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掌翻天印, 终于没能翻过这天,黑泱泱的魔气俯冲下来。
和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她甚至不能拨掉后脑勺上的手, 不能从地上站起来。魔相的力量沉沉地压在她后背上,压在她心上。
耳畔的声音还在不停地蛊惑她。
“是不是觉得很累,是不是很想休息?战争结束了, 万佛宗已经输了。连三光都战败了, 就凭你,一个元婴,能做什么?”
“这么拼命干嘛?你背后的皮肤都磨尽了, 手指的骨头都歪了,不痛吗?”
和光一怔,身体的所有伤口就像被泼上一盆盐水,陡然剧痛起来。
“有必要吗?这一切都是假的, 你心里不清楚吗?怎么?过了大半年,玩得太入神,连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都忘了,你不是已经拿到了无双剑吗?你不是已经可以进阶元婴期了吗?你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这里都是虚构的, 天魔大战早就结束了,三光祖师爷早就飞升了, 顾剑尊也飞升了,魔主早就被封印了。你眼前的王负荆早就死了, 连最后那一抹神念,也在你眼前消散了。现在的他们, 不过是菩提秘境制造的工具人, 连一抹神念都不如。”
“更别说倒下的这些弟子, 你连名字都不知道,至于为了他们这么拼吗?”
和光艰难地抬起头,环视着周围的尸体,忽然觉得他们面目全非,脸色苍白得就像没有灵魂的傀儡一般。
“值得吗?你不是自认心硬手黑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软弱了?连这点幻境都看不穿?”
魔相的声音和心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时之间她竟然分不清哪句是魔相说的,哪句是心魔说的。
她的心神登时恍惚起来,整个世界就像隔着一层透明的薄膜一样,她能清楚地看见、听见,却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是啊,这里是菩提秘境,这里不过是历史幻境。
开端和结局早已注定,没有人能力挽狂澜,没有人能扭转乾坤。
那她为什么要这么拼命?
脑海里突然传来焦急的叫喊,“小心魔气!”
和光蓦地惊醒,她扭头望去,江在鹅浮在河流上,抬起翅膀指了指他的脑袋,拼命地给她做手势,那黑溜溜的眼珠子里竟然能看出担忧来。
左前方的小水滩,反射出她凄惨的样子。
被魔相一屁股坐在身上,他的食指贴在她耳后,一缕缕魔气从指尖冒出,争先恐后地往耳朵里钻。她的耳窝里闪过星星点点佛光,又被魔气给压了下去。
她会胡思乱想,固然有魔相的诱惑有关。但是,如果她道心坚定、坚持自我,也不会被魔气寻到间隙。
她的意识清明了一点。魔相见此,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他加大了指尖的魔气输出,一寸寸把她的佛力压着打。
“有意义吗?”
“你站起来了又如何?打得过我吗?纵然我故意输给你,你从这儿逃了出去,你还能打得过谁?以你现在的身体,魔将?不,恐怕打个魔兵都很困难。”
魔相轻柔地撩开她耳畔的碎发,弓下身,贴着她的耳廓蛊惑。
他的脸上依旧带笑,声音、话语却冰冷无比。
“这一战,四魔相都来了,两个在菩提城城门对付三光秃驴,一个在这儿”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你猜猜,还有一个在哪儿。”
和光浑身一震,竟然不敢顺着他的话想下去。
“撤离的部队顺着河流往西逃,你和几十个和尚拼死拖住我,为了给部队撤离时间。他们真的能逃得出去吗?我可不这么觉得。”
他轻哼一声,“另一个家伙,可比我嗜杀多了。死在我手里,可比死在他手里痛快。你猜撤离的队伍,现在还剩下几人。”
仿佛是为了应证他的话,旁边那条河流的水一点点变红起来,一片片衣角、一根根断臂、一个个人头从上流漂了下来。
江在鹅一惊,抬起翅膀,翅膀浸在水下的部分赫然被染成了红色。
这条河流,由西向东,发源自十万大山,穿过大陆中部莽莽苍苍的树海,最终汇入沧溟海。
它是所有修士的生命线,无数的散修靠它躲过了天魔的攻击,靠它平安无事地逃到了万佛宗,现在要靠它逃往前途未卜的西部。
上流,部队撤离的方向,流来这么多血液,发生了何事已经不言而喻。
“呦呵,动作还挺快。”魔相眯起眼睛,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他拍了拍和光的脑袋,叹着气劝道,“你看看,就是因为你们,我才没能吃到那些修士。你就别挣扎了,乖乖陷入心魔,我还没尝试过把佛气转化为魔气,今日就让我试试味道。”
和光咬紧牙关,手指狠狠地抓在破破烂烂的瓷砖上,划出了好几道指甲印。
“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河流上游。
风渐渐地大了,刮得参天大木摇摇欲坠,群魔乱舞的树海中,只有一颗稳稳地立着,与四周格格不入。别说摇晃了,叶片抖都没抖过。
光头和尚仰头望去,那棵纹丝不动的大树最高的枝桠上,魔相悠闲地蹲着,也在看着自己。
不过,魔相的神情不像自己一样如临大敌,反而带着戏弄猎物的恶劣愉悦和尽在掌中的漫不经心。魔相歪歪头,开口了。
“你不逃吗?”
语气里还带着些许疑惑。
光头和尚斜眼瞥了被瞬杀的刀修一眼,勉强扯了扯嘴角,“嗔怒禅的弟子临阵逃脱,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哦?”魔相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你的腿可不是这么说的。”
光头和尚低头扫了一眼,面色闪过一阵扭曲,他猛地一拍大腿,心里怒骂一句,抖你麻/痹,尽丢老子的脸。
他缩了缩鼻子,“过冬了,风挺冷的,我还泡在水里,抖一抖暖和点。”他朝魔主招招手,“要不你也下来试试?”
“我还是算了吧。”
魔相缓缓地站了起来,立在风打不动的树冠,气势磅礴的黑雾在身后流动。他伸出手,指尖冒出一缕魔气,越深越长,化成了一根黑色的鞭子。
他倏地一笑,抬手挥下一鞭。
光头和尚心头一怔,刚要挡住,黑鞭越来越近,却在半空中猛地一转。光头和尚瞳孔骤然一缩,心道不好。黑鞭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后边的修士。
他脚尖一转,急速奔到修士群中,提起铁棍,脚下向后滑了好长好长的距离,勉强挡住了这一鞭。
四周的修士吃惊地看着他,叫骂声、惊呼声不绝于耳,当他们扭头望到树冠的魔相时,喧闹声嘎然而止,像被紧紧掐住脖子的野鸭一般,无能地瞪大了眼珠子。
砰——
有人跌倒了。
这就像一个越野赛的讯号,瞬间引爆了全场,所有人带着极度扭曲的脸色,争先恐后地向前逃去,跌倒声、呼救声、怒骂声、惊恐声交杂在一起。
队伍登时就乱了。
所有人脑子里的弦都绷紧了,他们环视周围,看见了其他人的表情,和自己一样大惊失色,和自己一样惶恐不安。
啪,这一刻,他们脑子里的弦共鸣了。
他们就像遇到狮子的羊群,眼前只有一个目标,不是逃,而是跑。
面对魔相,他们不知道能不能逃得掉。
但是,他们可以跑得比其他的羊快。
不必跑赢魔相,只要跑赢其他人就好了。跑赢一个人,就多了一分时间,挤掉一个人,就多了一分机会。
魔相还未正式出手,他们还未受到一点攻击,队伍便散了。
跌倒的人不计其数,落后的人不计其数,他们发出求救声,惴惴不安地想要爬起来,想要继续往前逃,然而令他们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后背上陡然落下一脚,咔嚓踩弯了他的脊柱,他颤抖地撑着身体想要站起来,手上又落下一脚,腿上、腰上、背上、头上
不知多少人无视他的无助,无情地越过了他。
他哭泣着扭头回看,想向后边的人求助,刚看见后边人的脸,求救声顿在舌尖,再也没能说出口。
后边人的神色,不是无视,也不是无情。而是狂热贪餍的重视,禽兽不如的冷情。
他们,迫不及待想要把他踩在脚下。
他们没开口,只是那么紧紧地盯着他,他却能想象到他们内心的尖叫声,“踩下去!把这家伙踩下去,我就能上前一位,我就能多逃一分钟!”
他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脊背也佝偻下去,眼前一黑,一只脚掌迎面而来,他看到那人的靴底已然被磨破了,露出只剩半个的小指。
看到这儿,临死前的怨恨倏地消散了,内心反而生出一股释然。
天崩地裂的灭顶之灾面前,他们终究只是平凡人,怕死不过是生物的本能罢了。
光头和尚大吼一句,“不要乱!大家有序撤离!”
没有人听他的话,在来势汹汹的猛狮面前,领头羊的话起不到任何作用,除非领头羊能击退狮子。可是,光头和尚不能。
他不过是一只厉害点的羊,他杀不死狮子,他只能豁出命站在狮子面前,为羊群的逃离尽可能争取时间。
魔相扫了惊慌失措的羊群一眼,皱了皱眉,“居然踩死了这么多,不划算。”语气十分惋惜,甚至还带着对羊群的责问,
光头和尚使出吃奶儿的劲儿,脚下一蹬,手上一挥,打开了黑鞭。
这时,他感到有两股佛气从身后冲过来,佛力比他低,估计是师弟。
光头和尚大喝一声,“别过来。”
佛气停住了,身后传来疑惑的声音,“师兄?”
光头和尚没回头,“我来拦住他,你们带着他们逃。”
身后的两名佛修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了他无比熟悉的话语,“这家伙可是魔相!”
光头和尚倏地笑了出来,这句话他也说过。十几个时辰之前,在西面城门,他对着霍师叔,也是这般难以置信和摧心剖肝。
没想到现在,他居然成了被喊的人。
这时,他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霍师叔的心情。
害怕吗?肯定的啊!
想逃吗?这不是废话!
但是,他不能!
他甚至不能做出任何恐惧退缩的举动,不能露出一丝惴惴不安的神情,他只能吞声忍泪,咽下所有的不安和害怕,朝他身后的师弟们比大拇指。
没事,一切有我。
人类不蔑视逃跑,因为求生是人类的本能。人类看不起的是那些抛下同族逃离,苟且偷生的孬种。
人类不歌颂莽撞的牺牲,因为他们死亡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类歌颂的是清楚自己面对的庞然大物,并预料到自己的悲惨结局之后,毅然决然赴死的人。
这些人,他们清楚自己的能力,清楚自己在族群的地位。
灭顶之灾来临时,也许他们不是第一个站出去的,也不是最终力挽狂澜的。
灾难真正追到了屁股后面,他们看看比自己厉害的,全死了。他们看看比自己弱小的,瑟瑟发抖。
于是,他们明白,该他们上场了。
光头和尚想起菩提城城门的三光师叔,想起万佛宗正门的师兄弟们,又想起西面的六十七名师兄弟和霍师叔。
他知道,轮到他了。
于是,他提起棍子,一步一步站到了队伍的最后,一步一步挡在魔相身前。
他运转丹田,提气大吼,“这里交给我!我来拦住他,我会拦住他!”
他最终拦不住魔相,拦不了多久。他的命是无数师兄弟豁出性命挣来的,现在,他也会豁出这条命去为后方逃跑的人争取时间。
他死了之后,还会有人站出来,豁出命继续争取时间。
最终,只要有一人逃出去了,他们的牺牲就没有浪费。活下去的人,会担起自己的责任,担起为他而死的众人的责任。
魔相对光头和尚没一点兴趣,他拧了拧眉头,淡淡地说道:“让开。”
光头和尚用拇指指着自己的脑袋,挑衅地笑了笑,“想要通过这儿,行啊,从我的尸体跨过去。”
魔相闻言,嗤笑一声,“你以为这很难?”
光头和尚摆出防御姿势,“难不难,试试不就知道了。”
魔相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挥动手臂,一上去就放出大招式,几百根黑鞭,啪啪啪,抽得眼花缭乱,逼得和尚节节败退。
和尚的僧袍被刮得破破烂烂,没剩几块布,险险垂在身上。他身上也满是鞭痕,倒刺刮得血肉模糊,白骨清晰可见。
可是,他就像没受伤一样,动都没动一下,死死地堵在魔相前进的方向上。
魔相加大了手下的威力,本以为可以很快拿下这家伙,没想到一个时辰过去了,这家伙还是纹丝不动。
光头和尚咳了咳,随意地啐出一口血,血里夹杂着肉块,不知是身体里的哪个部位。他笑了笑,说不定哪个部位都有。
左手手臂下面那节被抽没了,只剩上面那节半死不活地垂着,于是他密密麻麻地贴满了佛门符文。虽然左臂派不上用场了,好歹黑鞭抽来时,能吓它一吓。
他一时不慎,右脚腕被鞭子抓住,倒挂着溜了几圈,右脚也没剩几块肉了。
更别说肚子上的几个窟窿,感觉只要他稍微松口气,就要肠子掉出来。
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但是,咬紧牙关,好像又能再撑一会儿。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光头和尚喘了口气,满意地笑了出来,果然人的极限都是逼出来的,看啊,这不是又撑了一个时辰了吗?
这魔相是个狡猾的,专门把黑鞭往他右脚抽,大腿以下的肉都被刮没了,骨头大剌剌地露在外头。靠着这根骨头,却也能站住。
看着魔相吃惊地神色,他哼笑一声,拍了拍骨头,讽刺道:“没见识了吧,老子练过金刚不坏神功,连着骨头一块练的!”
魔相的脸色变得极难看,他甩动黑鞭,攻势前所未有的猛烈,“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半个时辰过去。
光头和尚撑着铁棍,不住地喘气,眼前一片模糊,他甚至有些分不清鞭子的来路。一滴滴血液流下睫毛,登时挡住了视野,他刚要抹掉,就被一鞭子抽了出去。
连铁棍也脱手了,不知被打到了森林的哪个地方。
他仰面倒在河里,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一只脚突然踩上胸膛,死死地压住了他。他甚至能感受到贴住心脏的脚底的纹路,嗡嗡,按住了心脏的跳动。
魔相明明就在头顶,他却连那家后的脸都看不清了,只看见黑不溜秋的一块。
意识渐渐模糊,头也抬不起来了。
河水疯狂地往鼻孔、嘴巴、耳朵里钻,他差点吐了出来,太咸了,怎么和海水一样。
就要被淹死的前一刻,他使劲儿挣扎着从水里冒出头,仰起头,黑沉沉的天空中,东面出现一片蔚蓝色,渐渐朝他的方向逼近。
这时,一阵奇怪的音乐声响起,冷不丁打断了他们的对峙。
光头和尚从未听过这个歌声,却莫名觉得是战歌,因为它激昂而澎湃。
西面,和光的形势也不好。
口中说着要拖住魔相,可她实在不是他的对手,说她被压着打,都是闭着眼说瞎话的夸赞。她和之前对战魔主一般,单方面地被凌虐。
幸好她此时的目标没那么大,不必打败魔相,只要拖住就好了,拖住有很多方法。
而魔相此时也没了必走的心思,从河流的颜色和目前的时间来看,撤离的部队说不定已经被另一个魔相抓住了,他去了也分不到一口羹,还不如眼前的和尚来得有趣。
魔相一门心思想要蛊惑她,把佛力转化成魔气。这不像把灵气转化成魔气那么简单,不仅要把魔气注入她体内,还要控制诱惑她的思想,让她顺着他的方向堕落。
和光看出了他的目的,顺着他的意思,装作被他蛊惑、陷入心魔的样子,故意拿佛力吊着他。
她眯起眼睛,露出一脸痛苦和挣扎的表情,减少佛力的强度,让魔气一寸寸压倒佛力,一寸寸逼近体内,直到魔气到达关键节点时,又加大佛力的输出,反压倒魔气,重新把它一寸寸逼出体内。
这么不断循环往复,生生吊了魔相一个时辰。
她也不知道是这魔相脑子有洞,还是他对自己的佛力实在太感兴趣,直到一个时辰后,才发现端倪。
他揪住她的头发,一把提起她,嗓音尖锐刺耳,“你玩我?”
和光还想装作陷入心魔的样子,再试一把,刚要表演,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头按进水中。
呼啦啦——
她反应不及,冰冷刺骨的河水直冲冲地往嘴里钻。
等等,这也太咸了吧。
她心觉不对,却没能深入思考。
冰冷的河水堵住鼻孔和嘴巴,大量涌入喉咙,灌入肺部,火烧火燎地难受,意识也渐渐模糊。
就要溺死的前一刻,又猛地被拉出水面。
她大口大口喘气,冷风一吹,直直灌入喉咙,像倒进大桶大桶冰渣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又被按进水中。
“我早该看清,你们秃驴没个好东西,一个个的奸诈无比。”
和光曾听过一句话,最难受的溺水是沉入水底许久,挣扎着终于浮出水面准备呼吸时,又被人猛地按入水底。
而这个过程,她重复了无数遍。
重复到肺部像一个冰窟一般,一喘气就呼啦啦刮寒风,重复到手指发冻到再也抓不紧土地,脑子冰冷一片,甚至听不清魔相讽刺的话语。
或者说她听清了,每一个字都挤进了耳朵里,却没有挤进脑海中。
水面下,她看到河底的水草缓缓地飘动,河水一点点变成红色,破碎的衣袍从上游漂来,又往下游漂去。各种说不清楚的肉块从眼前漂过,一个个人头从眼前漂过。
哗——
她又被捞出水面,揪到魔相面前。
“你老老实实陷入心魔,认个输服个软,我给你个痛快。”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边咳边打哆嗦,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吐出两个字,“做梦!”
魔相二话不说,又按着她的头压入水下。
压下去的前一刻,和光感受到风向倏地一变,魔相的腰带原来由西向东缓缓地飘着,风一停猝然一顿,紧接着猛烈无比的东风刮来,腰带被吹得直直指向西面。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对劲,扭头望向东边,手下仍把她的头往水里按。
这一次,他按得有点久了。她拍拍他的手臂,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和光也不知道是魔相终于放弃了自己,还是被方才异样的风吸引了心神。她被压了好久,丝毫喘不上气,肺部也不剩一丝空气。
意识混沌起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一个人头缓缓地流过眼前,从西流向东。
这时,人头骤然停住了,似乎被一股潜流裹挟,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接着它竟然又倒流了回来,从东面流向西面!
河流的流向也倏地一变,东流陡然变成了西流。
和光猛地瞪大眼,河水突然变得咸涩无比。
方才从上游流下去的衣袍、血块、人头,一个一个从下游流了回来,被异样的水流冲向了上游。
怎么可能?
坤舆界大陆的河流几乎都是从西向东流,起于十万大山,汇入沧溟海。有史以来的十几万年,亘古不变。
流向,怎么可能突然改变?究竟发生了什么?
啪嗒。
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眼前,扑灵扑灵地眨了眨。
和光心头一跳,瞬间被吓清醒了,什么玩意儿?
这双眼睛动了起来,下方的水流晃动起来,紧接着一条蓝色的鱼尾轻轻拂过她的脸。
鲛人?
她心里千头万绪混杂在一起,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鲛人突然冲着她奔来,一脑袋磕在她头顶,这股力道直接压过了魔相的力道,把她蹦飞出去。
她脱离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
魔相无暇顾及她,一脸严肃地盯住了东面的天空,浑身的魔气剧烈动荡,似乎是在隐隐防备。
风云突变,东风凶猛地刮了过来,天色亮了一分。黑沉沉的天空上,东面猛然冒出一大片蔚蓝色云彩,与黑色的魔气泾渭分明,一丈丈压倒黑色的魔气,朝着万佛宗的方向逼来。
和光心头猛烈跳动起来,那是什么?
一阵奇妙的歌声从东边传了过来,似乎混杂了数不清的乐器,激昂而澎湃。
她瞪大了眼,这是海族的战歌!
莫非
蔚蓝色的云气已经逼到眼前。
乌泱泱的海族战士站在云中,两旁的海族举着古老的乐器,闭眼沉醉地演奏着。后边的军队威风凛凛,不计其数的战士握紧武器,一脸坚毅而沉着。
领头之人,是一个美丽的鲛人,身下卷着一尾蔚蓝色的尾巴。
战歌转了个节奏,雄浑起来,一声、一声荡入心肠。
那鲛人垂下眼眸,轻描淡写地往下方的战场瞥了一眼,眼睑之上赫然点着妖冶而魅惑的妖痣,妖痣掩在淡蓝色的细雪中,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却令这天都黯然失色。
战鼓敲响了,金鸣吹起了,各式各样的海螺、蚌壳纷纷演奏起来,在鲛人身后鼓起了激荡人心的战歌。
一声、又一声打入了底下的修士心中。
和光抬起头,她看见明非师叔点了点头,似乎是泱泱人海中看到了她,又似乎是对底下的泱泱人海在点头,在安慰,在鼓舞。
没关系,他来了。
他率着海族的千军万马,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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