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脸上的笑意逐渐凝结成冰,化作滚滚热泪倾泻而下。
她挣扎着坐起,左肩的伤撕扯着她的皮肉,黛眉紧蹙道:“奴不能去裴大人府上,求王爷救命…”
谢鲲施施然一笑:“能就此摆脱贱籍,宜芙馆的姑娘梦寐以求,青黛姑娘却冒险逃跑,这是为何?”
青黛忍着剧痛,战栗着起身,扑跪在谢鲲脚下。
她扯着他银灰色锦缎袍角,温柔含情的眼眸盈盈如水,巴巴地祈求他:“奴不愿沦为他人玩物,裴大人最喜折磨女子,落入他手,奴必死无疑。求王爷救救奴吧,奴定做牛做马报答王爷恩情…”
“府上下人多如牛毛,恐怕用不上姑娘…”
“王爷,求求您,凡被裴大人带回府中的舞姬,不出一年便会命丧黄泉,奴逃跑势必触怒裴大人,更是命不久矣…王爷必定能救奴,求求王爷…”
她哭得哑然,声线中的颤音越来越失控,扯着他袍角的手越攥越紧。
“那日若不是中了王爷的箭,奴恐怕已经逃脱”青黛略带委屈说道,一副要赖上他的模样。
还怪到他头上来了。
与其说是他射中了她,毋宁说是她扑中了箭。而那只白狐,则像是扮演着引导她的角色。
谢鲲并未挑明,见她眉目因恐惧而扭曲,脸颊瘦削尽是泪痕,平白生出两分怜惜,于是递给她一方绣着如意纹的灰白手帕:“先擦擦泪。”
青黛止不住地抽噎,扯痛左肩伤处。她手掌轻轻覆在伤口处,佝偻着背,试图缓解蚀骨的痛楚。
“那便先在此处养伤。”谢鲲抖了抖被抓皱的袍子,略微皱眉,又朝外挥手示意,侍女缓缓入内。
“邹太医说姑娘中箭体虚,现下春寒料峭,最应当好好御寒。那日狩猎得一张上好的风息白狐皮,”侍女将白狐皮呈到青黛面前,“又听裴大人说青黛姑娘原是风息谷人士,所以特地送来给姑娘用。”
谢鲲还是这般毒辣。
青黛屏住呼吸,用尽所有力气收起方才的哭意,轻轻抚摸着洁白的狐皮,朝谢鲲微微甜笑:“谢过王爷美意,这狐皮极好,青黛很喜欢。”
“喜欢就好,风息谷的白狐,极具灵性,若是知道皮毛常得美人相伴,必定死而无憾。”
谢鲲高深莫测地睨视她,却见她眉眼弯弯,笑得极甜,满脸欢喜。
风息国灭亡的那天,青黛失去所有亲人,也失去得以依仗的家国。从尊贵的公主沦落为亡国奴,隐姓埋名跟着师傅翻山越岭逃命。
也是在那天,她捡到一只幼小的白狐。因毛色极美,将它唤作银雪,此后相依相伴多年。最终银雪也没能逃脱死在谢鲲手里的宿命。
青黛心下明了,谢鲲骑射超群,他因银雪而失手,自然要杀它剐它解恨。
而她自己,稍有不慎,便会像银雪一般,被他扒皮抽筋。
前世她尚且能与谢鲲周旋,设法留下来,这一世她更游刃有余。
“王爷,裴大人求见”小厮向谢鲲禀报。
谢鲲点头。
青黛欲要回避,被谢鲲拦住,“既然是旧相识,青黛姑娘便一起好了。”
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快步而来,纵使官服宽大,他那挺出的肚子极为夺目,仿佛一不小心,便会坠落下来一般。
那张脸却是白白嫩嫩,犹如馒头充盈白净,还冒着微微热气。
他的五官随意散布,眼睛极小,看起来总像是未睡醒睁不开。那张嘴又似乎大得可以吞下他的整颗脑袋。
“裴大人多次求见,有何要事?”谢鲲向来厌恶朝中官员狎妓沉迷声色。
裴吉安此番自投罗网,自然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
今日终于求得谢鲲一见,自是卑躬屈膝揽下罪责,俯首跪求谢鲲发落。
“裴大人大手笔,听闻先前赎柔奴已花了不少金银,”谢鲲扫一眼青黛,“现下又重金赎一个,想必裴大人有金山银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虽说狎妓损坏名声,但也不至于招来罪责。
可小小的官员有巨额金银,便能招来灭顶之灾。
裴吉安眼看纸包不住火,自己的小命也是危在旦夕,便抖出了实话:“回禀王爷,下官乃是有苦衷的呀,”裴吉安面露为难之色,权衡后继续道,“柔奴与青黛,都是献给宁王殿下的,下官只是奉命行事空担个名头罢了”
谢鲲轻蔑一笑,问道:“裴大人此来是为宁王要人?”
自然是。
裴吉安混迹官场多年,早就练就一身察言观色的好本事,旋即捕捉到谢鲲这一笑隐含的反感,于是将差点吐出来的话又吞了回去。
“微臣不敢”裴吉安背后全是冷汗。
“回去告诉宁王,要人亲自来。”
宁王纵欲,人尽皆知。
相传殷商纣王筑有酒池肉林,宁王有心效仿。于是建了游仙别苑,专门用来豢养各色美人,以供自己取乐。
裴吉安作为宁王的幕僚,专门负责为宁王搜罗合适人选,充实游仙别苑。
随着宁王胃口越开越大,要求越来越高,裴吉安掏空了心思琢磨如何找来更出众的美人。
机缘巧合下,他发现了青黛。
可不想没等送到宁王面前,就闹出了这档子事。
晋王谢鲲和宁王谢俞向来水火不容。
当年争夺摄政王之位差点兵戎相见,这几年谢鲲掌权,宁王有意避其锋芒,两人关系才稍有缓解。
如今宁王盼星星盼月亮等着的美人被谢鲲截胡,不知又要闹出什么祸端来。
猛兽之争,裴吉安这等小兽自然不愿牵涉其中。
否则任谁稍稍施力,便能将他碾得粉碎。
若说谢鲲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谢俞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厉鬼。
裴吉安琢磨良久,想起方才谢鲲看青黛的眼神不一般,便准备暗示宁王谢鲲看上了青黛,让他们兄弟二人争抢去,他借此脱身才是。
谢鲲捻起白瓷茶杯小小啜了一口,看着青黛道,“青黛姑娘同宁王可是旧相识?”
并不相识,但见过一次。
前几日从宜芙馆出来时,卫妈妈提及一月前出现过的贵公子,那便是宁王殿下,嘱咐青黛好生伺候,这才知晓他的身份。
“求王爷留下奴!”青黛立即伏在谢鲲脚下祈求。
“本王不留无用之人。”谢鲲轻笑,“姑娘何德何能?足以让本王与宁王反目?”
青黛僵坐在原地,痴痴地望着他,指尖死死抠住掌心。
“奴愿肝脑涂地回报王爷恩情…求求王爷…”
谢鲲低眸看她,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不屑,“姑娘求人也要拿出些诚意来。”
诚意?青黛心中疑惑。
前世他也并不愿将她留下。
但却并未像现在这般刁难。
若是其他男人,青黛大可以施用美人计,毕竟她这张脸这样的身段,能让世间绝大部分男人神魂颠倒。
谢鲲并不沉溺于女色,如今已二十四岁,又身居高位,府中却只有一个侧妃和一个侍妾。并且都不得宠,且膝下均无所出。
多年来不少人想通过美人计巴结谢鲲,可任何想要将女人送到他身边的计策,都以失败告终。
可他终究是男人,上一世还曾对她动过心。
青黛缓缓扯开腰间束带,试探道:“奴愿以身侍奉王爷”
谢鲲凝神看着她的外衫缓缓滑落至手肘,莹白的肌肤如剥壳的鸡蛋。
他表情淡漠地看着她,伸手触碰她滑腻的肩膀,缓缓挪向狰狞的箭伤。
伤处已然结痂,却有丝丝血迹渗出。
他沾上一点,将鲜红在指尖捻开。
谢鲲随后轻抚她的脸颊,轻蔑地笑道:“以色侍人,便是姑娘的求生之道?”
“奴冒昧”青黛声音颤抖,缓缓将耷拉下来的衣衫提起。
谢鲲拂袖转身,“跟本王来。”
青黛稍稍整理衣衫,跟着他从藏书阁出来。
她的伤口依旧疼痛,走得极慢。可谢鲲人高腿长,跨出的步子极大。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后花园,又通过一段小径,进入一个绿树掩映的院子,匾额上书‘清虚院’三字。
青黛跟着谢鲲进了正殿内室,闻得一股淡淡的柏木清香,是谢鲲身上的味道,只是稍稍浓郁些。
这是谢鲲的卧室。
“坐到罗汉床上,把衣服脱了。”谢鲲冷冷命令道,背过身在一个多宝阁中翻拣着什么。
青黛心中一震,方才他明明无意,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前一世,青黛中箭后被谢鲲带回伽蓝园养伤,他来探望过两次,其余时间青黛根本就没机会见到谢鲲。
这一世,事情的发展怎么有些不一样?
不过她又想,或许是谢鲲性情多变导致的。
谢鲲的母妃徐菁出身并不高,但却深得先皇喜爱。不料天不假年,谢鲲十岁那年,徐菁便撒手人寰。之后谢鲲便像变了个人似的,暴戾狠辣的性情展露无疑。
他十二岁便跟着朝中将军征南讨北,十三岁跟着其父皇征讨风息谷杀人无数。
从此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
成为大兴朝万分依仗的存在。
之后谢鲲协助兄长谢衍登基,两年后谢衍病重而亡,临死前托孤谢鲲,任命他为摄政王,辅佐幼帝处理朝政至其成年。
当时的摄政王之争,拥有强力后盾的宁王和齐王皆有参与,最终还是纷纷败给谢鲲。
此后,最具实力的齐王谢琮因旧疾发作退出朝堂,仅做个闲散王爷静心养病。
而宁王谢俞收敛锋芒,收缩手中势力。
这才求得此后安稳的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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