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我要黛姑娘教我弹琴,黛姑娘才十七岁,不必急于出嫁。”谢萩肆无忌惮地说道。
谢鲲眼底弥漫着雾气,看着青黛问道:“青黛姑娘也是这般想?”
“奴自知身份低微,怕连累了九公主的名声,不敢僭越。”
“本王是问出嫁之事。”
青黛回道:“奴听从王爷之意,只是还未报答王爷救命之恩,心中十分愧疚。”
“青黛姑娘救沈嬷嬷有功,倒是本王欠姑娘的恩情。”
青黛深知,即便谢萩得谢鲲怜爱,此事上她也并不能扭转局面。因此她不提拒绝出嫁之事,而是顺着谢鲲的意思道:“奴想在出嫁前,尽心侍奉,略报王爷恩情。不知王爷可否应允青黛的请求?”
谢鲲似乎并不反感这个答复,微笑着点点头。
未能如愿的谢萩一番闹腾,谢鲲不堪其扰只得松口:“请青黛姑娘陪九公主练琴,直至出嫁。”
青黛拦下继续闹腾的谢萩,敛衽向谢鲲行礼:谢王爷成全!奴定不负所托,出嫁前奴会好好陪公主练琴。
回到清虚院,谢逸道出心中的不解:那姑娘瞧着还不错,既然琴技甚佳,时不时唤来弹个小曲岂不风雅,留下也无妨,何必为此惹萩丫头不快。
谢鲲啜一口茶,缓缓道:“她可不简单。”
“可不是,”谢逸忍俊不禁,“那姑娘一出现,就让我朝第一弓箭手栽了跟头…差点让你得了个猎杀美人取乐的罪名…”谢逸笑得开怀,看热闹不嫌事大。
谢逸是崇国公谢淮南的独子,自小便与谢鲲一道学习六艺,样样都想与之较个高下,结果样样技不如人。
这些年被谢鲲收服,与钟酉一道,成了谢鲲的左膀右臂。
“我手里的冤魂多不胜数,你也想成为其中之一?”
“你名声已经足够狼藉,说话别这么张狂,指不定哪天又要多个谋杀堂弟的罪名。”谢逸继续打趣,掂起桌上的酒壶,接连咽了几大口,剑眉上挑,“你府里的酒,还是这么难喝!呸!”
谢鲲哪里在乎名声,瞥他一眼,淡淡问:“可还记得欧阳端?”
自然记得。
欧阳端三年前与谢鲲比箭失败,之后便被挑断手筋,随后被人追杀,一代六艺冠绝之才魂归西天。闻者莫不心惊惋惜。
论骑射,谢逸原只屈居谢鲲之下,不料欧阳端出现后,他便成了万年老三,当年为了此事,可没少动怒。
如今时过境迁,骤然提起此人,谢逸自己都惊异胸中闪过的感怀:“当年你争我夺,输了不甘,赢了反倒寂寞。”
神思回转,他继续道:“人都死了几年,突然提他作甚?”
谢鲲对此心有戚戚,向厅堂外望了一眼,“随口一提罢了。”
谢逸正要开口,却见余茜月微笑着进屋,欠身向谢鲲行礼,于是站起身向余茜月拱手请安:嫂嫂万福!
谢逸第一次见余茜月主动找谢鲲,识趣地要为二人创造独处空间,于是借故退下。
余茜月有意将他拦下:“世子一道吧,也帮嫂嫂出出主意。”
余茜月是为青黛的婚事而来。
谢鲲一脸不在乎,随口道:“她身份低微,随便拣选一个即可,也不必费太多心思。”
余茜月敏锐地嗅到这话不简单,笑着道:“若论出身,自是不足。可青黛姑娘喜欢诗书,才情甚好,又是那般容貌。妾身便多瞧瞧那些个新晋的进士举人,才子佳人,正是相配,想来青黛姑娘也会喜欢。”
见谢鲲抬眼看她,余茜月又道:“加之九妹甚是喜爱青黛姑娘,特地叮嘱要择个出挑的男子,才不算辜负了她。”
谢鲲面色平静,不带任何情绪,却有一股无名火在血脉里乱窜,半晌说道:“你看着办,不必来回。”
“嫂嫂何必费心搜寻,为弟身边正好缺个可心人儿,方才一见青黛姑娘,甚为喜欢,便许她个侧室之位,嫁那些个穷进士岂不暴殄天物…”谢逸笑道,颇有几分诚意。
“不可。”谢鲲立即否了谢逸,容不得他半分辩驳,又看着余茜月,一锤定音:“你下去张罗吧。”
余茜月会心一笑,点头离去。
谢逸也不争辩,只说起别的事来。
“嫂嫂虽与太后有几分像,性情却是大相径庭。四年了,嫂嫂也当得起贤惠二字,兄长家事,为弟本不该置喙…”
谢鲲知道他要为余茜月打抱不平,抢过他的话头:“她有自己的坚守,我不过是成全她。”
春风骤暖,清虚院的白檀渐次开放。
小小的白花,簇拥着墨绿的叶,虽不似桃李鲜妍,却美得清雅脱俗。
雨姬看着地上的落花失望不已,她被拒之门外,只得悻悻然带着侍女离开。
正经过路过清虚院外的碎石子路转角,她不经意瞥见青黛款款走入清虚院,身后跟着侍女小七,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驻足良久,却未见青黛出来。
“方才润木说王爷事忙,闭门不见,为何现下她却进去了…”小丫头绿儿不解地问道,她是直肠子心思,见雨姬脸色大变,这才恍然大悟说错了话,只得瑟缩着脖子住了口。
雨姬将面前旁逸斜出的枝桠很狠狠折断,冷冷道:“果真是个狐狸精!伤势才好些,便想着法勾引王爷。”
斫琴见青黛提着食盒,便取出银针等物试毒。
青黛心底一沉,佯装镇定道:“斫琴公子请放心,青黛怎敢谋害王爷。”
东厢房前的润木闻言立即跑来,彬彬有礼解释:“姑娘别误会,这不过是例行事务罢了,但凡王爷吃穿用度,皆要验过,就连侧王妃送来的东西都不例外。”
青黛瞬间明了,试图毒杀谢鲲的可不止她一人。
说话间,斫琴已经验完,润木将青黛引进屋。
待润木出来,斫琴不解道:“王爷吩咐要歇息。方才雨姬姑娘来,不见你回禀王爷,径直便将她请走了。现下青黛姑娘来,你还是未禀告王爷,却又将她请了进去。这是何意?”
润木故作神秘,“你小子没开蒙,只知摆弄棍棒和扫帚,自然猜不着其中关窍。说了你也不懂。你只记着,以后青黛姑娘,你都好生应承着,准没错儿。”
清虚院是个雅致的围合院落。
正堂五开间,东西厢房三开间。谢鲲平日住在正堂,正堂东侧的两间,分别是书房和卧室。
正堂摆设并无甚特别,除几张考究的桌椅、挂画外,别无其他。
往东第一间是书房,只见三面墙皆是书架,其上放满了各色书籍,屋中间摆着一张宽大的黄花梨双层雕花长方桌,配的是一把紫檀圈椅,椅背上刻着精细雅致的夔龙纹浮雕。桌上摆着一尺长笔架,其上挂着各色毛笔,旁边是几方砚台和一个貔貅状的镇纸。长方桌一端摆的是一口青花缠枝莲纹画缸,里面插着几轴卷纸,像是写过的书法之作。
忽闻得一阵淡淡的香气,有松柏的清苦气息,这味道青黛曾在谢鲲身上闻到过,只是比这淡上许多。
再往里便是谢鲲的卧室,青黛见内室灯火明亮,时有刀剑轻碰之声,正犹豫不前,便听得谢鲲道:“进来”。
一踏入内室,只觉香气稍浓,却毫无沉闷之感,五足香几上的蟹青色狻猊香炉青烟袅袅。
谢鲲穿着灰色的燕服,盘坐在罗汉床上,正用抹布擦拭着一把匕首,身旁的小几上,还摆着长剑。
青黛行礼,“奴特来给王爷送一盏莲子银耳羹。”
谢鲲抬眸望她一眼,只见她身段轻盈,略施粉黛,如清水芙蓉。指着罗汉床的另一端,温声道:“坐。”
青黛袅袅上前,将盛好的银耳羹轻放到谢鲲身旁小几上,见他不动声色继续擦着那锃亮的刀片,温柔道:“请王爷用些吧。”
“厨房做的?”
“是奴做的。”
“箭伤可好些了?”
“现下只有些轻微的痛痒。”
他放下手中匕首,脸上浮起一抹笑意。看看天蓝釉红花瓣碗,羹汤晶莹,银耳柔软舒展其间,几粒鲜红的枸杞零星点缀,甚是可爱,一口下肚,甚觉清爽甘甜。
“你既站着,便将这小几上的刀剑挪到那边去。”说罢,谢鲲又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青黛先是拿起长剑,看似单薄轻盈,实则颇有分量。她小心翼翼将刀剑置于对面墙上,这才发觉,整面墙都挂着十来把各色兵器,□□短剑,无所不有。她不觉一个激灵,竟不小心碰掉了方才谢鲲擦拭过的匕首,正要伸手去接,不但未接着,反被伤了右手食指。
鲜红的血液瞬间如溪流般渗出,她抽出青帕,忍着痛将手指上的血擦掉,可那血一直不停往外渗,根本止不住。
“坐到罗汉床上去。”谢鲲见她逡巡不前,不敢僭越,“本王让你坐你就坐。”
须臾,谢鲲便从一个匣子里拿出两个小小的瓷罐和纱布,放到她面前,为她包扎。
“嘶,好痛!”她皱眉,试图抽回手。
“忍着。”谢鲲掐住她的手腕,只觉肌肤细腻柔滑如脂玉,轻轻将那纤纤柔夷扯回,摁在小几上。
“那日王爷为奴固定伤口,也是这般说的。”她微微笑着,双眼水盈盈地看着他。
谢鲲撩眼看她,“别说话。”
待包扎完抬头,只见青黛双眼婆娑,可怜兮兮望着他,不解道:“痛得钻心的箭伤都受过,一寸多长的皮肉伤,何至于此?”
楚楚可怜的美人,柔弱便是最大的利器。
“劳王爷亲自包扎,青黛是感动。”
“今晚来此,为何?”
“奴一无所有,只有在这些小事上尽心,略报王爷救命之恩。”
她小鹿般灵动的眼,透着罕见的无辜和纯良。
谢鲲复又坐到罗汉床的一端,意有所指道:既视本王为救命恩人,何以紧张至此?
方才为她包扎,他自然注意到她手心的冷汗。
仪态、动作、神情…她都可以做到天衣无缝,唯独手心的冷汗,让她束手无策露出破绽。
她轻咬丹唇,低眉垂首:“王爷如晴空皎月熠熠生辉,奴卑微如尘…因心生敬畏,所以紧张。”
他冷笑,“本王十三岁便随军出征,剿灭风息谷叛党,平定西北边患,讨伐异党,施行□□,滥用酷刑…青黛姑娘是为哪桩敬,又为哪件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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