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换了身寻常的素衣，和他的容颜格格不入。
有种鲜花掉进了枯草堆的感觉，看得人心疼的不行，总觉得这一身衣裳是在暴殄天物。
聂浮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帝尊，您有什么想不开的尽管说出来，浮安替您去解决。”
装可怜装到这个份上，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燕归问：“阿月去的是哪个集市？”
聂浮安忙说：“就是东市，离着宫外最近的一个坊市，逛了半个时辰了，应该快回来了，要不浮安去问问？”
燕归从台阶上走下来：“走。”
聂浮安和苏长安互相看了一眼：“？”
这是要亲自去问问？
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转了几圈，有好戏看了，打起来打起来！
帝尊微服出巡是第一次，微到这个份上也是第一次，晋州王世子有福气了。
聂浮安怀着兴奋且激动的心情，先把人派出去堵女帝和王世子，这边装作很沉重的模样陪着燕归去集市。
东市在紫薇云顶脚下，骑马过去大约要两个时辰，但是通过法阵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燕归以前从来没有逛过极北陆的任何一个集市，对集市的仅有印象还是给宸月做书童时候留下的。
那时候从稚学下学，黄金小马车从崇文馆回家，无论是回沁园还是将军府，都会经过梁都最繁华的集市。
宸月经常会停下来买东西。
那时候人人都知道将军府的糖糖小姐，苏家的小家主是个可爱的姑娘。
只要黄金小马车一经过，无数的好东西都会蜂拥而至，吃的玩的用的，连送到宸月手里的鲜花上都带着露水。
燕归只觉得有妹妹在的地方永远都是热闹温暖的。
他终于从寒冷荒芜的极北陆走到了阳光之下，这是他对集市仅有的印象，后来慢慢长大，这种快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东市虽然和梁都的市集不太一样，但是也很是热闹。
天色渐渐暗了，集市里从前到后慢慢地亮起了各种各样的灯，还有货郎挑着灯笼叫卖的。
燕归看了一会，买了一只红兔子的灯笼，聂浮安伸手要替他拿着，燕归没让。
没走几步，又看到卖糖画还有糖葫芦的，燕归又买了不少，还有一兜糖炒栗子。
很快就拿不下了，他也没让别人帮忙，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集市里走着。
看到他孤独又落寞的背影，苏长安都不忍心了，轻声问聂浮安：“帝尊平时就这么可怜吗？”
聂浮安叹了口气：“天下共主是站在云端上的，但是你抬头看看，云上什么都没有，孤家寡人呐。”
苏长安摸着下巴：“看来得让小妖怪早点嫁过来了。”
“苏小公子——”
聂浮安简直对他刮目相看：“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陛下手里，怎么比陛下还恨嫁啊，你不怀好意呢？”
苏长安连忙说：“哪有，帝尊帮了我的大忙，我要尽力报答他。”
“帝尊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一个妻子，我马上就有家有口了，怎么可能让恩人过得如此凄惨呢？”
聂浮安：“……”
要不是你眼睛里闪烁着狡猾，我就真的相信了。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跟着燕归在集市里走着，在一条岔路口，没有防备，差点一头撞到燕归身上。
聂浮安梗着脖子缩回来，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帝，帝尊，怎么了？”
燕归一言不发，目光却落在了街边的一个铺子里。
聂浮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好家伙，陛下和王世子，一个握笔，一个铺纸，笑语盈盈。
从他们这个方向看过去，两个人的袖子都快长在一起了。
帝尊要是个正经的男人，现在就应该冲上去把萧玉祁的头拧下来。
然后再把女帝拖回帝尊宫关起来，声嘶力竭地告诉她，你是我的，谁碰，本尊就杀了谁。
反正街头巷尾买的最好的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然而帝尊毕竟是帝尊，面对这样撕心裂肺的场面仍然能云淡风轻，安然不动。
要不是看到他差点把手里的吃的捏成渣渣，聂浮安都以为帝尊已经把心境修炼的出神入化了。
他咽了口口水，对燕归行了个礼：“帝尊，浮安这就去请女帝和王世子来。”
“不用。”
燕归的声音冰冷僵硬，牙齿微不可查地磨了两下：“寻个茶馆坐会。”
旁边就有个小小的茶馆，人很多，客人已经坐到街面上来了，大呼小叫地吆喝着。
聂浮安挑了个还算干净的桌子请燕归休息。
这边还没坐下，就听对面响起一声清脆欢喜的呼唤：“哥哥，哥哥，看这里——”
燕归的背脊瞬间僵硬了，酝酿了半天的情绪才勉强回过头去——
宸月已经放下了笔，又蹦又跳，举着双手对他不停地挥舞着：“这里，这里。”
茶是喝不成了。
聂浮安就看自家主君在呼唤声中，一步一步地跑过去。
这架势活像是在外受了多少委屈的小狗子，历经千难万险终于见到主人一般，又兴奋又伤心。
帝尊身后要是有条尾巴都能甩到天上去。
没救了。
他叹了口气，对着影卫打了个手势，赶紧拖着苏长安往那边的小铺子走过去。
那是个铁匠铺子，也不知里面有什么吸引人的，两个人在里面呆的时间也不短了，脸都被烧铁的炉火烤红了。
宸月揉揉脸，蹦蹦跳跳地到了燕归面前：“哥哥你也来逛集市嘛，好巧好巧。”
燕归对她始终无怨无悔，也没有任何不耐烦，永远都是温柔的笑容：
“听说妹妹在这里，来接你回家。”
宸月笑弯了大眼睛：“好呀好呀，我已经把图样画完了，正准备回去找哥哥呢。”
“要走了啊？去吧去吧。”
红红的炉火后面出现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伯，是铁匠铺的掌柜，笑着对他们挥挥手：
“哪家老爷夫人这么有福气，生出这么一对漂亮俊俏的小娘子小郎君，你们兄妹的感情可真好啊。”
宸月笑眯眯地看看燕归，然后拉着他的手对老伯说：
“不是哦，老爷爷，他不是我的哥哥，是我的小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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