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老半天了！”谢逸忍不住发问，“你二人究竟在看什么？”
华神医瞥一眼谢逸，将桌上的汤药罐子盖上，对谢鲲道：“你小子猜得不错，青黛的确在牵机药的解药中动了手脚”
华神医说着面露笑意，拍了拍谢鲲的肩膀，略带调侃道：“你小子够心机，斫琴可是武林高手，竟被你用来监视一个小女子！如今还做上这偷鸡摸狗的事情来了。”
自打谢萩被送走，斫琴每日监视起青黛来，简直如鱼得水。不仅将青黛的行踪盯得牢牢的，还趁青黛不注意，悄悄从她藏起来的盒子里，找到了牵机药的解药。
按照谢鲲的吩咐，斫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药偷了一些出来。
华神医心中再一次油然升起后继有人的欢乐之感，“我这未来的徒儿当真了解你，哈哈哈，你想要的，她偏偏不给。”
“这倒由不得她。”谢鲲闲庭信步般说着，将桌上的汤药凑在鼻尖轻轻一嗅，“这味道总觉似曾相识。”
“江湖上有一种神药，名为忘忧丸，服用后可忘记所有烦恼这汤药里，便有忘忧丸的成分，只是被我那徒儿调和得极好，远远超过忘忧丸的效用。”
谢鲲神色肃然：“如服用此药，会有何后果？”
“若使用得当，可使服用之人忘掉特定的人或者事。“华神医略有不解，他是真的想象不到，这世间竟还有这般技艺高超之人，不过想起青黛曾受过高人指点，便又定神下来，“至于具体忘掉什么，取决于用药之人。”
谢鲲和谢逸听到此处，皆是大吃一惊。
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神奇的药？
华神医见二人全然不信，只得继续解释道：“人对不同的事，有着不同层次的记忆，而精通医理和药理之人，则能够有针对性地进行用药。从而将特定部分的记忆抹除。”
谢逸双手叉腰，如同听书一般，既笑又疑，“记忆的层次？我说华老头，这般新鲜的说辞，以前怎的没听你说起？这时候冒出这些新词儿，怕是为了挽回您老治不了失忆之症的颜面，故意杜撰得这般玄乎吧！”
“你小子还别不信。若是控制得好，将你所有记忆清除都不在话下！你信不信老夫给你下药，让你的心智成为黄毛小儿？”
谢逸自然不以为然。
可谢鲲得神色却凝重了起来。
按照华神医的说法，他先前全然不记得前世对青黛的记忆，多半也是忘忧丸的功效？倘若真是如此，那前世到底是谁给他吃了这药？
“既然有这般奇效，倒可以多制一些。给那些仇家吃上一丸，岂不能解除烦恼！”谢逸想着这几天谢俞在牢狱中对谢鲲和他颇多不满，更是大放厥词要亲手杀了他们，谢逸正因此事而烦忧。现下有了这药，麻烦岂不是迎刃而解？
可才眨眼的功夫，冷水便泼了他一脸。
“多制？就这一丸，便要耗费千金才能获取所需的药材。若要以此丸药化解仇怨，倒不如花些银子请个刺客来得划算利落。”
“那她为何将这药掺在牵机药的解药之中？”
华神医倾身坐下，笑道：“你说谢鲲这许久遍寻名医，想要的是什么？不就是想恢复他所谓梦境里的记忆？”
谢逸先是恍然大悟，接着极为愤怒：“她想抹去兄长的记忆？！当真是最毒妇人心！”
谢逸回想起起初次在伽蓝园的后花园中见到青黛的场景，那模样是何等柔弱温顺，不想心思却是这般毒辣阴狠。
“你们先前有什么恩怨老夫不管，青黛我要收为关门弟子。你们若敢动她，老夫今后必定绕不过你们！”
华神医矗在谢鲲面前，愤愤然道：“你答应过老夫将她就给老夫做徒儿，可别食言！”
谢鲲冷冷挤出几个字：“本王何曾答应过？”
“你默认的。”
华神医大有耍赖的迹象，谢鲲也懒得与他争辩。
初夏的晚风里，有各种花草散发的温柔气息。
谢鲲方踏入清虚院，目光便被东偏殿暖黄色的灯光吸引。那灯光下，坐着一个与他身近心远的人。
远又何妨？
他从未输过，这一次他也会毫无悬念地得到自己想要的。
谢鲲的视线从东偏殿移开，随后朝正殿跨步而去。
才走几步，便听得一声惊恐的叫声划破宁静的夜空，谢鲲旋即转身朝东偏殿跑去。
青黛推门而出，慌乱逃跑之中恰好撞进谢鲲怀里。
“怎么了？”
“有蝙蝠，好可怕！”
谢鲲低头，见她慢脸惊慌，犹如一个遇险的流浪小孩急于寻求庇护。他忍不住笑意，微微勾唇调笑：“连本王都不怕，竟会害怕蝙蝠？”
惊恐之余，青黛根本没听见谢鲲说的话，拂开他的手臂便往院中跑去。
谢鲲轻轻一挥手，便将方踏出步子的青黛揽回怀中，随即双臂环绕于纤腰之间，将她牢牢禁锢。
“想跑去哪里？”
湿热的呼吸落在青黛额间，犹如被猛兽轻嗅。她测过头，下意识地往后退，可她越是这样，谢鲲便搂得更紧。
青黛此时想躲的，不仅是蝙蝠，还有谢鲲。
“屋子里…有…有蝙蝠…”
“润木已经捉走了，别怕。”他松开一只手，捧着青黛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柔和，“两日未见，似乎清瘦了些。清虚院的饭菜不合胃口？”
“饭菜很好，只是…”
“那便是因为烦忧和思念宋祁，茶饭不思？”谢鲲多少知道青黛的心思，故意挑起那个他极为厌恶的话题。
青黛连忙摇头，停顿片刻神色戚戚然，抬眸幽声道:“王爷明知青黛先前下毒想害死王爷，不但留下青黛性命，还这般关爱纵容，青黛于心有愧。”
这天下，若论最清楚青黛有多擅长演戏，非谢鲲莫属。
正如他曾说过的那样，他喜欢看她演戏，也乐意陪她演下去。
“所以这几日黛儿在反思己过？”
她眼中流露出哀戚之色，“王爷知晓青黛的身世，国破家亡又沦落至此，本该命归黄土，与族人相见…只因王爷垂怜，才苟活至今…”
情到浓时，她强忍着哽咽，敛容道:“只是青黛再无颜面去见他们…”
“大一统是大势所趋，大兴朝与风息国必有一战。而当年两国力量过于悬殊，风息国失败早已注定…你不必因此自责…”
青黛一直未能想明白，前一世谢鲲狠下杀手，能够亲手将毒药递给她让她赴死。
而这一世，可以说多次手下留情，甚至在她遭遇危难之时，还格外担心。
她看得出来，那种在乎和忧心并非假装。当然，谢鲲也毫无理由假装在乎她一个亡国奴。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忘记了前世一定要杀她的缘由。
青黛拽着他的衣衫，用指尖轻按住他的薄唇。
“我们从未说起过前世对吗？”
青黛泪光盈盈，眼尾泛出一抹嫣红，试探道，“青黛无颜去见族人，并不为别的，只为前世深爱过王爷。”
谢鲲不动声色，明明知晓她的话不可信，心中却兴起一阵汹涌波澜。
几个月前，她曾说过仰慕他，深情款款不容置疑。
可不久后，她便在唇脂中下毒，意图毒死她。
他略带玩味地抚弄着她的长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不是很有趣？人死之后，竟还可以回到过去，再续前缘。”
“青黛知道王爷并不相信，”青黛将眼角的泪花拭去，“王爷有雄心壮志，想要将风息谷余党一网打尽，所以前世对哥哥、师傅还有所剩无几的风息谷百姓赶尽杀绝，不给他们留一点活路这一世，青黛再也不想历史重演，所以才费尽心机，给王爷下药，想让王爷失去记忆”
“就算本王不杀他们，大兴朝的君臣也不会放过他们。黛儿，你又在琢磨什么法子？”
对青黛所说的内容，谢鲲并未否认，这是他一贯如此的行事作风。任何敌对势力，他对付起来绝不会手软，他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
“青黛只想乖乖守在王爷身边，只求王爷不再追究哥哥和师傅…”
谢鲲停下手中的动作，凝神看着她：“黛儿向来心狠，又言而无信唇脂中加的可是十足的牵机药，黛儿想要的，恐怕不只是让本王失忆”
“王爷知其一，不知其二。青黛在改良牵机药的时候发现，其中的成分和忘忧丸的成分有相似之处，两者融合，再加上别的药材调和，便能具有忘忧丸的功效…”
青黛伸手抚摸谢鲲的脸颊，“青黛无力改变王爷的决定，也不想哥哥和师傅因王爷而死，想出这个法子，只是为了两全。”
“你好大的胆子。”谢鲲轻描淡写地说着，“即便失忆，本王也不会放过作乱之人。”
“王爷前世答应过青黛的，宁愿忘记尘世所有，同青黛隐居于山林之中，过逍遥于世外的生活。王爷不记得了吗？”
谢鲲眉头微微皱起，刹那间脸上闪过一丝用力回忆的神色，随后从容道：“不瞒你说，本王的确不记得了，前世关于你的记忆，几乎都没了。”
“本王让你制牵机药的解药，便是为了得到恢复记忆的法子。你倒乖巧听话，这么快便将药调制好了。你说本王该如何奖赏你呢？”
“怎会这样？“青黛故作惊讶，随后又道，“青黛为王爷做任何事情都甘之如饴。”
“但不记得有不记得的好处，至少不必为许多事情烦忧。黛儿，你说是不是？”
不是。
于青黛而言，忘记便是逃避，是懦弱。
就算身处绝境，她都绝不会改变初衷。
她稍稍整理神色，抬眸看着谢鲲深邃的眸子，笑意盈盈地答道：“王爷所言极是。日日惦记着那些烦恼，倒不如一股脑地忘掉。”
她笑得极温柔，如同清晨摘下的娇弱铃兰，香甜洁白，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谢鲲蠢蠢欲动地看着她丰盈的唇，喉结随之滚动。
青黛发觉谢鲲的异样，准备开门送客。
可谢鲲并未给她任何机会，便将她揽入怀中，薄唇肆无忌惮地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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