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入秋之际,初秋的微风徐徐吹过,带走了夏末的阵阵炎热。
银色的月光斑驳地洒在北胤侯府的屋檐草木上,仿若给侯府镀上了一层银光,越发显得整个侯府空荡寂寥起来。
谢惊堂披着月色疾驰了一夜,终于在深夜赶回侯府。翻身下马,玄色外袍上的暗色血迹在月光下仍然清晰可见。
“夫人呢?”
门口的小厮行了一礼,为谢惊堂解下外袍,低声答道:“回侯爷,芷兰姑娘特地来通报过,夫人在房内等您。”
谢惊堂略微一顿,脚下步伐却没停,径直朝卧房走去。
压下心中隐隐的焦躁,谢惊堂轻抚了一下怀里的《惊梦赋》,嘴角轻轻勾起。
奚云初见到这本书,定然会十分欣喜。
这本书乃是前朝名家孙孟琅老先生所著,奚云初垂涎此书已久。老先生已经去世多年,他找到这本书着实花了许多功夫。
他这段时日确实忽略奚云初良多,两人心中或许皆有芥蒂。
但只待明日事情完全解决,日后一切便再不必担忧。
思及此处,谢惊堂步伐顿时轻快起来。
行至院内。
芷兰恭敬地站在门口,见到谢惊堂的身影,低眉敛目地服了服身:“侯爷。”
“嗯。”谢惊堂应道,又停住脚步低声询问,“夫人怎的还没睡?”
芷兰沉吟片刻,只回道,“侯爷进去吧,夫人在等您。”
谢惊堂脚步迈进院门,却突觉心悸。
院内空无一人,房门紧闭,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下了想直接掉头离开的冲动。
站在门口平复了片刻,谢惊堂的心绪终于缓和下来,轻轻推开了房门。
奚云初慵懒地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着眼睛假寐。
听见推门声,奚云初灿若星辰的眸子直直地向谢惊堂看过来,眼中并无丝毫睡意。
谢惊堂缓缓走上前,坐到贵妃榻上,慢慢靠近奚云初。
眨眼间,两人距离不过咫尺,谢惊堂细细打量她的每一处。
奚云初此时已然去妆,不施粉黛,却更显得天生丽质。
柳叶黛眉,秋水明眸,朱唇榴齿。
谢惊堂伸出手指,用指尖细致地一一描绘她的面容,细长的指尖缱绻地轻抚过红润朱唇。
奚云初吐气如兰,馥郁熟悉的馨香一下下席卷了他的心弦。
谢惊堂倏地靠得更近,攫取了她所有的气息。
奚云初微仰起头,轻柔地回应着,一只柔荑微微环绕着谢惊堂的脖颈。
下一刻,一把匕首没入谢惊堂的胸膛,鲜红的血液从心口汩汩流出,一股剧痛从谢惊堂心口蔓延开来。
谢惊堂猛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奚云初近在咫尺不知何时满是泪水的面容。
奚云初握在匕首上的手还在颤抖。
谢惊堂头晕目眩,伸出手轻抚奚云初的脸颊,想为她拭去秀丽双颊上的泪水,却觉得奚云初隔他极远。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想问奚云初:“你不该高兴吗?还在哭什么?”
谢惊堂最后看到奚云初转身离去的背影,脑海中只反复闪过几个字:今夜丑时,城门见。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奚云初的笔迹。
天色晦暗,夜凉如水。
谢惊堂遽然惊醒,周边萦绕着熟悉的檀香,窗外仍是一片漆黑。
他光滑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水,贴身衣物已然被汗水浸湿。
平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谢惊堂伸出一只手轻轻覆在胸口,感受到沉重有力的心跳在宽阔的手掌下不疾不徐地跳动。
第二次重生。
在这半年里,他反复做着这同一个梦,如今要靠特别调制的檀香才能勉强入眠。
谢惊堂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第一世,他于年少落魄时,与野狗抢过食,啖过腥膻的人肉。
在濒死之际,偶遇巧笑倩兮的奚云初,救了他和幼妹性命。他便将她的一颦一笑烙印在心上,只能在寂寥夜晚拿出来反复磋磨。
在漠北受尽欺凌时,在北境战场厮杀时,他无数次在奄奄一息时想起她的嫣然一笑。
等他终于踏遍荆棘来到京都,见到的却是她于晔泉之下被捞起的一具面色惨白的尸身。
他以为此生来不及了。
谁料,他竟重生了。
前世,他为不再重蹈覆辙,拼尽一切成为世人眼中一人之下的北胤侯,只为能护她周全,自以为能伴她一世,换来的却是奚云初一把要命的匕首和一个决绝的背影!
回忆着经历过的每个细节,感受着梦里残留的余韵,谢惊堂哑然失笑。
这一世,他仍在走着上一世未走完的路。
只是,奚云初?
谢惊堂感受着胸口隐隐作痛。
奚云初已死在官道上。
晨光熹微。
洗漱沐浴过后,总算觉得爽利许多。
谢惊堂着一身玄色锦袍,靠坐在案头,细细翻看那本残破不堪的《惊梦赋》。
“昨日之事已经查清楚了。”
钟尧站在书房桌案下首,看着谢惊堂又开始翻看那本半年前寻回的所谓大家著作,现下眼见已经成了破书一本。
此次在漠北与北京外族交战,已三月有余。这三月间谢惊堂已然杀红了眼,终于在一个月前重创敌军首领。
这才得到喘息的机会,如今漠北仍然纷乱不断,谢惊堂却在此时不顾风雪,一刻不敢耽误,长途跋涉赶回京都。
钟尧一顿,继续说道:“当街骚扰奚家小姐的那人,是周丞相远亲表妹的儿子,名叫孙礼福,父亲是翰林院侍诏孙乾。”
谢惊堂并未抬头:“除此之外呢?另外两人和小厮。”
“另外两人只是京中混日子的富商之流。不过,那小厮倒是有意思,也是周家的人。昨日,是周家小姐遣此人过去唤孙礼福的,奚小姐辅一在街边站定,那边就有动作了。”
谢惊堂哂然一笑,这才抬起头,默默将《惊梦赋》合上,随意扔到面前的书案上。
“将那几人都杀了,今夜送到周小姐房门外,就当是我给周小姐的上元节贺礼。”
“是。”
离上元节那夜已过了将近半月,宫里突然传出消息,皇上要于二月初一在宫内设宴,与百官及一众家眷同庆佳节。
此次宫宴原本应于上元节当日举办,但皇上与太后前些日子均身体报恙,只得后延。
现下看来,皇上身体应是有所好转了。
奚云初作为奚家宠爱着长大的幺女,早已是各种宫宴的常客。
姑母于前两日与她提及,将会在此次宫宴上,请皇上为她与三皇子赐婚。
芷兰正为奚云初上妆,奚云初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眉目如画的女子,一时有些怔忡。
“云初?”
林霜依今日将会与奚云初一同入宫,早早便来了将军府等候。
上元节那日,她一心去凌霄阁凑热闹找奚流风,只顾自己埋头往前走,害得云初被人群冲散,差点被不轨之人轻薄。
要不是北胤侯府的人将云初安全送回来,只怕她万死难辞其咎了。
林霜依心中满是歉疚,为此事已蔫了好几日。
奚云初回过神来,见林霜依小心翼翼的模样,嫣然一笑:“霜依,我无事。上元节那日,我并未受伤,早已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况且,那日本就人潮汹涌,就算你与芷兰将我看得再好,只怕也免不了走散的。”
林霜依原本臊眉耷眼的脸一下变得明媚起来,呜呜地假哭着往奚云初身上蹭:“云初,是我对不起你!”
随即,她话锋一转:“对了,那日将你送回府的,真是北胤侯的人?”
“嗯。”
奚云初伸手捻了捻手边的珠钗,当日的确是钟尧将她送回来的。
“看来,北胤侯也不是全然心狠手辣之人嘛。”林霜依神采奕奕道。
奚云初想到那夜,有些不自在地拨弄了两下手中珠钗,没有作答。
幸而林霜依并未注意,转而又问起奚云初:“既不是因为此事,那你为何闷闷不乐?”
奚云初垂眸沉默片刻,淡淡回道:“只是思及赐婚一事。姑母前几日已与我说了,今夜宫宴上,皇上会为我与三皇子赐婚。”
林霜依笑容微滞,语气严肃了几分:“我知你意。既不愿,何不拒绝太后的安排?太后和贵妃这么疼你,想必会尊重你的想法。”
奚云初却是嫣然一笑:“此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姑母待我如此,不论是为了我还是奚家,我自没有拒绝的理由。”
姑母膝下无子,对她一直疼爱有加。父亲身殒北境后,更是将她视若己出。
“况且,三皇子性情才德皆无可挑剔之处。”
奚云初一顿,无端想起那夜撞进眼里的一双黑眸。那人是众人口中心狠手辣的北胤侯,为何会有这样一双眼眸?
林霜依叹了口气,不再提及此事。
踱步至芷兰身边,打量起铜镜中的奚云初,一时有些失神。
“云初,你今日定能冠绝群芳。这怎的还需皇上和太后赐婚,天下男子有谁能不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奚云初缓缓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今日着淡紫色曳地纱裙,乌丝柔柔地绾成九天凌云髻,一支青玉簪和花枝金步摇点缀其间,比往日多了一丝妩媚,衬得更加仙姿玉色。
奚云初起身拍了拍林霜依的腰,娇笑道:“你莫要胡说,今日后宫的娘娘和各家小姐都在呢。”
芷兰整理好手边的珠花,对着自己小姐笑道:“小姐,林小姐说的分明是真话,你今日定然是无人能及的。”
“就是就是,芷兰也这么觉得。”林霜依立马接话,又对着她夸赞了一番。
奚云初无奈地对着这两人。
“好了,时辰不早了,该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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