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是差别而并非差距。
在重真直接间接眼里言外的鼓舞之下,天启已不再是那个妄自菲薄的木匠皇帝,而是就算做着卑微的木工工作,也能昂首挺胸脚踏实地的奉天承运皇帝。
午门开了,按时上钟的杨链握着一杆模仿精铁长矛定制的长柄武器,站得笔直。老虎和黑熊还有二狗,照例在此处轮值。
今日轮到的是憨憨的老虎大王,米黄的色泽随着年纪的增长而越来越厚重。
越来越像一头纯种的东北虎了,威武不凡。金灿灿的毛发被晨光里的积雪映得格外显眼。额头上那个如墨笔撇捺出的“王”字,显得古朴而又威武。
它懒散地趴在冰凉的地面上,地里的湿寒之气却完全无法侵袭它的身体。
有它在,哪怕是屁事儿不做,就只是上班打卡拿工资,也能震慑宵小。
便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朝臣们也都不敢造次,动不动就来午门跪着逼迫圣驾的“文臣文明行为”,早就绝迹了。
老虎的脾气其实很好,就是喜欢打哈欠这个坏毛病总是改不掉。打起哈欠来那欠欠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由身后那座幽深皇宫豢养的家养狸猫。
至少朱慈烺就最是喜欢在这个时候,笑嘎嘎地迈着肉嘟嘟的双腿犹如恶虎猛扑,扑到老虎二叔硕大的脑门上去,帮它挠痒,也会调皮地去揪钢针般的胡须。
这种可怕到令人发指的事情,也就这个初生的刚学会走路的小牛犊敢想敢做了。普通的人无论中年平民还是老年朝臣,对于老虎都持“远观”的态度。
重真照例是要走上前去默默老虎大王那硕大脑袋的,它那看到自己便甩尾巴的坏毛病已经改掉了,保持着百兽之王的尊严。
哪怕是曾经死心塌地跟随着从极北之林来到辽东关宁,又跟着去西北巡视领地的大哥来到身边,也只是轻吼着在积雪里打了个滚。
虽然他那轻吼听在午门卫士的耳中,无异于猛虎啸谷,百兽震惶。
不过这样也好,有这样一尊门神在,至少如“廷击”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在万历皇帝的阴影里发生了。
老虎和黑熊都喜欢在雪地里打滚。
这就是重真不让人扫除午门广场上积雪的原因,因他知晓无论老虎还是黑熊,哪怕是在辽东待久了的二狗,也更喜欢冰天雪地的刺骨。
而并非温室里的那些,能让人的精神都委顿下来的靡靡之音。
老虎和黑熊早就过了因为贪玩而去城外四处溜达的年纪,重真身边积攒的力量也需要再将两头猛兽搬至战场充当助力。
除非如觉华之役般,整个大明京畿都战至最后的一兵一卒,惨烈到令人心疼。
二狗则天生就是护家的忠犬,天生就有被小主人拴在身边的自觉。
朱慈烺这小家伙是真的淘气,一个不注意就往他狗叔的背上爬。
美其名曰:“骑马!像爸爸!”
温婉的周玉凰教导无果,好多次都气得想要动手打他,反倒是小伍姨娘护住了他。害得重真只好编出“骑狗狗,要下雨”的谎言去蒙骗儿子幼小的心灵。
“下雨不好么?”话都说不利索的朱慈烺,歪着小脑瓜天真地想。
母亲常说,风调雨顺才是这个天下最好的状态。
雨下多了或者下少了,都很不好,百姓都会因此而受苦受难,颠沛流离。
直至揭竿而起!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性善良的朱慈烺还承载不了如此深奥的道理。
但是在那颗稚嫩的心里,圣明的火种已然由他的母亲撒播而下。
一如他母亲般善良,一如他父亲般坚强。
“这个没有做过皇帝的人,必定是个超越宣宗仁宗的帝王,但身为父亲的我也一定要告诉他——许多时候家国天下也取决于人的寿命。”
重真很骄傲有这个一个儿子,哪怕这个儿子目前只能姓“朱”,而并非黄。
但他注定是个皇帝。炎黄子孙的黄,三皇五帝的皇。
相比于二狗与生俱来的随遇而安,老虎和黑熊放弃了天性旷野自由的这份情感,显得非常非常沉重,心怀家国天西的重真偶尔念及,颇多亏欠。
“辛苦了,我的好兄弟。”重真伸出大手摸了摸老虎硕大的脑袋。
老虎如愿发出收拢着七分力道的呼啸,在宫墙上檐积雪的簌簌而下里,再一次为着感情而委屈了自己,把向往自然的天性深深地埋藏在兽王的那颗心里。
重真穿着一身便服跨过金水桥,穿过太和广场,来到前殿与后宫交接之处。
天启的后宫说实话有点儿惨,在最开始做皇帝的六年里,他连张嫣和他俩爱情的结晶都未能保护好,更别说其他的嫔妃了。
许多时候重真也在思索魏忠贤的心理到底是有多阴暗,与张嫣这个皇后有嫌隙,给天启找几个漂亮的妃子不就行了,干哈非要对张嫣孕育的小生命下手呢?
“或许魏忠贤这类人的心思,本就不能以常理去度量。”
紫禁城早就走出了权阉只手遮天的阴霾,重真与少年身体同样纯洁的内心里更是不起丝毫波澜,轻轻一笑,便一头扎进了天启的后宫里。
先去宁寿宫给刘太后请安,再去往坤宁宫帝后居住的场所。
重真发誓,对于温婉大方更甚周玉凰三分的张嫣,绝无半分染指之心。
可为啥天启总是若有若无地表示,要让自己照顾好这位面容姣好的嫂子呢?
“总算是不说魏忠贤可以帮助老子这种混账话了!”
这是重真唯一的自我安慰,毕竟许多时候他都觉得天启活得忒也没心没肺。
“这就是个小富即安的家伙,或者是木匠的天赋让他有着一颗平凡之心吧!可惜生在了帝王之家,若是寻常人家或者墨家,汉家会多个鲁班出来也不一定。”
“也唯有少操心,不为国事劳心伤神,他受损极重的心脉才可缓慢恢复,痊愈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妥善调理,多活几年倒是没有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延长天启的寿命和在位时间呢?除却皇位更迭必定会引发的朝堂动荡于深悉这段历史走向的重真而言,这是具有极大意义的。
这件事情本身,就代表着历史正朝着好的一面而发展,而转变。
“还有什么比改变历史更让人心怀澎湃的呢?”重真微笑地看向天启,“皇兄,臣弟来了,今日身体可好?”
天启知道五弟由检对于自己近段时间来的行径,多少还是有些不满的。
虽说身体欠佳,一度病危,然经过紧急救治和调理,再加建奴在京畿地区的纵横,便如陷入泥潭一般越来越有气无力,心病一除,身体自然开始好转。
然而他依然装病,对于朝政不闻不问,似乎把重真当成了另一个魏忠贤。
“老子并非权阉!老子的儿子女儿也绝对是亲生的!”重真无比怀念这一世初次领略女子美好的那一夜,唯一的遗憾便是不够清醒,幸好足够刻骨铭心。
但是天启并非雕刻而成的木头,也有着他的考量与初衷。
那便是——这个皇位迟早是要传给“吾弟由检”的,那何不趁着愚兄健在,尽可能地去为他铺平道路,树立权威呢?而不是如自己,处处受到朝臣的掣肘!
天启正把头枕在张嫣的玉腿之上,享受那双玉手轻轻按揉太阳穴。
看见重真在王承恩的引路之中来到殿中,他随意地挥挥手便把王承恩这个老实人打发走了,又指指一旁的坐骑道:“阿祯来了啊?搁那儿坐吧。”
自从帮着自己连年号都给取了,天启就总是喜欢这样叫自己。
重真也摸不准他是在惦念“重真”,还是对于“崇祯盛世”心向往之。
重真的心里是很欣慰天启有这种闲情雅致的,面上却装出一副痛恨的样子。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哪里是一代明君该有的样子?还不如之前的木匠皇帝呢。
重真瞅了一眼皇嫂,不得不承认,她比妖艳的苏妲己更胜九分端庄。
脑中浮现出家中那两个贤惠妃子的容颜与身影,昨夜的温存历历在目。
重真默默感慨: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只可惜我这兄长并不知道珍惜!
看着重真作揖之后就闷声坐在了椅子上,天启顿时就乐了:哟,这小子长脾气了?便示意张嫣先别摁了,坐起了瘦了,但却精神了的身体。
张嫣恪守“后宫不得干政”的院子,盈盈一礼便退了出去。
皇后的仪仗逐渐远去,去做该做的事情了。
天启望着她的背影幽幽道:“你是否觉得我这个做皇帝的太过安逸了?”
重真略微低头道:“臣弟不敢。”
天启道:“其实你该懂我的心思,我只是觉着这许多年都辜负了她的美意。”
重真点点头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臣弟昨儿晚上消受了两个……”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不说了,天启恨透了他的欲盖弥彰,盯着他怒道:“你是在责怪为兄将偌大的摊子全都交给了你,自个儿却躲深宫里不闻不问吗?”
这番言语足以证明天启并非是个木讷的木匠皇帝,而是鬼精鬼精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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