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要见谁吗?”乐安好奇地问到。
“不见谁,出去走走!”说着纪云微戴上连纱的斗笠。
“三殿下上次说过你,不要这么毛躁,要沉住气,您又忘了?”
“哪个三殿下?”
“三皇子啊,魏暄殿下呀,等着公子回来好好说说你。”
说道名字纪云微才想起来魏暄,他算得上是自己的青梅竹马,只可惜造化弄人,乱兵之下,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一晃几年,竟忘了暄哥哥。”她窃喜道,她这一世要做的事情太多,眼下,唯裴澜是第一要紧之人。
“郡主?你说什么呢?”
“无,我们快些动身吧。”
初春的贡院门口络绎不绝,早在放榜之前就已经挤满了人,等待着这三年一次的揭榜之日。
豪门大户的马车排了好远,父母们比孩子更紧张,都希望着孩他们能光耀门楣。
有人合十祷告,有人早早去庙里烧了高香,榜单公布之时人们一拥而上,都在寻找自己的名字。有人喜极而泣,有人就会名落孙山,考中的可以准备不久的殿试,没考过的只能黯然收拾行装离开京城。
纪云微穿着粗布衣服,没有坐轿,和乐安两人从公主府走到了贡院。
一路上她都没有对乐安吐露实情,如果告诉她自己是来守株待兔等夫婿的,那她一定会去公主面前告状的。
乐安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正直了,甚至有些死脑筋,现在她还不能完全确定她的心思,容不得片刻的闪失。
明明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却一点不替自己说话。
待字闺中的少女私自出门,已经是值得说教一通了,更别提是现在,高堂尚在,怎能让她个黄花大闺女抛头露面挑夫婿。
简直滑稽透顶。
乐安:“郡主……”
纪云微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用力地掐了一下她,“在外面叫小姐!”
乐安委屈巴巴地“哦”了一声,“小姐,你想来贡院可以跟主母说的,为何非要乔装?”
纪云微现在还不能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只得故作轻狂地说道:“那多没意思啊,那大家就都知道了我的身份,这样悄悄地才好玩啊!”
“小姐愈发没规矩了。”乐安小声嘟囔。
纪云微偷瞄了她一眼,心想这小丫头果然还跟从前一样,就知道假正经瞎操心,活脱脱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偏乐安越是这样,纪云微越是觉得有意思,就偏要逗她取乐。
“听说最近芳饕楼在卖山药紫米糕,软糯香甜,每日去买的人都能排出好远,不过我看定是名不副实的!”
乐安一听脸色顿时憋得通红,辩解道:“芳饕楼的点心是京城最好的,怎会不好吃?”
“你想要吗?”纪云微忍俊不禁,从前都没发觉,她这么娇憨可爱,“那就先陪我看榜!”
纪云微挤进人群,看了好久也没看见裴澜的名字,可她深知裴澜当时确是中了进士的,怎会不在榜上。
就在人群外不远处,听到两个考生在争吵。
其中一位体格宽大,指着另一位清瘦的考生骂着。
看到此景纪云微不禁心生感慨。
当今皇帝,也正是她的亲舅舅,是当朝第二位皇帝,他广开言路,平民百姓皆可畅所欲言,也因此民间得以休养生息,君臣和睦。
可就算是这样一位开明的君王,最后还是死在了叛军的乱刀之下,想到这,更坚定了她要扭转现状的决心。
绝不能再做上辈子那个,跋扈嚣张,目光短浅的大小姐。
“我朝开国至今不到二十年,天下初定,需居安思危,前朝就是安于享乐不思进取才亡的,天要亡谁能逆!”
那位身形清瘦高挑的考生背对着纪云微,她听不清二人在说什么,只觉得这考生的样子很熟悉。
“前朝天不时地不利,前朝皇帝也曾励精图治,想要扶大厦之将倾,王朝更迭是自然,但并不是你说的,是不思进取只顾享乐鼠辈!”
“你大放厥词,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但教训就摆在眼前,你怎能凭自己的好恶信口雌黄!”
就在那考生转身间,纪云微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翩翩公子,气盖松梧,濯濯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霞举,朗朗如日月入怀,皎皎如玉树临风前1,人群中一眼便可认出。
正是裴澜。
她激动不已,恨不得立刻跨过人群,好好跟他理论一番,告诉他一刀贯心有多疼。
“他们在吵什么?”纪云微问身边的老先生。
老先生解释说,这是今年的策问题目——我朝开国至今,前朝余孽不断,居安思危,如何避免赴前朝之后尘。
那胖考生义愤填膺根本不肯罢休,“你怕不是前朝余孽,这么为前朝说话!”
纪云微突然走出人群,据理力争地反驳着。
“这位公子说得不对,前朝皇帝重农商轻徭役,连年天灾税收入不敷出,只得用国库充军饷,宫殿失修也从未大兴土木。哪怕是我朝进了皇宫,先朝皇帝也宁死不降,最后全家被俘殉国,连当今陛下都倾佩不已,怎是你说的贪图享乐之辈?”
这一通说辞下来,周围围观的人都傻眼了,这番见解竟然出自一个黄毛丫头,竟丝毫不逊色那这些七尺男儿。
重生后,纪云微变得不再娇纵任性,看明白了很多事情,也愿意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虽然这具身体只有十五岁,但内里却是个经历过风波变故,早已成熟的十八岁少女,自然比起同龄的女子要更有想法。
她所言句句在理,那考生不耐烦地驳斥着,“你是哪冒出来的黄毛丫头,这岂是你能妄议的事!”
纪云微毫不畏惧,反问道:“一个策问题目,你说得,我怎就说不得,我倒觉得这位公子说的极对。大厦将倾生不逢时,国运兴衰不是一个人就能扭转的,力挽狂澜却为时已晚。”
众人嘘声一片,都在议论她是哪家的小娘子,竟有如此见解。
那考生被个闺阁小姐说得羞愧难当,“你一女子,我不与你争辩。”
纪云微撇手,仍追问着:“你是男子,便能指点江山,我是女子,我说了我的见解,你便觉得没面子吗!”
裴澜站在身后青眼有加,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神情中还流露出一丝钦佩。
他莞尔一笑,朝着纪云微作揖行礼。
纪云微颔首,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此刻高中的裴澜,意气风发,少年得志,似乎比娶自己的时候更加笑容明媚。
“多谢小姐替在下解围,可否告知小姐芳名,日后定去府上答谢。”
“我家小姐的名字,是你想知道名字就能告诉你的吗?”两人氛围正好,被乐安这一句说得变得尴尬起来。
纪云微行礼轻笑,“我姓魏名昭宁,公子不必答谢,是他说的颇有微词,不知公子叫什么,可入了榜?”
裴澜埋头笑道,眼角眉梢尽是风采,“在下萧培,沾姑娘的光,就在榜上。”
“你不是?”纪云微一惊。
“怎么了?”
“没事,我认错人了,恭贺公子了,我们后会有期。”她假装冷静地离开了。
怎么会叫萧培?他为什么叫萧培,难道是身份有假吗,可他的确是前朝五殿下,理应姓裴的呀。
纪云微认识裴澜将近四年,全然不知他还有这么个名字,为什么会姓萧,自己从前对他竟全然不知。
相识四年,白首如新,前世自己居然还想着和他白头偕老,真是可笑至极。
纪云微觉得两人是日久生情,可于裴澜而言却是蓄谋已久的欺骗。
裴澜看着远走的纪云微也心生好奇,“居然是国姓,真是稀奇。”
一个平民百姓的丫头,怎会叫昭宁。
“公子觉得有何不妥?”
“你瞧着她穿的是粗衣麻布,可她的仪态学识和气度,哪里像是普通农户的孩子。长舒,你跟着她,回来告诉我。”
乐安不明白纪云微为何要出头,本就是事不关己,何必去管别人的闲事。“郡主何必要出风头,还跟他说了那么多,你就不怕他图谋不轨吗?”
“不会的。”
纪云微知道裴澜一定会的,他是个心思深沉思虑很多的人,他一定会有所举动的。
跟纪云微想的一样并无二致,裴澜确实注意到她了。
长舒跟着纪云微一路到了公主府,她特意从后门入府,就是要做给裴澜看。
“主公,我按您的吩咐,跟着那位小娘子,那二人从后门进了长公主府。”
裴澜放下手中的书卷,抬起清秀的眉宇,毫不在意地冷笑了一声。“看来果然是朝廷的人。”
朝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贡院,为何是个小姑娘。
长舒问道:“尹大人打点得很好,您也隐姓埋名这么多年,应该不会啊,您为何断定是朝廷的人?”
裴澜入京后,多亏了这位遗老尹大人的帮助,他才能脱了贱民的身份,参加科考。
尹大人给他讲了好些京城的事,公主府自然也在其中。
他淡淡地说:“若是公主府的下人,完全可以走偏门,何必要掩人耳目走后门。”
长舒继续禀报,“我还打听到,长公主有长子叫纪徽,有位独女,正值豆蔻,封号昭宁。”
听到这,裴澜立刻就笑了,这小郡主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她身为皇室宗女,穿成这样来到贡院,偏那人与我争执,偏她又为我出头。说巧不巧,怕是她有意为之,是非人心不足论,她这是……想玩什么呢。”
“主公打算如何?”
“明日我们去拜见一下尹大人。”
翌日,二人穿着整齐来到了中书令尹大人的府邸。
尹府的小斯带着两人去了前厅,奉上了茶盏,“二位稍坐,我家老爷下朝马上回来。”
正说着尹鸿刚下朝回来,老远就听到了声音,“谁来了?”他问道。
没等小斯回话,裴澜便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拘礼,“尹大人金安!”
尹鸿见状赶紧四散下人,“你们退下,把门关上,这不需要人伺候!”
门窗紧闭,尹鸿扶起裴澜,给眼前这个年轻人行了大礼。
“殿下怎么来了?”
“尹大人历经两朝,如今官至中书令,想来是深受皇恩了。”
尹鸿是前朝的忠臣,一心襄助裴澜,从前的滴水之恩,如今以涌泉相报。“先皇提携之恩永世难忘,不知今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前日放榜我高中榜上,偏此时来了个乔装良民的小姑娘,她跟我说她叫魏昭宁。”
听到这个名字,尹鸿立刻就知道了,说的正是纪云微。
“昭宁郡主去了贡院?殿下尽可放心,郡主是长公主的独女,从小娇生惯养,确实任性了些。郡主年幼贪玩,殿下千万别记恨,也许只是一个玩笑吧。”
“记恨倒不至于,我看她确实单纯可爱,也有些胆识,我很欣赏。”
尹鸿愣住了,“殿下的意思是……”
裴澜低沉着头不说话,慢慢抬起头,目光流露出凌冽的寒光,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你说若是娶了她,是不是离我们的大业更进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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