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不拘小节,”胡镜平张了嘴,文行简转手放进自己嘴里。
“……”
大块头看得皱了皱眉:“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玩。”
文行简重新夹了块,笑了笑:“这次不骗你。”
胡镜平愣了愣,因为他看见文行简的手在抖,视线下移,他脖子的伤口还没好,结痂的地方微微地在渗血。
文行简可能只是在强行活跃气氛,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那么疼。
胡镜平偏开头:“你自己吃吧,好好补补。”他说完闭上眼睛,谁也不理。
“真生气了?”
“没有,”胡镜平闭着眼说,“我怕你失血过多,被自己吓死了。”
“……”
看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吓晕的了。
“吃得饱吗?”文行简看到连涣的碗见了底,然后把自己碗里的饭菜匀了一大半过去。
连涣眨了眨眼睛,盯着匀过来的饭菜问:“你是大梁人?”
少年的声音很轻。
“嗯。”
“我大哥说大梁人都很坏,”连涣盯着文行简脖子处的一片鲜红,“你……”
他没说下去,大口大口地扒饭,像是饿得狠了。
他一天只能吃这一顿,眨眼间碗又空了,可胃还没填满,忽然一个碗碰了过来。
文行简将碗清了空,全倒了进去,温声说:“吃吧。”
少年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半晌才开口:“谢谢。”
“不客气,我有个弟弟也和你差不多大……”文行简没说下去,他有点想回去了。
钟传义半睁着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眼底变得深沉,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少年两三口吃完了,大块头收拾了一番,将连涣和文行简重新绑起来,便出去了。
屋内又剩下四个人。
“你也是江岿的义子?”
这人一看就是个硬骨头,也不知道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钟传义掀起眼皮看向他,没说话。深色的眼里看不到波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行简也不管他,继续问:“为什么不姓江?”
钟传义仍不理他。
“江远山就姓江。”文行简挑了挑眉说。
钟传义终于有了反应,冷冷地说:“他原本就姓江。”
“是吗?”文行简笑了笑,“江岿这么告诉你的?”
钟传义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冷冷地盯着他。
“据我说知,他原是鄂州人,家里有一个父亲还有一个妹妹,他姓林,叫林远山。”
钟传义抱着双臂,眼睛眨了眨,脸色变得阴沉。
文行简得寸进尺地问:“江岿对你有恩?”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为了报恩,助纣为虐可以理解。”文行简说完闭上眼睛,不再吭声。
他没想真睡,等着钟传义上当,自己开口。
钟传义伸手拨了拨地上的秸秆,夏夜总有烦人的蛙叫声,他皱着眉发现自己被文行简一番话弄得睡不着。
他安静了许久,忽然抬脚踢了踢文行简,冷声问:“你还知道什么?”
文行简不小心睡着又被踢醒,颤抖着吸了口气,他的脖子还在疼,嘴唇渐渐发白,因为伤疼染上了些柔弱。
钟传义起身倒了碗酒,往他的伤口一泼。
文行简“嘶”了一声,瞬间精神了。
他半眯着眼打量钟传义,觉得此人身上有股熟悉的气质。
“你参过军。”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钟传义双眸亮了一瞬,但立刻又变回冷冷的模样。
“啧,没意思。”文行简打了个哈欠,“我一个人说有什么意思,你想知道什么,你问吧。”
“你刚才说助纣为虐,据我所知我义父是两朝元老,忠心为国。”
文行简抓住重点:“忠心为国做什么摄政王?”
“那是扶保朝纲。”
“哦,”文行简笑了,“用换皇帝的办法扶保朝纲吗?”
钟传义闭了嘴没说话。
文行简又问:“那又为什么陷害阳武侯谢曜?”
“他要谋逆,是叛贼。”钟传义低着头,冷声说。
“那你们现在在做什么?”文行简乘胜追击。
对方没说话。
屋内是长久的安静,外面尖细的蛙叫声格外清晰。
忽然有笑声传来,文行简同情地看着他:“看来,江岿对你没有半句实话。”
“也是,要谋逆的人都是如履薄冰,能对谁有实话呢。”
良久安静后,钟传义吹灭了蜡烛,出了门。冷白的月光洒下来,给屋里的人镀上一层冰冷的光影。
文行简竖着耳朵听四周的动静,半晌后吹了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哨声。
然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有个人影立在窗外。
正是杨仁。
“我现在救你出去?”
“不用,人马在邙山,你先回去。”
杨仁犹豫了一会:“真的不用?”
文行简点头“嗯”了一声,将在系统商城买的改进手册调进怀中:“我走了,消息就没用了,你进来我有东西给你。”
“把这些东西交给伍平,他知道要怎么做。”他将手册交给杨仁,想了想又嘱咐杨仁,声音软了下来,“告诉他,我很安全。”
杨仁看着他脖子上的伤口,皱了皱眉,当即撕下一块衣角。
文行简偏过头:“你傻吗?”
杨仁手顿了顿:“那你小心。”
文行简盯着一处银白的光亮出神:“也别和他说,我受伤了。”
杨仁愣了愣。
“别犯傻了,赶紧走,去了就别回来了。”
杨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一横出了门,脚尖轻点几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所以你叫我来,就是怕自己死了,也要将消息送出去?”胡镜平眉眼动了动,他轻声说,“你可是真疯。”
文行简抿着没有血色的唇笑了笑,往后一靠:“睡觉。”
杨仁带回了重要消息,却在门外跪了一夜。
谢筠一夜之间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要找的人。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不知道这位侯爷发什么疯。
京里下起了绵绵细雨,杨仁跪在云来客栈的廊上有些冷,他声音喑哑:“少爷,他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他,我觉得你很不冷静!”
谢筠站在门前冷冷地看着他,眼尾却是红的,半晌没有说话。
他忽然拽住杨仁的衣领,嗓音低得可怖:“我怎么冷静!”
说完将杨仁扔在地上,冷着脸对旁边的人说:“愣着干什么!继续找!”
一群人从未感觉过这种低气压,他们怀疑自己敢说一句,谢筠能立马杀了他们。只能又轰地跑了出去,把翻烂了的京城再翻得烂一点。
“好,你不告诉我,”谢筠从旁人腰间抽出剑,扔在杨仁面前的地上,“如果他有事,你就自刎谢罪吧。”
杨仁垂着头,没吭声。
谢筠出了客栈,对身后的人道:“盯着杨仁。”
身后的人得令,隐在建筑中。谢筠独自进了宫。
雨水打在石瓦上又溅起水花炸开在空中,破旧的房屋里有人推门而入。来的人满身酒气,他坐在文行简对面的墙边,靠在墙面笑了笑:“口哨我听见了,消息送出去了?”
文行简本来顶着一脸起床气,听他一说立马清醒了。
胡镜平慌张地看了看文行简,对方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钟传义说:“可惜谢筠没什么动静,找都没找你一下,立刻带了人去邙山。”
胡镜平看见旁边的人一动不动,眼眸忽然冷了下来,但在瞬间又恢复正常。
文行简笑了笑:“你今天的话很多,没发现吗?”
“你不信?”钟传义闻言一愣,然后屈身向前问。
“江岿给你的话,没什么好信的。”
钟传义立马沉了脸色。
“很简单。”
“什么?”钟传义问。
文行简说:“要看江岿的话真不真,很简单。”
“你信江岿,我信谢筠。”文行简动了动身子,和他对上视线,“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赌一把。”
钟传义冷声问:“怎么赌?”
邙山一线天,藏在此处的军队,屡次路过这里,从未有过意外,只因没有敌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这一天这支军队再次路过此处,后军刚踏进一线天,前军刚刚通过狭长险要的山路,隐约见到前方的天光,迎接他们的却是数不尽的敌军,后方也被围了。
抬头看去,山巅上方滚下致命的檑木、巨石和数不清的大纛敌军,他们这次遭到了意外,致命的意外。
谢筠在高处看着敌军被围,渐渐落入下风,敌军的旌旗慌乱倒了一大半。
“侯爷,不继续进攻吗?现在可以全歼。”副将赵廉不敢高声问,他觉得谢筠今天脸色异常难看。
谢筠扯着缰绳,原地转了一圈,没有看见来人。
雨停了,浓云散去,裸|露的烈阳照向山巅,给青灰的大地镀上一层鲜红。
慌乱无路的军队原本以为等着他们的是全歼的命令,但没有,他们看见一位目光冷冽的人,驱马向他们而来。
冷冷的声音带着疲惫响彻峡谷:“文行简在哪里?”
他们捂着伤口面面相觑,然后看向首领。首领一身青衣,靠在石壁上喘着粗气,缓缓开口问:“我说了,你能放过我们吗?”
“你说。”谢筠偏头对赵廉说,“全军后退百步。”
诚意十足。
“侯爷!”赵廉摇了摇头,“机不可失啊!”
谢筠没有说话,赵廉没敢再看他,两个人僵持良久,赵廉说了声“是。”
“文……”首领想了想没听过的名字,没想起来,“你放了我们,我一个人带你找他。”
“将军!”将士们知道,他们的将军在救他们。
在场的,没人不知道这是缓兵之计,这是谎言。
“侯爷,一看他就不知道,快下命令吧!”赵廉劝。
谢筠用力揉了揉眉心,缓缓抬起头:“好,放了他们。”
全场皆惊。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要试试。
“放了他们怎么够,谢筠,我要你弃械、投降。”一个冷冷的声音,在一线天前方响起。
谢筠掀起眼皮看向前方,他看见了心尖上的人。
文行简被绑在一根巨柱上,没什么精神,也没有看他。
“弃械、投降!”钟传义重复了一遍。
紫宸殿,年轻的陛下甩了一道奏章到江岿面前。
“江丞相,你养了一支军队?”
左边的官员没有动,右边的人嗡地炸了。
“江相,不能吧?”陈尚书不敢相信。
他们之所以站在江岿这边,只是因为政见,却从不曾想过要谋反,此时没有人脸色好看。
江岿风度翩翩地捡起奏章,镇定自若笑道:“陛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刚要打开,圣人抬了抬眼道:“在邙山。”
江岿的手僵住,没能打开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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