了。”
可惜裴念并不知道这帮玩家的想法，如果知道的话，她一定会将面包店里新来实习西点师的社交账号推送给他们。
毕竟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啊！
老奶奶在一车人手中拿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满意地离开了。
头戴鸭舌帽的男人打量了裴念很久，主动向她走了过来，裴念奇怪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新型地铁穿搭吗？大半夜的戴个帽子出门坐地铁？这也太能装了。
鸭舌帽点头示好，“我叫甄楠，你怎么称呼？”
“裴念。”
甄楠摆出一张真诚的面孔，彬彬有礼地问：“裴小姐，听说你打死了刚刚的那只小怪？能告诉我们刚刚在站台上都发生了什么吗？”
“想要我回答你的问题？可以，那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裴念眨了眨眼睛，直截了当地问：“我是npc吗？”
甄楠歪了歪头，定定地看着她，眼底尽是打量。
裴念皱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甄楠叹了口气，“你的确是npc。”
裴念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听到这个回答还是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那你们都是玩家咯？既然我是npc，那我是什么游戏的npc？”
甄楠心中暗忖想要得到npc的信任，就要提供一些情报。
“我们是另一个世界的玩家，在经历意外死亡后进入这个生存游戏，”他斟酌了一下，简单地形容了一下玩家的处境，“我们每个月进行一场试炼，完成试炼的人就可以多活一个月。”
裴念敏感地抓住他话中的关键词，“试炼？所以这辆诡异的末班车就是你们的一场试炼而已，而我们是无辜卷进来的npc？”
甄楠在识海中调出任务列表：
“通关试炼：午夜灵车
难度：b级
任务描述：x城y号地铁线的最后一班末班车，22:30从花花公园首发，23:59分到达终点站黎明广场，十年如一日。
可是它非常难过，因为它经常空车出发，空车到达，它经常幻想能多几个乘客陪它一起度过这段愉快的时光。
直到那天，该死的乞丐老太婆搭乘了这辆车，竟然莫名死在了车厢里！愚蠢的工作人员也都没有发现，她的尸体就藏在了■■■里！自那以后，末班车上就永远多出了一个可恶的乞丐，搞得乘客们不胜其烦，宁愿打出租车都不肯乘坐末班车了！
本次列车即将发车，请各位乘客注意人身安全，成功达到本次列车终点站黎明广场。
注意：请不要中途下车哦，你不会想知道后果是什么的（笑）。
试炼奖励：c级地铁卡
剩余任务站点：9站。”
甄楠一眼扫完任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总结道：“这是一个叫做午夜灵车的b级试炼，难度中等偏上，试炼要求坐到终点站，中途尽量不要下车。但我猜下车的后果就是你刚刚那样，列车不停的循环靠站，直到乘客全部上车为止。”
裴念不免好奇：“那你们坐不到终点站会怎样？”
甄楠眼里一片认真，回答得毫不犹豫：“会死。”
你们本身就是意外死亡才进入试炼的，能活下来本来就很赚了好吗……裴念在心中腹诽。
她想了想，问道：“那乞丐老太太就相当于游戏中的boss吧？你们为什么一直给她垃圾？”
甄楠一脸无奈地纠正道：“那不是垃圾，那是e级道具，不像你们npc，玩家最值钱的就是道具和这条命了，所以我们只有上交道具才算给了‘好东西’。”
裴念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烂香蕉也是道具？干嘛的？暗算别人，让人吃了拉肚子？”
第一轮上交烂香蕉的男人大怒：“你不懂不要瞎说好吗！它虽然不太新鲜了，但它可是进口香蕉，很珍贵的！”
裴念诚恳道歉：“对不起，它外面黑成那样，我真看不出来它高贵的品种。”
甄楠站出来劝和道，“行了行了，裴小姐，那个烂……那个香蕉的主要作用是道具，并不是用来吃的。”
烂香蕉懒得争吵，劲直坐下了。
裴念突然想到博物馆里那个长得很漂亮的文物小偷，他似乎也提到过道具这个词，此时她对他的身份也有了些猜测。
“刚刚那个小怪，在站台上的那个，的确是我杀了它。”裴念获得了情报，投桃报李道：“它速度很快，但无论我怎样攻击它，它都不会理我，眼中只有黄毛。”
她想了想，补充道：“它虽然速度快，但是智商很低，不能对付。我就骑在它后背上，用大列巴给它给打死了。”
甄楠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空白，“……你说什么？”
“……我用大列巴把它给打死了。”裴念的目光有些游移，“杀人犯法，但我打死怪物不违法吧，又不是国家保护动物……况且我这也算是见义勇为了呢！”
甄楠面无表情，“我是说上一句。”
裴念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我骑在它后背上？它长得跟蜘蛛似的趴在地上，后背很好骑上去啊。”
她用手在胯间比量了一下，“差不多这个位置，它路过的时候薅住它，再跨上去就行了。”
甄楠一脸世界观颠覆了的模样，艰难地问道，“你骑上去之后不觉得哪里不对吗？比如说很冷之类的？”
“很冷？”裴念恍然大悟：“哦哦哦你是说那种很潮湿阴冷，好像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甄楠点头，裴念谦虚地笑笑：“冷是有一点啦，但是个人体质不同，我身体好，对神神鬼鬼的适应性也蛮强的。”
众玩家：……这跟体质有啥关系啊！难道我们碰到小怪会被反噬是因为体质不好的原因吗？！
玩家们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身侧的黄毛却一脸志得意满，就好像用大列巴把怪打死的人是他一样。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列车到站，大学城站到了。
站台上空空荡荡，裴念观察了很久，都没有发现小怪的身影。
裴念拎起包，给黄毛使了个眼色，率先站了起来向外走去，黄毛缩着身子跟了上去。
车厢内气氛诡异，众玩家进行着激烈的眼神交流，谁也没有动手。
就在裴念即将跨出车门的那一刻，角落里的短发女人冲了上来，在裴念惊恐的目光中将她双手抓住，随即反剪在身后，狠狠压在车壁上。
就像发令枪的信号一般，车厢内的空气突然流动了起来。
短发女人的同伴扑了上来，正是先前找过茬的凶狠大哥，将见势不妙准备开溜的黄毛抓回车厢里。
“干嘛啊这是！”裴念怒道。
短发女孩虽然看着身形单薄，手上却意外有劲，卡在她身后的指骨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碎。
裴念怀疑短发女人应该是想要自己的包里的东西，好平安到达下一站，忙开口求饶道：“疼疼疼疼疼！！大姐，我把包给你，全给你！先放开我！”
裴念平日里睡眠饮食规律，他们大学对校园跑步任务看得很紧，所以每天运动量都有达标，在娇弱无力的大学生群体中她已经算是很健康的了。
但比起这帮常年在生存游戏里刀尖上舔血的玩家来说，她实在是幼儿园水准，完全不够看的。
裴念艰难地扭过头来，却被短发女孩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
短发女孩的脸上充斥着恐惧，狠毒和狂热，还有一丝丝隐隐约约的愧疚。
莫名的，裴念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情节。
村民为了平息河神的愤怒，决定将村中最年轻貌美少女捆起来淹死，作为祭品献给龙王，以求来年风调雨顺。
裴念觉得，村民们进行活祀的时候，他们脸上应该浮现的大约就是这种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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