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渐渐停下来的时候，黑瞎子敏锐地察觉到身边女人的呼吸声似乎有了变化，像是要醒来了，他摸出裤子口袋里那条项链，轻轻把头发绑起来。
黑瞎子其实不擅长做这种在他眼里看来只有姑娘家会做的事，所以他绑的很乱，有好几次他都不满意，胡乱扯了下来，还带下几根发丝。
他没什么耐心地把项链塞回裤子口袋，头发依旧凌乱地披散着，也不难看，可他就想要扎起来。
“什么时候了？”林之桃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地问，有些口渴地舔舔嘴角，抬头看看天，已经是艳阳高照，晒得直叫人要脱层皮，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被晒得有些发红。
“不早了，”黑瞎子低头在包里翻了饼干和水出来，丢给了林之桃，“现在朝南边走，和他们汇合。”
迷迷糊糊间，林之桃又想起昨天铺天盖地的沙尘暴，轻轻皱了下眉毛。
这次沙尘暴恐怕死伤惨重。
林之桃累绝不爱，心道可能会被扣工资。
她想起那个愣头青的吴家小少爷，也不知哑巴张找到他没有，心里一阵不安涌上来。
“我和你分开走。”林之桃笑道，“三爷有吩咐，不能让那个小子出事。”
“哑巴在呢，有你什么事？”黑瞎子看她。
“唉，你别说，就这种细皮嫩肉的小伙子我感兴趣，不能多关注两下？”
林之桃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虎狼之词，笑得像青楼里的老鸨一样。
黑瞎子沉沉地看了她两眼，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嘱咐了一句要升温了，把包里的水分了大半给她，背上自己的包往南面走。
林之桃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背上包，慢吞吞地朝其他方向赶去。
日头正毒辣着，她用备用的外套把全身都裹了起来防止晒伤更严重，身上流汗，给皮肤晒的火辣辣的地方洒了把盐，又刺挠又是疼，把她从晕乎的边缘拉回来。
沙丘难爬，像踩在松软的糖浆里一样。
她心中默默计算着分开后吴邪等人的方位，一路寻着踪迹。
带出来的水和食物大部分都在车上，黑瞎子分出来的那些物资已经被消耗了大半，唯一的一个水壶系在林之桃腰胯上，取代了原来匕首的位置——里面也所剩无几了。
她舔舔从干裂的嘴唇中流出的鲜血，心中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解雨臣和吴邪的名字，暗暗生出了几分焦躁。
那小子是她引来的，不能让他出事。
林之桃最怕热，她觉得自己都要被烤化了一样直喘气，只感受得到脚下沙子的滚烫和鬓角流下的汗。
“哟，胖爷这趟不仅要捡着宝，还先把咱们桃妹子给捡着了，好兆头！”
一个大嗓门从她头顶上响起来的时候，林之桃差点直接腿软倒在了地上。
那种北京腔的声音在她每次接起解家的活时都能听到几种。
解雨臣的声音从来都很温润板正，不会懒洋洋的像大爷一样，胖子就不一样了，他吆喝一嗓子里都有北京烤鸭的味。
“我说胖爷，都说我是个宝了，您还是赶紧拉我两把，我快被烫熟了。”
林之桃听见这话干脆也不挣扎起来了，闭上眼坐在滚烫的沙子上大喊道。
胖子似乎笑骂了一句什么，没听清，身边另外一个壮实的男人伸出手，把她给拉了起来。
林之桃腿哆嗦两下，勉强是站稳了。
抬头一看，张起灵抱臂站在一边，一副我生来就是不爱说话的表情。
看来吴三省还留了一手，这老狐狸，亏得吴家小三爷给人送进来了。
她暗暗骂了一句。
“哎，潘哥，我谢谢您。”林之桃大大地舒了口气，捏了捏自己酸软的小腿肚，差点冒出北京腔。
“怎么的啊，老外那混不下去，来投靠三爷了？”胖子开玩笑似的问，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早说了，跟着胖爷有肉吃。”
“哪能啊胖爷，吴三爷谁信不过，跟着老外能有什么油水可捞。”林之桃扯道。
“也亏的胖子眼睛尖，光看头发，我还以为是哪个外国佬。”潘子一边说着解开了包里的水壶递给她解渴，“遇上什么事了？为什么没跟着队伍。”
“只是去接了头发，染了个色儿，换换心情。”林之桃含了水润润喉咙，听见这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前头的队伍出了点事，我们遇上风沙，走散了。”
潘子一听这话就紧张起来。
“小三爷呢，小三爷在哪？你怎么办的事！”
林之桃皱皱眉，“不清楚，他出发前和解家的解雨臣一起的，我本想沿着来时的路找他们，结果没找着，哑巴你不是也去了？”
张起灵摇摇头。
林之桃啧了一声，好像听见了钞票从钱包里哗哗流走的声音。
“休息好了还得往前，赶上他们，小三爷有危险。”潘子丢给她一个背包，示意她上车。
“三爷留的后手就是你们？”她问。
“怎么的，不信胖爷啊，想当年胖爷和天真还有小哥，咱们几个上山捞过月，下海捉过鳖，龙王爷的尿壶我都拿着倒过颠。”胖子一边开车一边吹嘘，给林之桃听笑了。
“没啥不信的胖爷，潘爷，我只是问一句，三爷为什么要留后手？”
“不该问的别问那么多。”潘子淡淡道。
胖子诧异地看了一眼潘子，偷偷凑过去和他说些什么。
林之桃捏捏自己被太阳晒的发热的耳坠，偏过头看向前方的茫茫大漠，突然无声地笑了一下，收回眼神时却对上了张起灵的眼睛。
张起灵的眼睛是有区别于任何事物的，林之桃一直觉得，对周围事物缺乏感情映射的人，就是一口古井，幽深又暗淡，会吞下所有投进去的东西，连一道涟漪都不会泛起来。
可是张起灵偏偏能打破她所界定的“这样的人应该怎样”。
他不是什么荒废的古井，是一场鹅毛大雪，带着亿万年间的天空的泪水冷淡成冰，好像永远隔绝于世间之外，只是恰巧误落凡间。
林之桃对上他那双冷淡的眼睛，却是喉咙干的疼，弯起的嘴角又放下了。
“我们得顺着那个瓷盘上的路走下去。”林之桃说道，“当年考古队进沙漠的那条路，如果吴邪和阿宁那帮人都还活着，他们应该会去那里。”
“你还记得路？”潘子问。
“还记得一些，至少够我们追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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