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们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心底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
裴念好似没看见他们变化莫测的神色一样,没有骨头一般摊在座椅里,任由几个女村民鞍前马后的殷勤服侍。
她完全没有隐藏npc身份的想法,对于玩家自视甚高的想法,她一直都有些厌恶,也不屑于装扮成玩家,跟他们打成一片。
毕竟在那辆地铁上,她已经见识过玩家冷血的一面,虽然可以理解玩家的做法,但绝不认同。作为被压榨的一方,她又不是圣母,没那个心思跟玩家交好。
怀陈除外。
虽然他骗过自己,拿走了国家一级文物青铜剑,给自己留下不小的麻烦,魂穿了她的室友,还将她卷进试炼里……
等等……要不然跟怀陈也绝交算了……
裴念越想越来气,隔着裤子口袋摸了摸那块据说值点钱的腕表,心里突然舒服了一点。
之前有过交流的男玩家谨慎地上前一步,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您好,我叫洪资,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了,这次真的很荣幸能见到您。”
看着洪资一脸曲意逢迎的姿态,裴念睨了他一眼,“都听说我什么了?”
她之前听边退提过一两嘴论坛上的那个npc,此时也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在玩家中是个什么地位。
洪资面上一肃,掷地有词地开始吹嘘:“当然是说您的善良以及高贵的品格!在boss面前,你临危不惧,在危机中保护了玩家的性命!您的事迹在论坛都传遍了!”
裴念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从靠背上坐了起来,作出了夸张的神色,“是吗!那你们突然发现npc不光可以用来垫背的,是不是觉得非常神奇呀!”
洪资看上去就像是个社畜,在社会里摸爬滚打惯了,这种阴阳怪气听得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现下他被裴念一顿讥言嘲讽,面不改色地诚恳道:“怎么会呢!也不是每个玩家都是那种拉npc去死的败类的!”
他的同伴不由侧目,向他投去一言难尽的神色,洪资挺直了背脊,站在原地,眼中尽是真挚恳切。
裴念突然觉得有些无趣,靠了回去,回头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妇人立刻走上前来给她捏肩。
见裴念不理会自己,洪资并没有受挫,凑了上来,问道:“那这个试炼,您是打算从哪里开始杀起啊?”
裴念眯起眼睛盯了洪资一会儿,直将洪资盯得有些挂不住脸色。
她看了一眼洪资身后的众位玩家,毫不客气地开口指挥道:“你们也别站着了,过来两个人把地拖了。”
众玩家:……?
合着我们跟小怪一个待遇啊???
梦幻城堡一共三层,加上底下的一层,一共四层。
怀陈将上三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上三层中,每一扇进入的房门,都对应了一个穷困潦倒的家庭。
那就只剩下地下了。
他捧着一盒蛋卷,兜里揣满了纸钱,这些都是裴念没来得及搜刮的人家家中找出来的。
怀陈面不改色地从一众咬牙切齿的村民中穿过,施施然地走在长廊里。
他一路走一路观察,在靠近大厅的几幅全家福中看到了相熟的脸。
是谢步东。
谢步东垂眉耷眼地站在一户人家中央,青春肆意的面容跟几张皱巴黝黑的面孔极不相配,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怀陈一路走下来,并没有发现他和裴念的照片。
裴念是临时加入这个试炼的,不出现在画框中有理可循,但他本人也没出现在画框中。
证明了他并没有被买入任何家庭?
怀陈伸手推开走廊尽头,大厅入口的大门,然后他愣住了。
“您就是我们玩家的脊梁!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在恐怖出现的时候!您站了出来!是您站在玩家面前!伸出双手拯救生命!是您!站在决堤的河水中!用您宽厚……稚嫩的肩膀!铸造堤坝!”
一个怀陈并不认识的玩家,正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一些肉麻的赞美之词,语气之强烈,态度之诚恳,只在怀陈小学同学做诗朗诵时见过。
在他对面,裴念正十分没坐相地歪倒在椅子内,脸上充满了慈爱,满意地缓缓点头。
她身后站着一个女人,正殷勤地给她捏肩膀。
等下……那好像不是村民,也是玩家……
是因为小怪的手太凉了,所以换成玩家来捏了吗?
大厅角落里,几个人正在叽叽咕咕地做着排练演习,捂着耳朵激情背词。
怀陈靠过去,听到他们在排练相声……
怀陈:……
他目光看向旁边,他带的新人--谢步东正在一旁……
打糍粑??
怀陈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带的新人在试炼中打糍粑?是没事干了吗?
谢步东头上尽是干枯的血迹,汗水湿润了血迹,流了下来,但他没工夫清理自己,跟一个小姑娘配合着挥舞手中木槌。
“你们干嘛呢……”怀陈脸上尽是怀疑人生的神色。
谢步东回过头来,看见是怀陈,泪眼汪汪地扑了过来,怀陈眉头都没皱一下地躲了过去。
谢步东:……
“怀哥!原来你没事啊!”他委屈地小声告状,“怀哥!是那个npc让我干的……她说喜欢吃黏软的糍粑,我都打了十来分钟了……”
谢步东本意是,怀陈跟npc相熟,只要怀陈跟npc好好说说,说不定自己可以跟着怀陈混口软饭吃,从此在试炼中横着走。
怀陈探头看向地上的木桶,木桶中的糍粑已初显黏形,他两条好看的眉头蹙起。
谢步东心里一喜,看来怀哥要替自己鸣不平了!
他嘟嘟囔囔道:“boss是灰姑娘,那npc怎么说也是个恶毒继母,她之前还说想让我们挑红豆绿豆,村里没有红豆,她才作罢的。”
怀陈看了他一眼,“你这糍粑打得也太不平均了,”他毫不客气地指出,“边边角角都还是糯米的形状。”
谢步东:“……啊?”
怀陈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她说喜欢吃软的,你就多打一会儿。”
说完,他漠不关心地转头走了。
谢步东:……
他脸上留下屈辱的泪水,等回去……回去我就让万姐给我换人!我要给差评!差评!
……
“你这是干嘛呢?”
裴念一扭头,才看到怀陈回来了,“你回来啦!我们正在进行文艺汇演。”
怀陈长眉一挑,露出了一个询问的神色。
裴念从容地补充道:“关于赞美伟大npc的文艺汇演。”
怀陈看了看眼前正搜肠刮肚往外挤溢美之词的玩家,以及津津有味地听着这些没营养车轱辘话的裴念,冷不丁问道:“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来着?”
“啊?”裴念被问得一愣,回答道:“食品化学啊。”
怀陈颔首,意味不明地说:“很好。”
幸亏不是学文的,要不然你从政了可还了得。
怀陈将手里的蛋卷桶递了过去,裴念无语地接了过来,“……我有病吗,我怎么敢吃这种地方的东西?”
怀陈有些惊讶,反问道:“那你还让谢步东打糍粑?”
裴念一脸意味深长,“你不懂,我这就是给他们找点活干。”
闻言,一旁激情诗朗诵的玩家卡了壳,一口口水呛在喉管里,眼中含泪,幽怨地看了裴念一眼。
裴念有些不忍,摆摆手让他下去了,她凑到怀陈跟前,神秘地小声道:“这叫帝王心术,他们有事干,就不会东想西想,也就不会想着造反了。”
怀陈:……
他欲言又止,缓缓告诫道:“记住,你以后也不要考公务员。”
裴念:“啊?”
你若是当了官,那绝对是祸害下属,大兴□□的狗官啊!
怀陈科普道:“在试炼中,食物都是可以吃的,除非是小怪下毒,但这个是我从村民家里找到的。”
他拧开蛋卷桶的盖子,挑起一根咬了一口,但蛋卷属实太过甜腻,他不适地蹙了蹙眉。
裴念看了看他细长手指间夹的大半根蛋卷,脸上尽是甜蜜的笑容,却没有碰那盒蛋卷。
看裴念不肯吃,怀陈有些无语,“保质期我也看了,没过期。”
裴念脸上的笑容越发乖巧,指着盒子上笑容灿烂的男明星,“我不吃他代言的东西。”
怀陈:……
现在的女大学生都这么难搞吗?
折腾完玩家后,在众玩家的前呼后拥中,裴念先去城堡外视察了一番,狠狠批评了几个躲在树荫下偷懒的村民。
无视了村民们眼中带着的怒意,裴念指了指不远处的山林,“那边的树长得还挺不错的,把树砍了吧,给我做个大点的椅子。”
裴念所指向的那片山林,林木虽稀疏,但个个挺拔郁葱,直挺挺地挡在那里,让人只能看见一小片黑暗。
村民大惊失色,话还没经过脑子,就开口回绝道:“不行!”
不行?
裴念阴恻恻地看了过去,看得村民低下了头,它声音闷闷地,从脑袋下面传来,“那片是我们祖坟,以前高人算过,必须种一排树,才能挡住煞。”
煞?
身后的玩家出声问道:“什么煞?没种树的时候你们村有过煞?”
被玩家询问,村民似乎有些不满,他抬头刚要呵斥他不懂规矩,不经意间撇到裴念的神色,才低头讷讷解释道:“以前村里是有的,后面种了树就好了。”
玩家们交换了一个眼色,私底下怀疑这是试炼规则中的一环,boss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煞”,虽然现在挡住了“煞”,但保不齐会失效呢。
现在虽然是安全的,但是明天试炼才会结束,所以“煞”应该明天前会放出来。
“原来如此,”裴念点点头,“那你们就把树砍了吧。”
玩家:……
村民:……
众村民脸色大变,质疑声不停传来,有人大声问道:“你没听明白吗?煞!就是鬼,那林子里有鬼!”
裴念眨巴眨巴眼睛,眼中尽是无辜的神色,“对啊,所以我让你把林子砍了嘛。”
她掂了掂手中的棒球棍,语带威胁:“还是说,你觉得鬼比我可怕?”
玩家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可是npc和boss之间的战争,灰姑娘和恶毒继母激情碰撞,他们哪敢置喙。
裴念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在看到林子的那一刻,她突然萌生了一种毁掉林子的感觉。
煞。
听到这个词,她心中亦是十分不快。
“天黑之前,把林子砍光。”她不顾他人的脸色,直截了当地吩咐道。
一名村民小声说道:“现在已经五点四十了,还有二十分钟就天黑了,二十分钟砍不完的。”
现实中正当夏季,试炼中的村民也穿着短袖,按理来说至少七点才会天黑。
裴念不善的目光投了过去,“你们该不会想偷懒,故意这么说吧,哪有这么早天黑的。”
村民脸色憋得通红,“我们村历来六点天黑,凌晨十二点天亮,一年四季都是这么过的。”
凌晨天亮?
玩家们都想到了试炼任务中的说明,“敲响午夜的钟声”,证明十二点是个关键时间。
裴念威胁性地将棒球棍杵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众村民齐齐一抖,“天黑了就不能干活吗!找个手电筒,今晚就给它砍干净了。”
村民欲哭无泪,连忙解释道:“我们村夜间必须回屋里住,要不然会被煞魇住,会死人的!”
裴念看村民死活不愿意去砍林子,众玩家也都沉默着表示拒绝,眼看着时间快到六点了,只能打道回府。
她回到王大妈家里,将他人统统赶走,几个玩家依依不舍,厚着脸皮住进王大妈相邻的村民家里。
裴念手里拿着怀陈的腕表。
六点了。
她抬头看去,刚刚明媚如春的阳光霎时消失,窗外一片漆黑,浓重得就像墨汁一样。
裴念打开窗户,深深呼吸一口气,窗外的空气也变得十分奇怪,风中传来一丝丝血腥臭味,以及点点若隐若现的哀嚎。
远处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在黑沉的夜色中,只剩下一个剪影,影影绰绰地在风中抖动,好像一个个孤魂。
怀陈去了地下一层,还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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