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萩一改往日贪睡的毛病,一大早便起床梳妆打扮,就连平日近身服侍的梨儿都不免惊讶,见她这般郑重的样子,连忙拿出平时看家的梳妆本事,为谢萩细细装扮起来。
“九公主今日起得真早!”梨儿小心翼翼地为谢萩绾起长长的头发,梳成活泼的百合髻,再簪上她最爱的流苏。
“许久未曾见到宋先生,待会儿去可不能失了礼数。不知这许久,宋先生如何了。”
梨儿一边为谢萩整理额间碎发,一边微笑着说道:“宋先生吉人天相,自然无事。加之太后娘娘不日便要为宋先生赐婚,听说陈大人家的小姐知书识礼,也极擅长书法,这两人配成一对恰好合适,那可真是叫人羡慕的鸳鸯呢!”
“那倒是,若要配得上宋先生,必得是个貌美的才女。”谢萩对镜自照,对今日梨儿梳的发髻分外满意,“说来也是好事成双,如今青黛姑娘与王爷也是两情缱绻,先前宋先生与青黛姑娘都吃了不少苦,如今算是苦尽甘来了。”
梨儿放下手中的檀木梳,又开始为谢萩上妆。
“可不是嘛,王爷可分外疼惜青黛姑娘呢,听清虚院的人说,王爷与青黛姑娘可是形影不离。”梨儿说着放低声音,“奴婢想,将来公主的驸马也要像王爷待青黛姑娘那般,将公主捧在手心里才好。只是不知道太后和王爷会选中哪家公子。”
谢萩本就小女儿情态,加之近来蓝霁若与谢鲲都开始操持她的婚事,被梨儿这么一提,她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你每日尽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梨儿连忙收起笑意,故作害怕道,“求公主饶过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在凝露轩见到宋祁的第一眼,谢萩差点没认出来,宋祁再不复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反倒颇有老气横秋之态。
谢萩连忙上前将欲要行礼的宋祁搀扶起来,关切道:“先前四哥误伤到先生,是否未曾恢复好?想必定是太医医术浅陋,让宋先生受苦了。”
谢萩两眼澄澈,犹如山间溪流,不带哪怕一丁点杂质。这样极致的纯净出现在任何一处,带给宋祁的震撼都不及在伽蓝园来得深刻。
臭名远扬的枭雄,竟有个美好善良得如同小仙女一般的妹妹,怎能不让人惊叹。
“并无大碍,劳九公主挂心,太医说过些时日便会痊愈。”
宋祁并未她透露谢鲲故意伤他的真相,而是顺着谢萩知道的那个版本回答她的话。
谢萩虽然单纯,却并不傻。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四哥的箭术精良到能蒙着眼睛射中飞鹰,又怎么会失手射伤一个大活人,而且还是两箭。
她隐约感受到谢鲲对宋祁的不喜,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可不管两人之间有什么她不知晓的曲折,似乎都不重要。很快宋祁便会离开长安,到江南去。
除了隐藏在暗处监视的人,宋祁在伽蓝园的行踪并不受限制。他虽是谢鲲名副其实的囚犯,可在旁人眼里,却是谢鲲格外礼遇的座上宾。毕竟他的妹妹是谢鲲最钟爱的女子。
加之最近就连太后都有意为宋祁指婚,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旁人眼里,这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事。
谢萩自然也被瞒过。
见到这个曾经的学生,不知怎的宋祁想起了年幼时的青黛,那时候的她也是这般无忧无虑。回忆往昔之时,不免联想到现下他们各自的处境,宋祁不觉深深吸了一口气。
当初为了潜入伽蓝园,宋祁不得不借助蓝霁若之力,佯装谢萩的书法先生。二人的师生情谊虽并不纯粹,但宋祁却是极为用心地教习过她。
“哟,一大早的,萩丫头怎么在此处?”
谢逸远远一声吆喝,将谢萩从深沉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许久未见谢逸,谢萩差点忘了这号常与她作对的人物,如今再看仿佛多了几分沉稳之气,少了先前那种浪荡不羁的轻佻。
“你怎么在这?”谢萩没好气地敷衍一句。
谢逸将眉尾处的须发轻轻一撩,咧嘴笑道:“每次见到本世子,你怎么都要这般问?天下之大,难不成你能去的地方,本世子就去不得?”
谢逸一边说一遍向谢萩靠近,双眼还时不时细细打量她,又快速扫过宋祁,转而对谢萩道,“呵,今日倒有些不同?来见宋祁,还特地打扮了一番?”
谢萩被他这般挖苦,心里有些不痛快,可在宋祁面前,她总想操持娴静的状态,所以格外压制想要将谢逸揍一顿的想法。
“本公主自然要打扮,尊师重道,前来拜见恩师,自然要整洁端正,才不像你这般,活像个浪荡子,不修边幅”
谢逸大笑,算是默认她说得对,他轻轻拍了拍谢萩的脑袋,不再与她争辩。
“给宋先生道喜了!”谢逸眉尾略往上挑,将那双本就魅惑的桃花眼衬得更加出众,“太后赐婚的懿旨已经在路上,恐怕不到中午,便能送到先生手中。”
宋祁面不改色,仿佛早已知晓此事,又仿佛全然在听旁人的故事,“谢过世子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近来你与青黛姑娘都喜获良缘,当真是可喜可贺。”谢逸明明说着恭喜的话,语气确格外的冷漠,神情也是不一般的幽深。
谢萩注意到,当听到‘青黛‘二字时,宋祁嘴唇忍不住地颤动,她认定宋祁不愿意将青黛独自留在长安,自己带着新妇去江南。当然,在她看来,这种不情愿全都出自于哥哥对妹妹的不舍。
“宋先生不必担心,我四哥可钟爱黛姑娘了,我长这般大,还从未见过四哥对哪个女子有这般上心呢。”谢萩双眼闪着莹亮的光,“若不是黛姑娘介意自己的身份,百般推辞,想必现下她已经是摄政王妃了呢!”
宋祁强撑着笑笑,“是么?黛儿从未向我提起过。”
谢萩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继续辩解道:“黛姑娘先前给我写过信,说她与四哥解开先前的误会,决定放下过往,要好好在一起呢。”
一旁的梨儿连忙将收着的一封信递给谢萩。
谢萩一把接过,从信封中抽出信纸,递给宋祁,“宋先生你看,这可是黛姑娘亲笔所写。而且这字体,还有几分先生书法的韵味呢!这字字句句可都在诉说对四哥的深情呢。”
信的确是青黛所写,可那不过是故意误导谢鲲,不料这信却被用在此处,给了宋祁一记重锤。
怎么可能?宋祁不敢相信
他额头冒出好些冷汗,那的确是青黛的字迹。这一瞬他仿佛听到巨石坠地的轰隆声,原本残存的念想,在这一刻轰然坍塌。日月轮转星云变幻,再也没有意义。
时间仿佛停滞了许久许久。
“请吧,宋先生宋先生?”谢逸提高声调,颇有些不耐烦。
宋祁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谢萩已经离开,除了谢逸,身边多了四个凶神恶煞的侍卫矗立眼前,正双眼冷漠犀利地望着他。
“王爷发落了梅先生,如今该轮到在下了?”宋祁见识过谢鲲折磨人的手段,那夜逃跑过程中,梅凌峰掩护宋祁和欧阳端之际,被谢逸的手下捅了一刀,虽伤口并不致命,可落到敌人手里,他又如何可能侥幸逃脱?宋祁先前被谢鲲射伤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梅凌峰死有余辜,宋先生要节哀。有那心思为梅凌峰伤怀,倒不如为自己操操心”谢逸倒是好心提醒。
他带着人来到一处隐秘之地。
推门而入,便见各种刑具整齐地罗列在屋内的四壁之上。刑架上拴在铁链上的镣铐,被开门而来的吹得前后摇晃,时而相撞发出连续的叮铃之声。地面摆着两块寒梅形状的烙铁和一个已经熄火的大火盆。
谢逸分外自豪地看着这些刑具,心中颇为感慨,他用眼神将这些家伙爱抚一遍,又毫不经意地看向宋祁那双零落的眼。
“可想好了?是选这些,还是说出玄教在江南的藏身之处?”
宋祁听罢,前仰后合狂笑不止,“哈哈哈,原来如此,谢鲲留我性命便是为了这个?”
谢逸轻嗤,极看不惯他这副身在绝境,却仍旧倔强不肯低头的书生意气。他上前便是狠狠一脚,顷刻间便将宋祁撂倒在地。
宋祁没料到有这一脚,钝痛感袭来,犹如奄奄一息蜷缩在一处的龙虾。
“嘴硬是吧?你可别想错了,即便摄政王钟爱你那个名义上的妹妹,可你比谁都清楚,她根本保不住你。”
宋祁艰难地爬起,眼里泛着笃定的光,“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关于玄教的信息。”
意料之中的结局,谢逸双手叉腰爽朗一笑:“好啊好啊!本世子倒要看看,向来清高孤傲的宋祁,到底能经受住这屋子里的多少种刑具。来人,好好伺候宋先生!”
两名侍卫连忙上前,将宋祁拖到刑架前,用手铐将他铐了起来。
“这些冰冷的家伙可无情得很,再说他们总是下手不分轻重,”谢逸哂笑着激他,“你对青黛姑娘,本就已经可望而不可及,倘若自己一个不小心再落下个毁容或残疾,恐怕连望也望不着了,你可要想好。”
“世子倒也不必这般嘲讽,”宋祁冷冷回道,“你同我一样,注定会失去所爱之人。”
“你什么意思?”谢逸近来心中的隐隐不安,被宋祁的话瞬间击中,待他要继续深问,宋祁已然闭目不言。
谢逸无法,一怒之下便吩咐手下用刑,“不说也无妨,本世子有的是法子让你开口。”
“尽管来,我宋祁…一一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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