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回吧。咱家还有要事要办。”
福公公昂首开口,对面前的人说道。
二人似是已经纠缠许久,福公公面色逐渐变得不耐,欲绕开面前的人离开。
可谁料,那人迈出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双手紧紧扯住福公公的衣袖。福公公乃皇上身边侍奉的大太监之一,平日里得的赏赐颇多,此时着的袍子,看上去竟比身旁的人身上的衣袍要光鲜许多。
五皇子面露哀求,开口道:“公公!嬷嬷年事已高,现下已经病得起不了身,若不是实在没办法,我也不会到此处来劳烦公公。”
福公公衣袖被人紧紧攥住,神色陡然变得更加不快,声音不由自主地放大:“殿下!不是咱家不帮你啊,您自己想想,碧林苑何时有太医去过?!”
若不是眼前的人还算个皇子,只怕他现下已然要发火了。
五皇子陡然愣住,慢慢放松了手中的衣袖,他低下头,神色隐在树叶的阴影中。他母妃死的时候,也不曾有太医去碧林苑看过。
碧林苑?奚云初在一旁听着,现下倒是忽地想起来这位五皇子是何人了。
当今皇上辅一登基时,身边仅有皇后、宸妃和静妃三位东宫时便侍奉在侧。皇后为丞相的妹妹,育有如今的太子,宸妃乃是皇上当年巡游时带回的一江南女子,家中并无父母亲人,是三皇子与四皇子的母妃,只是四皇子尚在襁褓中便已夭折。
静妃则是上一任兵部尚书梁毅的妹妹,皇上登基那年,听闻亲眼见到静妃与一侍卫有染。皇上顾念昔日情分以及兵部尚书梁大人的脸面,将此事按下不表,静妃自此被打入冷宫。
不知是为了眼不见为净,还是皇上对五皇子楚阑许的皇室血统存疑,竟将五皇子与静妃关在一处,自此再无人问津。
皇上后来虽纳了众多嫔妃,却一直无所出。
当年这事发生之时,奚云初尚不记事,还是奚月枳与她闲聊时,曾提起过静妃。
至于后来静妃和五皇子如何,只怕再没有人去注意了。毕竟,在冷宫关了十二年的人,对谁都不再有威胁。
福公公看了看面前愣神的人一眼,眼皮轻翻,皱眉掸了掸被弄皱的衣袖,打算迈步离去。
“福公公。”
奚云初轻声开口唤道。她虽未曾见过静妃与五皇子,但却听父亲提过这位梁毅梁大人,也在父亲送葬时见过梁大人一面。可惜,梁大人也在几年前……
如此,她既遇到了,便不能不管。更何况,碧林苑现下等着的,也是一条人命。
福公公转过身来,面上原本还带着些许蔑视,一见奚云初,脸上眼中霎时就堆满了笑意:“哟,是四小姐啊。”
说着便弯腰给面前款款走过来的奚云初行了一礼。
楚阑许的目光移到奚云初脸上打量片刻,看不出情绪。
“公公不必多礼。”奚云初含笑点点头,又疑惑开口道,“我在此处闲逛,见公公与殿下二人在此处拉扯,可是有何事?”
“这……”
福公公迟疑片刻,抬头看了面前的奚家四小姐一眼,才开口说道:“是五皇子院里的嬷嬷,听闻是病了,五皇子这才来找奴婢。”
他话锋一转,仿似无奈地接着说:“可是,这太医院的事,奴婢也做不得主啊。况且,也没这规矩啊。”
奚云初轻轻一笑:“原来如此。”
她思索片刻又开口道:“既是这样,还请福公公找人跑一趟,请一位太医过去给那位嬷嬷瞧瞧。”
福公公一顿:“这……”
奚云初看着福公公笑得愈发温柔,轻轻对身旁的芷兰点了点头。
“我自是知道公公的难处,您到了太医院,就说这是我姑母的意思。我一会儿唤人去给姑母传个话,姑母定也不会坐视不理。”
芷兰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塞进了福公公手中。
福公公不动声色地掂了掂手中香囊,满脸堆笑。
奚云初既已如此处置,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奚家虽在朝中已逐渐没落,可在这后宫,太后和奚贵妃皆是他们的主子。
更遑论,太后是皇上的养母,皇上素来孝顺,太后的话皇上一直是给几分薄面的。这位四小姐自小最得太后欢心,现下还是北胤侯的夫人。
福公公脸上笑意更甚:“四小姐既然这样说,那奴婢立刻差人去办。”
奚云初笑着点点头:“既如此,便谢过公公了。”
福公公忙道:“四小姐哪里的话。那奴婢就先去办了。”说着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多谢。”
一旁的人原本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待福公公离开后,才轻声开口。
他虽身材纤细瘦弱,声音却十分低沉,站在旁边比奚云初高了将近一个头。
“殿下不必客气。”奚云初微服了服身,“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楚阑许点点头,看着面前丰神绰约的蓝色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
四小姐?姑母?
奚家的人?楚阑许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又回转头去看福公公离开的方向,面色突地变得阴鸷起来,眼中没有一丝情绪。
奚云初回到侯府时,天色已暗。
辅一进院中,芷兰便开口道:“小姐,我先去给您准备沐浴的热水。”
奚云初微微点头,步入了回廊。
今日确实是累了,她仍在思索今日皇后娘娘与林霜依一事,若皇后真要将霜依纳为太子妃,不知道霜依……
奚云初脚步倏地一顿,推门的葱白手指僵在身前,整个人楞在门口。
房内,谢惊堂着一身玄色锦袍,端坐于案前,案上翻开的应是府中的账簿,上面隐约能看到奚云初做的一些批注。
谢惊堂听到推门声,浓墨般的双眸直直地看向奚云初。方才主仆两人刚进院子,他便听到了。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僵在门口的人,奚云初身姿曼妙地立在原地,想必是没料到他会出现在此处,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皆是疑惑,身上的一袭蓝衣衬得她隐在月色中的脸如梦似幻,看不真切。
门口的人愣了半晌,才终于将门轻轻推开。
她敛目略微定了定神,双手不由自主地攥在一处,方才迈步走进房内。
“侯爷有何事吗?”
奚云初低头说完,才将目光转向案前坐着的人,却发现对面的人一直盯着她瞧,她像是被对方灼灼的目光烫到,慌乱地将视线放到案上摊开的书上。
这一看,奚云初的脸陡然变得通红。
案上的书是账簿不假,可是摊开的这一页上,却夹着一张写了字的洁白宣纸,纸上赫然写了三个字:谢、惊、堂。
奚云初再顾不得许多,慌忙走至案前,将案上的宣纸拿起,声音颤抖,语气羞恼地说:“你……你怎的乱翻别人的书!”
谢惊堂坐在案前一动不动,任由她慌慌张张地将面前写了自己名字的宣纸收起,才缓缓道:“这是府中的账簿。”
他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淡,奚云初只觉得方才快要烧起来的脸颊仿似被一股凉气席卷,微微冷静了些许。
她纤长指尖轻轻一掐掌心,语气镇定下来:“侯爷此时来这里,不会是为了看账簿吧?”
谢惊堂仍在看着她:“自然不是。”
她的耳尖和细腻的脸颊仍是粉色的。
谢惊堂站起身,将目光投向窗外,浓重夜色沐浴在月光下。
他淡淡开口道:“我是来问你,三日后,我将护送皇上去敬玉山祈福,届时想必太后和贵妃也会一同前往,你是否想一道去?”
奚云初微微一愣,今日阿姐确实与她提过此事。但她现下已经嫁入侯府,便没有立刻应允阿姐。
所以谢惊堂便是为此事前来?
她看着谢惊堂的背影,思索片刻:“那我便一道去吧。”
谢惊堂却没有再答话,对着窗外的皎白月光一言不发,似是出了神。
奚云初看了看窗外的夜色,洁白月光洒在池塘里,水面波光粼粼,谢惊堂伫立在窗边。
她蓦地想起来林霜依的问题。
谢惊堂娶了她,却一直不与她同房……
两人在原地愣神半晌,皆不言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过了半晌,谢惊堂迈开步子。
奚云初急忙上前一步,紧紧攥住了面前的人的衣袖。
谢惊堂一顿,转过身来,朝她露出一个询问的目光。
他今夜似乎极有耐心,面上并未有何不悦,只开口道:“有事?”
他语气虽仍然冷淡,却并未有任何不耐。
奚云初轻轻松了口气,手指却攥得更紧了些,指尖微微发疼,片刻后手肘已经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她才低着头,轻声开口问道:“侯爷……今,今夜可要……留下来?”
谢惊堂微微一怔。
奚云初垂首等了半晌,谢惊堂都没有答话,她缓缓舒了口气,才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你今夜……也有公事吗?”
谢惊堂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奚云初双手颤抖地拉着对方的衣袖,贝齿重重咬住下唇,面上一副倔强的神态,此刻眼神亦不再躲闪,在灯光下显得熠熠生辉,直直地望着谢惊堂的双眸。
谢惊堂同样看着她灿若星辰的双眼,片刻后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圆润小巧的下巴:“别咬。”
奚云初朱唇轻启,看着他的双眼中却倏地弥漫起一层水雾,水珠从纤长睫毛中滚落,悄无声息地落到谢惊堂的手背上。
谢惊堂只觉手背微微发烫,看着她微微抬起的脸颊,冷声开口道:“哭什么?”
奚云初的泪珠越滚越多,她现下只觉得十分委屈,当日分明是谢惊堂说心悦她想娶她。
她心中微恸,颤声开口道:“那日……不是你在宫宴上说,思之念之的吗?你……你要娶我,可是又全然对我不管不顾,若你不喜欢我,当日又为何要娶我?”
谢惊堂手背微微糯湿,看着奚云初不停滚落的晶莹泪珠,嗓音一时有些喑哑:“成亲那日和今夜,都是真的有公事。”
奚云初下颌微微一动,挣脱了他的桎梏:“你走吧。”
她面颊湿润,方才的粉色已经尽数褪去,眼中尽是失望和泪水。
谢惊堂定神看了她片刻,方才开口道:“那你好好休息。”
他转身出门,片刻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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