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的时候算得上是顾期为数不多的闲暇时光,趁此机会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校门开启一天的工作。
“来提车吗?顾小子,又要去兼职了?饭吃了不,我刚炒的菜还热着,吃一口再去吧。”
说话的男人年纪不大,三十多岁的模样却每天躺在木制摇椅上,手拿把编制的蒲扇,最爱在顾期午休出来的这段时间放着黄梅戏,闭着眼睛光用耳朵听,可每回都能听出来的人是他。
“饭就不吃了,李叔,今天又是听得什么戏?”顾期拿出钥匙,跨上车身,熟练地将钥匙插了进去。
“还是老样子,能有啥新鲜的,钻研一样东西那可不得反复熟络。”李叔拿着蒲扇上下扇着凤,其实天气还不怎么热,也许这已经是他的一种习惯了。
顾期笑了笑,沉默的将车开走了。
顾期先是去王计餐馆帮了会忙,然后就去夫妻餐馆买了点有些病人要吃的饭菜。
今天的三楼好像格外不一样,平时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护士们都静得慌,他突然觉得有些紧张。
只听得两个大妈说着方言。
“今儿个310的那个娃娃又受伤了,不晓得是个莫得情况。”
“我看那些护士的脸色都不太好,应该蛮严重的。”
“真希望没什么大碍,看得造孽。”
顾期走在阴暗的过道上,因为中间的大灯短路了,所以让这条道都显得有些昏。
刚才他路过那两位讲白话的中年妇女的时候没仔细看是谁,可听她们谈话的内容他却觉得无比熟悉,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说他认识的人一样,他下意识提紧袋子,想从值班的护士里找出认识的人询问情况。
可他刚走近些,那几个护士就去忙去了。
他心下一沉,不好的预感弥漫他的全身,直到他走到310门口他都不敢开门。
里面是什么样?好还是坏,他有些想退缩,他从来不曾这样怕过一扇门。
他还是鼓足勇气,拧开了门把手,刚想推开里边就被拉开了。
来人也是一怔,随即开口:“他睡着了,刚才睡着。”
顾期比那人高了很多看清楚来的人是王医生后,才冷静下来的心又悬在了咽喉。
他迈着大步子却很轻,手上的东西还是摆的整整齐齐,余光瞥到床上的人的时候,整个人顿了顿然后出了门。
“他怎么了?怎么看着比早上还要虚弱?”顾期的语气有些急,甚至是有些发抖。
“我们也不清楚,我跟周姐发现他的时候……”王医生不敢看顾期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好比深渊,远远地望一眼就要被吞噬。
“发现他的时候怎么了?你慢慢说我要详细一点。”顾期往前靠了靠,手心直冒汗。
“他…他应该是想下床,然后…然后摔了一跤,腿无力…”
“他就…他就爬着想到那面墙去,手被地上的瓷砖割破了,流了很多血,还是…还是往前爬……”王医生的声音明显的小了,轻飘飘的。
顾期脸色很难看,开口说话的声音哑的厉害,“会有多疼?伤口多大?流了多少血?”
“他是要爬到哪里的墙?多远?”顾期的眼里蹙起猩红,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隐藏起一丝颤抖。
王医生先是心中骇然,随后开口:“对于他而言…这点痛…什么也不是…”
“伤口有2cm长,很深,血流量…”王医生想起推门进来的那一幕,那血量对于余秋来说是致命的,外部创伤要是止不住的话很严重,她对上那双寒如冰霜的眼睛,干涩难言,“还好。”
顾期不可置信的望了她一眼,心里翻滚起无数的念头,他对着王医生恭敬一笑,没什么温度。
“感谢您。”
王医生羞愧的低下头,手指紧紧握着,低声道:“分内之事。”
她再也不敢看顾期的身形,转身缓步而行。
一墙之隔,隔住了人,拴不住心。
顾期修长的手指握紧门把手,冷峻的面色苍白,孤冷的眸子渗出拒人千里的寒气。
下意识想抽烟,他拿出一根,夹起划过鼻端,真他妈叫人上瘾。
随即又将其捏断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打开门,远眺着,盯着地面上的痕迹看。
刚被处理过的房间依旧还残留着血液的腥甜味,原本该是让人作呕的味道,他却被此吸引,找寻所有踪迹。
血液将他牵引,溅起的血花开在白墙皮上,触目惊心。
记忆深处的东西被唤醒,他的面色狰狞,好似在笑又在哭,盯着墙面的那一双眼睛,平淡的看不出情绪,眼角却不断往外溢水,一条一条,毫无停歇。
“妈妈…您疼吗?我好疼。”
“可我就想自己疼。”
“你说,他该有多疼……”
顾期嗫嚅着,一点也不似原来沉稳,坐在余秋床前,哭的像个找不着家的小孩。
原先顾期想自己可以不算幸福,可以过得泥泞不堪,但他是希望自己是平安的,可那样的思想只不过是为了躲掉他的软弱和不甘,把自己放在保护壳里只会学着推着自己往前走,却只会不开心。
可是人站在光芒里,就会有背影;站在背影里还是会有薄弱的光线,迷茫还是一样迷茫,可他终于看清了自己。
可他从小就认清了很多东西,家人决裂,家产斗争……自此悲观进了骨髓里,那些一直解不开的死结和无法释怀的疼痛,促使他性情寡淡,不喜热闹,唯一的好友就是唐钧,而现今他的生活渐渐多彩,朋友也在变多,生活也在慢慢改变……
他冷静了下来,这种囧样子还真是一点也不像他,他可真是死要面子绝对不能让他的天使看见这幅落魄样。
顾期鼓起勇气,小心得抚摸着余秋的手心,纱布包裹下依旧看得清血迹外溢,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形。
他不是没被砍伤过,失去痛觉又一瞬间聚拢的滋味,真他娘的不好受,可余秋一个皮嫩的一碰就红的小孩怎么能忍下的,“这种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王医生的话让他后怕,该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跟他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满屋子的血腥气终究还是败在了消毒水和春风手里,他不给自己做出后悔决定的机会,将原本早就变冷的饭菜装好提在手上,丢尽了厨余垃圾的分类桶里,淡定的走下楼,若无其事的装出一副平常模样走进夫妻餐馆,重新去买热乎的饭菜。
“顾期小子,又来了买饭啦,你还在长身体自己还要多吃点呢!想吃啥就跟阿姨说,阿姨刚才又炒了些辣椒炒肉,年轻的孩子就得多吃点肉,你看你啊看着就瘦不拉几的。”还在掌勺的阿姨是这家店的老板娘,顾期买的多了就眼熟了。
她一边炒菜一边笑着跟顾期说笑,新鲜菜出锅的一瞬间,香气扑鼻,她顺手拿了个打包盒给顾期打了满满一碗辣椒炒肉。
那一碗,肉多辣椒很少,也许可以说是肉炒辣椒。
她贴心的打包完之后还递给他,那慈祥的目光很像一个人。
顾期的双眼一酸,眼眶通红,往前走了半步,他说:“张姨,我都成年了,您可别把我当小孩子。”
“哎呦,这还哪跟哪啊,顾小子你长得那么高身上看着却没几两肉,我跟你伯虽然没得一儿半女不懂为人父母的感受,可是看着你我心疼,多吃点不用跟姨客气。”张姨不高,年岁瞧着40多的模样,身材也不丰满寡瘦的跟个竹竿子似的,力气却很大,拿得起大铁锅,举得起饭菜盆。
顾期也是偶然在聊天中得知张姨才38岁,过了今年就是39,可张姨看着却老了很多,没有一儿半女这件事还是张伯喝醉了透露出来的,他当时是很震惊的,却还是什么也没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也曾问他们夫妻,为什么在这开这么个15块钱吃到饱的快餐自助,根本赚不到钱。
他们笑了笑,回道:“谁都困难,起码我们都还有活下去的希望,还能吃饱饭就够了。”
顾期回神,郑重的拿起那份辣椒炒肉,他的眸子中浮现出少有的笑容,虽然心里很过意不去但还是接下了这份深重的爱意。
“谢谢张姨。”顾期转身,又退回来,喊道:“张伯!我走了,注意身体记得跟姨两个都好好休息,我有时间就来帮忙哈!”
“不用你帮忙,顾小子,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咱都没读书的!”张伯依旧在后厨忙碌,只听得到他枯哑的闷声。
顾期脚下一顿,回头笑道:“那是,顾小子一定好好读书。”
考个最牛的大学,回头,我给你们养老送终。
手上的东西很轻,很重,他也该学会迎着万难,而不是像个雏鸟躲在屋檐下、树枝中每天眺望。
他上楼的时候,碰上了在护士站跟周护士长聊天的王医生,这回他一改往常的疏离,笑着打招呼:“吃饭了吗?周姐,王医生。”也许他还没习惯,说出来的话很生硬。
“吃了,诶,你吃了吗?”周护士长看见他就笑。
“我吃了,王医生了?”
“我,我也吃过了。”王医生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礼貌的回应着。
“哦,那我回房里了,有事叫我哈。”顾期那惹眼的长相,还有那身高引来的目光并不少,可那冷漠的气质,却没人敢接近。
顾期径直的走进余秋的房间,身后的周护士长还有王医生,还想说,他的房在隔壁,也被摁进心里。
两人对视一眼,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顾期依旧是乐此不疲的将饭菜摆好,静静地坐在余秋床边等他醒来,他刚才下楼的时候顺手买了一把美工刀。
有些锈了,他拿出打火机烧。
他在跟余秋不同的手上,深深刻下了一条印记,一样长一样深,看着鲜血冒出来的时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任由它流了好一会才拿出纸巾擦干血迹,止血,消毒,然后自己给自己熟练地缠上纱布。
血味再次蔓延整个房间,寡淡的浓烈的相互交融交织,好像这样子他们之间就没有缝隙,时时刻刻缠绕不休。
他低下头,悄无声息的双手相印,两只残缺的手合在一起,纱布摩擦传递彼此的热量,出血点都在往外溢血,是真真正正的融合。
他颤巍巍的,吻在余秋的额间碎发上,“答应我,别这样。”他的声音平静,温柔而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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