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留口中那个与事实相去甚远的故事,在谢鲲毫不费力的演绎之下,成为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谈资。
就连已经被谢鲲暗自送回长安的谢萩,都大为吃惊,亲手写了一篇‘檄文‘,连夜派人送到伽蓝园,讨伐青黛不早点将此事告诉她。当然,用的是极为欢畅的笔调。
谢萩是由衷地喜欢青黛,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她对此事的欢喜。
在信的末尾,她还特地强调,余茜月极为大度,今后定能相处融洽。
青黛找出一张宣纸,寥寥几笔写了一封回信。
“斫琴,帮我将这封信送出去,越快到九公主手里越好。”
斫琴神色为难,抠着后脑勺回道:“王爷吩咐了,不经过他允许,青黛姑娘不能向外传递一字半语”
“可是九公主特地叮嘱,要我及时回信。你也知道九公主的脾气上次她将你五花大绑起来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斫琴虽然呆呆的,但记忆力是真的好,那次被谢萩缠成一只蝉蛹,扔在角落好几个时辰,委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那种感觉,至今记忆犹新。
“可”
青黛见他有所动摇,立即给他奉上解决之法:“这样吧,你现在就拿着此信去见王爷,若是王爷应允,你便将其送出,若是王爷不肯,那便作罢。到时候九公主若问起来,同你我也再无干系,你看这样如何?”
斫琴再一次抠脑袋。
这法子听着倒是不错,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接过信件,斫琴正欲转身往外走,忽地想起来,谢鲲曾特地叮嘱过他,一定要随时跟着青黛,绝不能私自离开。
“青黛姑娘,王爷说了,我不能离开”斫琴是左右为难,骑虎难下。
青黛继续唬他。
“你不去也行,九公主平日待我极好,下次见面,我便告诉她你忸怩作态,连一封信都不愿送出去”
斫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无奈之际,狠狠地地跺跺脚,咬牙道:“求青黛姑娘饶命,别告诉九公主,斫琴这就去请示王爷”
谢鲲在前院议事,以斫琴的身手,往来顶多一炷香的时间。
青黛立即回到屋中,见小留正收拾屋子,于是蹑手蹑脚走到她背后,将一块浸上蒙汗药的手帕捂住她的口鼻。
药效很好,眨眼的功夫,小留便昏倒在地。
青黛将她拖到床上,伪装成自己侧身而睡的样子。
远远看起来,还真瞧不出来那人是小留。
青黛将小留放在此处的备用衣衫换上,佯装成侍女的模样,骗过清虚院外守着的侍卫,悄悄溜了出去。
为了避免被追踪,青黛特地在园中饶了几圈,确定没有谢鲲的耳目之后,才朝伽蓝园最偏僻之处跑去。
沁芳闸所在的隐秘角落,就算白日里都鲜有人至,青黛凭着那日黑灯瞎火中的模糊记忆,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找到梅凌峰藏在杂草丛的那个密道入口。
许是听到声响,又或许早就在等她,青黛才从绳梯上下来,梅凌峰便已伫立在不远之处。
“前辈,哥哥还好吗?”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宋祁的近况。
虽然明知宋祁就在十几仗外的地牢之中,仍旧忍不住要先问问。
微弱的咳嗽声传来,借着是更加微弱的安慰:“黛儿,哥哥没事”
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青黛勉强看清梅凌峰身后的宋祁。
仅仅几日,他已经形销骨立,白衫上凝干的血迹尤其斑驳。
怎么可能没事!
青黛经历过箭伤,那种撕裂般的痛楚,是她再也不愿经历的。而宋祁被谢鲲重重地射了两箭,疼痛可想而知。
“这药可以止痛,也可以加速伤口愈合,”青黛将自己悄悄从谢鲲屋中偷来的金疮药递给梅凌峰,“还请前辈好好照顾哥哥。”
梅凌峰点头,识趣地回到地牢之中,独留两人在此处。
宋祁因为箭伤受了不少折磨,加之未得到悉心照料,尽管有从小习武的底子,伤处依旧有些化脓。可他不愿让青黛为此担心,便强忍着剧痛佯装无事。
“你还好吗?谢鲲没对你怎样吧?”宋祁凹陷的眼窝泛着乌青,眼底尽显怆然。
青黛连连摇头。
“他只是把我关起来,并未对我怎样。”
宋祁被囚于地牢,却并非与世隔绝。梅林峰是清虚院与外界传递消息的桥梁,与他同在地牢的宋祁,自然也对外界纷传的谢鲲与青黛之事有所耳闻。
中箭那日,他清楚地看到谢鲲看青黛的眼神,那是一种极具占有欲的逼视,仿佛旁的人多看她一眼,谢鲲便要张开血盆大口,将其撕得粉碎。
他很清楚,谢鲲之所以连连向他放箭,是因为妒火中烧,他不忍伤害青黛,便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到他身上。
思及于此,宋祁心中倒有几分安慰,至少青黛不至于受到伤害。可这安慰在与青黛越来越长的分离中,日复一日地风化着。
他怕青黛被谢鲲抢走,很难不去想,像谢鲲那种狠辣、强势、决绝之人,若是真的对青黛使手段,她根本无力抵抗。
“你没事哥哥就放心了,”宋祁咳嗽了两声,“你与谢”
青黛似乎猜到宋祁想要说什么。
“外面那些传言,全都是谢鲲编造的,青黛虽然不知晓他又在玩什么把戏,但一定在谋算着对付我们。”
青黛扶着宋祁,并肩坐在一块小石板上。
“哥哥可知,谢鲲失去了某些记忆?”见宋祁摇头,青黛继续道,“他分明知晓我们的身份,也知道我们在谋划什么,却迟迟不肯对我们动手,黛儿推测,定与那段失去的记忆有关。”
“哥哥知道黛儿聪慧,可谢鲲更狡猾,你全然不是他的对手,别再做傻事了。师傅已经安排人接应,我们随时可以离开这里”
离开,青黛并非不心动。
风息国灭亡的惨状历历在目,这些年的颠沛流离,让她格外厌倦。她做梦都想跟着宋祁远走高飞,过闲云野鹤的日子。
如果牺牲她一个小女子的性命便可以解决的问题,又何必动用千军万马?
她再也不想看到血流成河,更不想看到师傅和哥哥惨死。
谢鲲多次警告过她,她清楚地知道若再失败,自己便真的会化为一缕亡魂。
但她要再赌一次。
“我走不了,谢鲲每日都派人死死守着黛儿,有了今日偷偷跑出来,想必今后会更无机会。”她用蹩脚的理由搪塞。
宋祁对青黛现在的神色并不陌生,他眼神逐渐暗淡,知道她已经有了决断。
他默契地不去拆穿。
沦落到这般境地,宋祁心中尽是自责,怪自己没用,也恨时运不济,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救不了,让她深陷险境。
原本该由热血男儿担负的国仇家恨,却落到一个弱女子的肩上。
宋祁并不甘心,他也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带她离开。
“既然黛儿心意已决,哥哥也不再勉强。哥哥唯有一个要求”
“哥哥说什么黛儿都答应。”
“不要轻举妄动,不管你想做什么,一定要在十日后动手。”
“为何?”
宋祁眼神闪烁,侧头看向地牢的方向,又随即回过头来:“师傅和玄教中的两个领头人被困在长安,预计最多十日便可按照计划脱困,这期间,最好不要出任何乱子触怒谢鲲,否则师傅的性命危矣。”
青黛并不想师傅出事,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哥哥也要快些离开,黛儿怕谢鲲会再做出伤害你的事情”
谢鲲从斫琴手中接过青黛写的信,其上的字体依然娟秀,可分明有模仿宋祁字体的嫌疑。他嘴角浮起一丝蔑笑,继续往下看。
却见青黛写道:“青黛与王爷的确情投意合,情谊甚笃往日不曾提及,全因身份悬殊,青黛不敢攀附那日互诉衷肠,终解开心结…王爷对青黛情深义重青黛对王爷也是这般“
谢鲲哭笑不得,这显而易见的明褒暗讽的笔触,却让谢鲲生出许多柔情蜜意来。
她知道他肯定会看,因此特地将信的内容写得怪里怪气。
他也心知肚明。
“难得她这般用心,便传出去吧,顺便告诉九公主,这信定要好好保存,将来或许还有用处。“谢鲲说罢便将信递给润木。
“这几日,她那边如何?”
“回王爷,青黛姑娘每日都在调制解药,有阳光的时候,就在白檀树下饮茶,偶尔赏赏花,其余倒没别的。”
“这般乖巧,倒不太像她。找个小厮去送信,你们跟我去瞧瞧。”
东偏殿的门是掩着的,也不见小留的踪迹。斫琴立即推开门,朝内室望去,见床上一纤弱的背影,这才长舒一口气。
谢鲲却觉怪异,快步走过去,将那背影轻轻掰过来。
竟是小怎么也叫不醒的小留!
斫琴倒吸一口凉气。
谢鲲来不及发火,立即吩咐人去四处搜寻,他方从清虚院出来,便听得远远一声尖利的猫叫。
他很熟悉这个声音,小时候他极度怕猫,所以总是躲着。直到有一日,一只疯癫的猫猛地扑向他,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反抗,于是用尽一个十岁男孩的所有勇气,他狠狠地用脚踢向那只猫的脖颈,随后便是这样的惨叫声。
再靠近,有水花扑腾的声响。
谢鲲视线扫过水面,见湖心有一女子挣扎完最后的力气,缓缓沉入水中。
被圆圆圈圈的睡莲装点的水面,逐渐归于平静。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青黛惨白的脸。
他要再次失去她,这念头只是闪过脑海,便让他感受到万分折磨。
他随即脱掉外衣,快速跳进水中,向女子的方向猛地游过去。
“黛儿,黛儿,你终于醒了!”青黛听到一个男子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王爷?”青黛咳嗽两声,见谢鲲在身边,格外吃惊。青黛半躺在谢鲲怀里,衣服和头发在渗着水,薄纱裙全贴在身上,婀娜的曲线展露无遗。
即便春末暖和,青黛依然感觉到阵阵寒意,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谢鲲立即将青黛扶着坐起,又将自己方才脱下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此刻他才注意到,青黛身上的衣衫,是侍女的服制。
果然,她没有一刻是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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