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想听哪段呢?”
青黛格外平静地看着谢鲲,语气淡淡的,仿若说着一件再平凡不过的事情。
倘若这是注定的命运,她坦然接受便是。
谢鲲慢慢勾起唇角,有点不相信她竟这般直来直去地接过话茬,这同她平常的九曲回肠全然不同,他居然有些不习惯。
眼前不再装卑微求怜悯的青黛,让谢鲲感到新鲜不已,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青黛,犹如看着清冷从初春里开出的芙蕖,满眼肆无忌惮的探寻。
“便说说那只白狐,如何?”
青黛愣了愣,柔声道:“它叫银雪,是风息谷特有的白狐,也是世间最聪慧的狐狸。风息国最繁荣的时候,白狐有成千上万只。后来外敌入侵,“她说到‘外敌‘这个词的时候,瞥见谢鲲脸上浮现出一抹胜利者的得意,她稍稍顿了顿,继续道,“吞噬风息谷土地之时,也肆无忌惮地猎杀白狐,致使它们濒临灭绝。银雪,据青黛所知,是最后一只风息白狐。”
她无奈地笑笑,突然意识到自己同银雪的命运,竟格外相似。
“弱肉强食,是世间不变的法则,你要接受现实。”谢鲲颇具讽刺意味地劝慰她,转而又道,“当年本王倒是小瞧了欧阳端,那般狡猾的狐狸,他都可以驯服,真是让人佩服。”
银雪的聪慧和与人的默契配合,确是欧阳端日复一日训练出来的。谢鲲连此事都能探知,这让青黛背脊汗毛倒竖。
不让宋祁和欧阳端暴露,是青黛此刻最后的底线。
“江湖传言欧阳端三年前便被人暗杀,银雪又怎会是欧阳端训练的呢?”她小心试探,同时也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
谢鲲轻轻将双手搭在青黛瘦削的肩膀,手掌的温度立即传递到她的身上。他单薄的眼凌厉而坚定,犹如利剑,随时都能将她的谎言戳穿。
如被烙铁灼伤一般,青黛本能地微微一颤。
“你既不愿提及欧阳端,本王也不逼你。那便说说宋祁?”
青黛想着此刻寒苏应该与哥哥碰头了,接近一个时辰,若是换做旁人,要躲开谢鲲的人必定难于登天。
可他们从小便在刀口求生,有着极敏锐的嗅觉,又知道如何做能摆脱追踪,躲开谢鲲的爪牙,想必已然脱险。
只要哥哥离开长安,青黛便再无后顾之忧。
“哥哥与此事无关,还请王爷不要将哥哥牵扯进来。王爷要青黛做什么都可以!”
谢鲲自然不肯善罢甘休。
“王爷会伤害哥哥吗?”
谢鲲将指骨捏得清脆作响,脸上却是一副极放松的神态,宠溺道:“这取决于你乖不乖。”
青黛极柔弱地回他:“青黛一直都很乖,求王爷放过哥哥!”
“是么?”谢鲲随即起身,走到青黛身边,“费心筹备三年,冒着生命危险留在本王身边,仅仅是为了乖乖待在本王身边?”
“青黛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也并没有筹备什么,更没有冒着生命危险做任何事。“谢鲲无动于衷,她继续辩解,“先前中箭之事也并非有意安排,完全是巧合。后来青黛想留在王府,只是因为仰慕王爷”
谢鲲双手环抱在胸前,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微微勾起嘴角道:“你每次说谎,神情都很坦然,仿佛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真实得不容置疑。”说罢便伸手将她的手腕钳住,手掌朝上,递到她的面前。
青黛的手心闪着晶莹的水光。
“紧张害怕的时候,手心冒汗,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改过来,嗯?”
这样的细枝末节谢鲲都能注意到,青黛除了感到不可思议的惊讶,还有漫无边际的恐惧。但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不能打退堂鼓。
既然他早就知道真相,却一直都没有对她动手,一定有什么原因。
手腕被谢鲲捏得生疼,她微微颤抖,眼中浅浅盈着泪光:“青黛要怎么做,王爷才会相信呢?”
谢鲲无意再多说什么,只将一封信递给青黛:“先看看这封信。”
如果说看到这封信之前,青黛还抱着侥幸心理,赌谢鲲对师傅和宋祁的底细尚且不清楚,那这封信,便将她狠狠地推入绝境。
信是写给宋祁的,告诫他不要因为青黛轻举妄动,并让他立即回玄教,写信的人已经安排朝中的盟友将青黛救出。
这字迹青黛很熟悉,是她的师傅欧阳端的亲笔。
“欧阳端的字迹,想必你应该很熟悉?”
她的泪水再也兜不住,翻滚着从眼眶中奔涌出来:“王爷早就知道真相了吧?所以才将璆琳玉璧还给青黛。”
谢鲲并未接话,只是默默微笑着看她。
“今晚的赏花灯和酒宴,也是王爷有意安排的吧?“青黛苦笑,“就算今晚太后不出手,王爷也会当众拆穿青黛的身份,那玉璧便可作为确认青黛身份的最佳证据,接着再利用此事引朝中的通敌之人露出破绽,是吧?”
“你这小脑袋真是聪明,一点就通,真是让本王越来越喜欢。”谢鲲笑得爽朗,又继续道,“宋祁费劲心思通过九公主来安排这场灯会,虽然本王极反感他的手段,不过既然你喜欢花灯,本王倒也愿意成全他,权当为你准备的生辰之礼,这份厚礼你可还喜欢?”
“早就听说王爷的眼线遍布大兴朝的每个角落,不想连伽蓝园最不起眼的藏书阁,都被王爷严密地监视着。”
谢鲲挑眉,第一次听到青黛用弯酸的语气嘲讽他,他知道眼前这个将自己伪装得极好的人,终于被他撕破了一条口子,随后他便可以步步紧逼,将她所有的伪装卸下。想到此处,他竟有些兴奋。
“倒也不至于那般神乎其神,只怪宋祁喜做梁上君子,深夜都不忘闯入你的闺中,加之你和宋祁情深似海,互诉衷肠太过投入,这才让斫琴钻了空子,听到了你们的悄悄话。”
他看着青黛越发惨白的脸,继续道:“宋祁千里迢迢前来想带你走,你却不领情,让寒苏代替你跟他走,不知他会作何感想?那般不自量力,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谈何救你?”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青黛以为重生给了她先机,让她不至于像前世那边任他摆布。不料这一世,种种迹象表明,她极有可能再一次败在他手中。
“你对哥哥做了什么?”青黛再也忍不住,呜咽着问他。
“倒也没做什么,不过是让他自取灭亡罢了。”
“王爷杀了青黛吧!青黛愿以自己的性命换哥哥,这一切真的都与哥哥无关!”
“宋祁的性命对本王来说一钱不值。而你,却叫本王越加喜欢,用你的命换他的,实在不值得。”
青黛额间渗出点点冷汗,脸颊的惨白将她饱满的檀唇衬托得格外诱人。
谢鲲慢慢挪向她,指尖轻轻地抬起她的下颚,声音有些沙哑,格外温柔地凝视她:“乖乖待在本王身边,不要有任何过分的举动。”
这是警告,也是威吓。
“青黛会乖的王爷能放过哥哥吗?”她的语气犹如一片深秋的枯叶,从冷风拂过的树梢间,无所依托地向下打着旋,不断坠落。
他克制着内心的愤怒,定定地看她,眼中闪着贪婪而狠厉的光,一只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推向自己,随即狠狠地将她的红唇堵住,肆无忌惮地掠夺,不再让她说出任何一个关于宋祁的字。
青黛试图挣脱他的怀抱,可双方力量太过悬殊,她全然不是他的对手,他只稍稍用力,便将她两只手反钳在背后,再将她向自己缓缓一带,她便陷在他怀里动弹不得。
她每一个推拒的动作,不但不能将他驱赶,反倒越加激发他的愤怒,惹得他只想更加疯狂地惩罚她,让她一点点被他攻陷,被他彻底驯服。
在无边无垠的甜蜜中,谢鲲渐渐被一股温柔而绵长的力拖拽,让他缓缓滑向一场深沉而久远的梦中。
那个尘封的梦境,逐渐变得清晰,梦里的人也不再模糊。
天上的圆月愈加皎洁,微冷的光照在余茜月清秀的脸上,原本清冷的眉眼,犹如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冷霜。
绫采将手中的披风轻轻搭在余茜月背上,担忧道:“侧王妃,这里风凉我们回兰园去吧,你都在此处站了快半个时辰了!冷风伤了身子可怎么好?”
经过晚间酒宴上一事,余茜月终于肯定青黛与宋祁并非亲兄妹。也知道这些年,她的坚守不过是自作多情。
原来宋祁钟情多年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所谓的“妹妹”。
“我本以为自己能做到毫无私心地爱他,即便不能与他相知相守,但知道他过得安乐,我便可以知足。”余茜月冷笑一声,深深吸一口气,缓缓抹掉脸颊上挂着的泪珠,“可现下看着他与心爱的女子远走高飞,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唯有锥心之痛。”
“侧王妃,你何必自苦。这些年你为宋公子做的还少吗?”绫采愤愤不平,仿佛打开了话篓子,“可宋公子呢,一心只想着青黛姑娘,前几日求了九公主登门拜访,费那般力气,竟都为了求侧王妃帮青黛姑娘离开伽蓝园。全然不顾及侧王妃的难处和当年恩情”
“罢了,从此我与他两不相欠了。”
凌采想到东窗事发后可能的情形,越发忧虑起来:“看今晚席间的情状,王爷似乎对青黛姑娘很是袒护,若王爷知道是侧王妃放走青黛姑娘的,恐怕”
余茜月苦笑,心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怕的:“我累了,回去吧。”
主仆二人才过前院,便见斫琴急匆匆地往外跑,余茜月觉查出不对,便将他拦下问询,一问才知,谢鲲晕倒了,怎么都叫不醒。
宋祁的耐心在漫长的等待中被消耗殆尽,心中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蓄积。
身旁的小厮安慰道:“许是耽误了些时间,有侧王妃的帮助,青黛姑娘定能从伽蓝园逃出来。”
“从伽蓝园到此处,顶多半个时辰,按照计划,黛儿早该到了。现下已经晚了一个时辰,不但未见人,连个消息都没有。定是从出什么事了。”
宋祁再也不想白白等下去,吩咐小厮召集教中高手去伽蓝园救人,自己先过去打头阵。
不料刚骑上马,便见一辆马车狂奔而来。
宋祁喜出望外,连忙跑过去将马车逼停,待马车停下,他急不可耐地撩开车帘,却见寒苏端坐在车内。
“黛儿呢!”宋祁怒不可遏。
寒苏不紧不慢道:“我们现在立即离开长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宋祁狠狠抓着寒苏的胳膊,两眼发红,咬牙切齿问道:“你对黛儿做了什么?!”
“她已经作出了选择。宋祁!别再意气用事,马上跟我回到师傅身边去!”
宋祁这才想起那晚青黛为何说那番话,又为何让他先保管簪子。
他背脊僵直,神色凌然地跨上马背。
意料之中的情形,寒苏心绪并没有什么波澜,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帕,递给宋祁,其上是青黛娟秀的小字:
“黛儿此生,惟愿哥哥安好。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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