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舆界的中央都城盛京,三万年前的大业宫殿。四极之中点,乃大业帝的王座。
历经一万年的天魔大战,两万年的岁月蹉跎,宫城早成废墟。如今的盛京,八街九陌,欣欣向荣,唯独抛下这片遗址。
一地残砖,多年的风吹雨淋早已磨平大业朝的纹路。琉璃瓦片半埋入土,出露小小一角。窗纸风化,沉木窗户已成一堆朽木。
“西起昌盛门,东至德兴台,约两百八十丈,阵法范围差不多。”
封曜手执阵图,细细吩咐弟子刻阵,用以对接曜台传送阵。
曜台传送阵只去不回,回家的阵法需各界亲自动手。幸好曜台传送阵多年来从未变过,他们只需按照前代遗留的图纸刻制纹路。
谢鲲腰间悬着一枚玉印,直直走来,拱手道“封前辈,阵法所需灵石送到。”
谢玄随后跑来,怀里抱小箱,嘴里叼着一枚灵石。
“这些灵石真不是盖的,和我们平时用的假货完全不一样。”谢玄咬紧灵石,深吸一口气,汩汩灵气浓郁如水,流入喉咙。
谢鲲拧眉,教训道“你怎能乱用灵石”
谢鲲从谢玄嘴里拔出灵石,抢过小箱,递给封曜。
封曜打开盖子,浓厚的灵气满溢而出,灌满整块场地。轻点数量,立刻盒盖。“不愧是灵脉出产。”
坤舆界日常所用灵石乃人工制品,灵气稀疏,仅当作货币用于交易。灵脉出产的灵石皆封存于谢家库房,紧急时刻才开启。
开启传送阵,护阵人灵气。曜台传送阵所需灵气甚大,非渡劫期修士不可,然曜台的进入限制乃大乘巅峰。此次曜台传送阵只能用真正的灵石。
封曜瞥了眼谢玄腰间的玉印,“库房离此不近,两位护送至此,辛苦了。”
日过中天,太阳渐次西沉。
大殿遗址外,立着一座半层楼高的日晷,晷针是一支长箭,箭尾镶嵌红色羽毛。历经三万年,羽毛颜色斑驳。
王负棘端详日晷,感慨道“这大概是大业王城唯一保存下来的遗物。”伸手触摸红羽,指尖燃起焰火,心脏不由得颤抖。
他瞳孔骤然一缩,“这是”
“他是阿颜,一身羽毛特别漂亮,成日招展,调戏雌凤。阿颜被拔下羽毛的时候,一声也没叫。龙三说凤凰的羽毛要活着拔,叫得越大,羽毛越漂亮。”
王负荆抬臂指向阵点,“三万年前,就在那儿,凤族遗孤扒羽剥皮。”
王负棘放轻声音,“您亲眼看到了”
“我亲手剥的,龙三说王家最了解凤族。与其被异族仇敌,不如由我结果,他们也能稍微宽慰。”
晷针的凤羽闪过一点红光,太阳斜坠,擦过漫天白云,烧得火红。红霞洇染,深处晕出血色的暗光。
宫城内部吆喝声起,阵法刻制如火如荼。宫城外围,欢呼喝彩一声盖过一声。
却一声也传不到日晷,时间流动到这儿,凝滞不前。
盛京街道,许多外地赶来的人们拿着地图,翻来覆去的看,询问路人前往坤舆界中央的道路,路人只需说四个字,“跟着人流。”
谢家门口,谢瑶催促道“好了没要赶不上了”
谢琰慢慢踱出,临近门槛,扭扭身子,扯扯衣襟,“太拘束,我还是换回平常的装束吧。”
谢瑶抓住他的衣领,一把拽出来,“又想穿女装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谢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
“真的难受嘛。”谢琰撒娇跺脚,突然眼神一亮,“要不你抱我去”
“你不去算了,我自个儿去。”谢瑶撒手,任他摔在地上,独自往前走。
谢琰赖在地上,嚎了好几声,都没把她嚎回来。没得办法,自己起身追上去。才追一条街,就见她站在转角处。
谢琰笑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谢瑶看都没看他一眼,“堵了,过不去。”
转过小路,行上大路,路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连条缝儿都没有。两侧店铺,高楼窗台、屋顶房檐,能站脚的地方都挤满了。
好似整个盛京的人倾巢而出,事实确实如此,不仅是盛京的常驻人口,各地赶来的人们也不少。西起十万大山,东至沧溟海,交好的妖族海族蜂拥而来。
一个月前,盛京的传送阵便连轴转,一日前才停下。客栈酒楼早已满房,好客的盛京民众客房,院落打地铺的也不在少数。
以王城遗址为中心,四大宗门圈出的戒严地带以外,层层围满人群,连只老鼠都挤不进去。
谢瑶神识探知,便知这样过不去,回头冷眼瞪去,“都怪你磨磨蹭蹭,一个大男人,扑什么粉,涂什么指甲”
谢琰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表情,新涂的指甲摸摸脸颊,“骂什么,飞过去不就行了。”
谢瑶一掌拍向他后脑勺,“你没看公告三日前就禁空了。”
谢琰扫了一圈,后知后觉睁大眼睛,“原来如此,我还奇怪他们怎么挤在一处。”
谢瑶气得又要打他。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响起叫声,“谢玄”
萧玉成转过街口,喊道“太阳快下山,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两人同时转头。
萧玉成瞥过谢瑶的喉咙,改口道“认错人了,你们是谢玄谢鲲的族人吧,我听谢玄提过你们。”
谢瑶直直盯住萧玉成,眼珠子眨得一闪一闪。
谢琰快步上前,自顾自拉起萧玉成的手,大幅度握了握,“幸会幸会,我也听玄哥提过你,杀千刀的情敌。”
萧玉成的笑容僵在脸上。
谢瑶围住萧玉成,绕了两圈,“身影和樊楼影壁一模一样,你就是那个萧公子吧。”
黑历史突然被挖,萧玉成只想刨个土坑藏进去。
街口那边传来骂声,柳依依探出脑袋,“走不走慢死了。”
谢琰一看到她,松开萧玉成,疾步走去,“幸会幸会,我也听玄哥提过你,可怜见的”
萧玉成大惊,连忙捂住谢琰的嘴巴,假笑几声,“时辰不早,我和依依急着去王城废址,就此分别。”
他拉住柳依依的袖子,急着要走。
谢琰喊道“走错了,遗址在这边。”
萧玉成回道“前面堵死了,我们换条路。”
谢琰谢瑶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谢琰哥俩好地挽住萧玉成的肩膀,笑道“目的地一样,带我俩一路呗,萧大哥。”
萧玉成询问地看向柳依依。
谢琰眼珠子一转,热情地笑笑,“依依姐,带带小弟。”
柳依依轻轻点头,“随你们,别跟丢了。”
“谢谢依依姐。”谢琰环顾四周,问道,“咱们怎么去我在盛京住了这么久,难不成前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道。”
“我们取路鬼樊楼。”
鬼樊楼在盛京有数个入口,从一个口子进,经过鬼樊楼外围,从另一个口子出,横跨大半个盛京,算邪修众所周知的捷径。
鬼樊楼的鹅卵石小道和盛京截然不同,一下子吸引住谢琰。满是青苔的石砖,破开大洞的残垣,糊上血肉的石壁
谢琰奔上前,不断惊呼,伸手去摸,距离几人已有一段距离。
柳依依嘱咐道“近日借道的邪修特别多,小心为好,不要惹事。”
“晓得。”谢琰笑着朝三人招手,背向街道行走,转过路口,不小心被石子绊了一脚,往后倒去。
恰在此时,路口另一面突然冲出虎背熊腰的大汉,身着紧身衣,胸口袒露心形大洞,下半身是豹纹喇叭裤,典型的邪修打扮。
谢琰一屁股坐在大汉脚背,啪叽一声,屁股好像坐扁什么东西。他僵硬转头,就见邪修另一只鞋上缝着眼珠子,也就是说
大汉俯下身子,恶狠狠瞪他,“小子,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谢琰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起身,赔罪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老子最讨厌正道家族的少爷,你小子跑这儿来干嘛”
柳依依上前,拱了拱手,“前辈对不住,这小子太毛躁,我没看好。”
“说声对不住就行了,那还要邪修干嘛”大汉啐了一口,抽出刀来,“毁一只眼珠,赔一只眼珠,合情合理。”
谢瑶拔剑,护在谢琰身前。
嘭天空爆出丛丛烟花,在天空显得格外明晰。
“啧,大好的日子,不宜见血。”大汉收回刀,奔向另一个出口,边走边骂,“耽搁老子时间,要是没赶上,回来剁了你们。”
谢琰松了口气,就听得三人大笑出声。
“不就是被骂几声,你们笑什么”谢琰摸摸屁股,“怎么后面湿湿的。”
柳依依撇开脸,抿嘴偷笑。萧玉成指了指他的屁股,迟疑道“你后面全是血。”
谢琰一身白衣,屁股后面沾血,瞧着不是女人那啥就是男人那啥。
他捂紧屁股,羞得脸红,“不去了,我要回家换衣服。”
谢瑶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撕开自己的黑衣前摆,给他围上,细细系好。挡住血迹,像块破旧的围裙,瞧着像是可以融入邪修的打扮。
谢瑶拍拍他腰后,“这下好了,走吧。”
谢琰拽着谢瑶的袖子,紧紧黏着她,不作妖了。
后面的路,邪修越来越多。四人的气质一看就像正道崽子,顿时引来所有人的瞩目。饶是他们不惹麻烦,麻烦也自动上门。
两个面色青黑的邪修挡在前面,眼睛黏在四人的腰包,一唱一和。
“正道的家伙来这儿干嘛”“来借道的呗,也不知是哪个东西把鬼樊楼的入口泄露出去。”
“既然来了,总得留下点东西。”“今儿是好日子,杀人不善,就饶你们一命,把储物袋交出来。”
谢瑶立刻挡在谢琰前面。萧玉成按住剑柄,伸手要把柳依依护在身后,柳依依直接挤开他。
四人低声道,“两个都是元婴期,打不过。”“要不逃”“不行,鬼樊楼他们比我们熟,甩不开。”
“要不交出储物袋”谢琰的话,惹来三人怒瞪,“没出息。”
邪修笑笑,“几位也别这么排斥。有句老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嘎吱、嘎吱
两块瓦砖突然飞来,打向邪修脑门。
“哪个不要命的”邪修气恼抬头,就见屋顶站着一只小傀儡,举着大大的瓦片,朝他们龇牙。
邪修面露惊恐,“那个木头人,好像是那位的”
一只绣满红线的大手抚上小傀儡,轻柔摸摸,低沉喑哑的声音随风飘下,“我竟不知鬼樊楼的路变成你俩开的。”
轻风拂过,扯去伪装,残指躺在屋檐,懒懒俯视众人。
邪修腿一软,差点跪下,“小的嘴贱,惹错人了,原来他们是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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