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度云没有说话,目光一直停留在我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视线不明,我却仿佛能很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纠结。
我站在悬崖上,心却早已跌落了谷底。
我知道,在他纠结的那一刻,我就输了。
南北一直在哭求,可我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崖上的风声,拉扯着这近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我终于重新听见了他的声音。
“放了南北!”
他终于做了选择,我的心被尖锐地刺痛,却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其实我早已知道他心里的选择是什么,多等一分,也不过是多纠结一分而已,然而答案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没有很心痛,我只是觉得有点儿可悲。
在薛度云做下选择以后,我一直垂着眸子没去看他,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多看我一眼。我不想看,不想他一个愧疚自责的眼神就又令我升起无数的幻想。
我已经不该再抱有什么幻想了,梦该醒了。
在生死关头,丈夫选择了别人,这种时候已不容我再自欺欺人。
我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没有指责,更没有哭闹。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她到底更在意谁,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信。今天,他终于给了我答案。
南北被松了绑,她扑进薛度云怀里,哭得惊天动地。
有什么好哭的?都被解救了。该哭的人是我吧?
可我不哭,我终于相信,人在极度失望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沈瑜”薛度云轻声唤我,又似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滚!”江枫怒吼着打断他。
“你他妈都做了选择了,就赶紧滚,还废什么话?”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车子的声音远去。
我没有抬头,当然不想去目送,哪怕这可能是最后一眼,我也想为自己留下一点儿尊严。
“看来薛度云还是喜欢小明星啊!”有人笑道。
“都他妈滚!”江枫发出比刚才更高分贝的怒吼。
那几个人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七手八脚上了车,溜得飞快。
最后,山顶上就只剩下了我和江枫两个人,以及他的那辆车。
江枫叉着腰背对着我站着,像是一时间怒气难平。
很奇怪,我平静得很,尽管我心里绞痛,但是我真的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可怕。
过了好一会儿,江枫转身走过来,三两下解了我身上的绳子。
我大概是被绑得太久了,又加上太冷,浑身都麻木了,一被松开我连站都站不稳。
江枫一把扶住我,大概是感觉到我在发抖,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将我裹住后抱起我,将我放进车里,帮我扣好安全带。
然后他自己坐进驾驶室,把两边的窗户升起来,打开了车里的暖气,却没急着启动。
“不是说要让我陪葬吗?怎么不把我扔下去?”
我明明不难过,为什么声音却嘶哑得厉害?
我的眼睛透过前方玻璃窗,没有焦距地望着远处。
先前看到那幽远而漆黑的天幕的时候,我就觉得它很让人绝望。
果然没错,真的绝望透了。
我能感受到江枫的目光,但我没回头看他,只是那么静静地望着夜幕,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死人有什么意思?活人才好玩。”
说完他启动车子,开着车下了山。
江枫把车开到了他奶奶家门口停下。
“下车吧!”他说完自己先下了车。
我没动,望着他奶奶家的院门口,以前的红色对联换成了白色。
夜色下,整个院子都透着浓浓的哀伤。
江枫帮我打开了车门,“下车。”
我最终还是下了车。
跟着他进去的时候,我脚步很沉重,我觉得我像是代表薛家前来恕罪的罪人。
堂屋的灯被拉亮,我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堂屋正中的遗像。
我虽然与老人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知道,老人家是一个慈祥的人,就这样突然去了,到现在我都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小年夜叫你来你不来,现在就算你想和奶奶吃顿饭,也没机会了。”
江枫大概是见我一直盯着奶奶的遗像看,也跟着停下来,感慨地说。
仔细想想,我也挺后悔的。
当时的我,哪里知道变故会来得这么快?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江枫苦笑,“其实我特后悔,当时真不该对你心软。我也更后悔,不该欺骗了奶奶说你是我女朋友。骗了她她心里就一直抱着希望,盼着我经常带你去,盼着我们结婚。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骗她,她大概在走的时候心里也就不会有遗憾了吧?”
是啊,不抱希望就不会绝望,就不会遗憾了。
堂屋里点起的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一团的黄光,由灯泡向四周散发开来。
望着望着,我觉得我连灯泡里的灯丝都能清晰可见
那灯明明没有动,我却觉得灯丝在飘,忽远忽近。
而那一团凝聚的黄光慢慢地填满了我的整个视线。
在我倒下的那一刻,似乎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了我。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来时,视线所触及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老旧的床架,粉刷得不太平整的墙壁,因为脱漆而变得斑驳的衣柜和书桌,天花板中央吊着的老式的白炽灯。
盖在身上的被子有皂香的味道,还仿佛携带着阳光的气息。
这种味道仿佛让我回到了记忆里的某个时候,那时候我家不是很富足,却足够温馨。
自从生了变故,那些美好就消失了。
在成长的过程中,我在被伤害和被欺骗中身不由己地改变着,慢慢变得不够单纯,没有绝对的善良和无私。
“放了南北!”
我的脑海里总是回响起这句话,即便是在梦中,也在一遍一遍回响,扰得我不得安宁。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江枫端着碗走进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我。
“醒了?”
我没说话,回想起这里应该是江枫的奶奶家吧。
窗外已经大亮,应该已经是第二天了,只是我不知道是几点。
他把手里的碗放在桌上,走到床前对我说,“你晕倒了,我找来村子里的村医给你看过了,说你可能是低血糖,我说你跟着薛度云到底过的什么日子?把自己的身体搞成这个样子?”
我以为我是不在意的,是可以轻易释怀,可是当我再次听到他的名字,心里还是仿佛被尖刺扎过一般,疼得抽搐。
我坐起来,觉得浑身无力,头也晕乎乎的。
“一码归一码,他对我挺好的,让我这个二十六七的女人变得跟小姑娘一样爱做梦,爱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好?”江枫嗤之以鼻。
“好他怎么不带你走?好他又怎么忍心看你去死?”
他这话太直白了,令我近乎窒息。
“现在别提他了。”
江枫说,“吃点儿东西。”
我盯着碗里大块大块的肉,就有些反胃。
“我不想吃。”
“已经低血糖了,还不吃东西?想当神仙?”
江枫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有点儿生气。
我没说话。
江枫又问,“真的不吃?”
他虽然凶巴巴的,但是我完全能感受到他的好心。
我无奈地说,“我真的不想吃,吃不下,我想离开。”
江枫叉着腰看着我,眸色阴了阴。
“不想吃?可以,离开?不行。”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摔门的声音很响,震得门框上的灰都扑了下来。
我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窗边往外望。
门前的小路上时不时有村民路过,路边的杨柳已经开始发出嫩芽,有两个孩子在树下嬉戏玩闹,后来那两个孩子被家人叫回了家。
当房门再次打开时,我已经不知道我在窗口站了多久。
“不舒服怎么不躺着?”江枫站在离我不远的距离跟我说话。
我捏着衣角,声音不大但很执着。
“如果你不需要我陪葬,请放我走。”
江枫绷着下巴,我能看出他的不悦甚至愤怒。
“去哪儿?难道你还要回薛度云身边?”
我忍着心口的颤抖,平静地说,“虽然我什么都没有了,但我也想活得有尊严,就算我不回去,我也不能呆在这儿,被抛弃不表示我可以变得随便,我不是非得靠着男人才能活下去。”
我垂着眸子,没去看江枫是什么表情。
“你这一阵风都能吹倒的样子怎么走?”
我挺意外地看向他。
我想过他会发火,甚至会用粗暴强硬的手段留下我,我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出口的话依然带着几分关心。
“先吃了饭再说。”
他说完也不听我意见,就转身出去了,不多时就有锅铲当当的声音传来。
站久了腿有些麻木,于是我回到床边坐下。
没一会儿,江枫就端着饭菜进来了。
他把菜盘放桌上,把饭碗和筷子递给我。
“先吃饭。”
菜的油香飘过来让我有些反胃,我没接,无奈地说,“我真的吃不下。”
江枫递碗的手僵在空中,胸腔的起伏越来越大。
“为了一个在生死关头选择了别的女人的男人作贱自己,你他妈是不是犯贱?”
他吼完,手里的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接着,他直接将我扑倒在床上,强势地封住了我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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