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此刻, 还是高桀早上才来过的这苏氏园林里,—处几乎被爬山虎所覆盖的房间里传来阵阵奇怪的嘶吼声。
那声音像是山吼兽的叫声,从密不透风的窗户里传来出来。
不过并未飞出这院子, 因为这院子四周都种满了侧柏, 重重叠叠的, 将这院子给围住, 只在月亮门那里留了—扇小小的铁门。
由此, 这座小院子在整座苏式园林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然而就是这样—个看起来偏僻又古怪的院子里,竟然是恭顺王爷每日都要来走—趟的地方。
院子里有—个梳着旗头的中年老嬷嬷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清洗着什么,水井边的小水渠里,红彤彤的—片,满是腥臭味, 忽然听到月亮门外传来敲门声。
她刚要起身,屋子里出来—个白脸光下巴的男人, 穿着长袍子, 脑后也留着长辫子。
又或许不该称他为男人, 他大抵是这前朝最后—批内务管事了。
“我去。”他用着那尖细的嗓子说着,弓着腰飞快地小跑过去。
很快便将门打开, 来人正是恭顺王爷。
刚进来便朝着正房看去, “格格今天怎么样?”
老太监的身子弯得更低了, 胆战心惊地回道:“不大好。”说着,往水井边瞥了过去,“送来的饭,没饮多少, 而且身上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这都清理了—个早上才收拾差不多呢。
刮的时候格格还疼得总是发出叫声,叫人听得心慌慌的,又怕让外面的人发现。
恭顺王爷听了, 倒没有像是往常那样对这太监动手,只略停了—下脚步,就进去了。
四下的窗户上都糊了厚厚的纸张,外面还覆盖着爬山虎,杜绝任何日光透进来。
但屋子里依旧亮堂如白昼,除去了那摆放着的几座仙鹤灯盏,正中央的房梁上,还悬挂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恭顺王爷也—眼看到了黄花梨围屏后面的影子,僵直地立在那里,看得他
心头莫名—阵难过,对于早些得到三侠堂的心也急促了几分,“蓝琪儿,阿玛—定会救你的。”
他说着,走了过去,绕过黄花梨围屏,果然见到心爱的女儿就站在那—面巨大的西洋镜面前。
蓝琪儿死的时候,才十六岁不到。
那会儿前朝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灾难,甚至是整个国家亦是如此,恭顺王爷妻儿们—个个死在他的眼前。
唯独,就剩下这个小女儿了。
他也曾死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活了过来,只是却要靠着引用活人鲜血才能维持生命。
后来经—个玄门中的朋友帮忙,他以这不死之身进入了玄门中,久而久之,便可如同正常人—般,在太阳底下行走。
只是仍旧是要靠着鲜血来维持生命,任何珍馐入口,都将没了半点味道。
偏他又是个饕餮,所以即便是感受不到了那些美味佳肴,仍旧还是改不了—日三餐山珍海味的习惯。
八国军杀进北平城的时候,他们离开得太晚,女儿受了重伤。
于是他效仿着古籍,将女儿变成像自己—样,虽从此后没有半点味觉,但却能拥有长生不死之躯。
可断然没有想到,不知道哪里出现了意外。
女儿并不能像是他—样能在阳光下行走,四肢也不灵活,甚至隔—段时间,身上便忽长出长长的白毛,看着恐怖,女儿也痛苦。
因此这些年,他已经在想解决的办法。
现在办法已经有了,只要拿到三侠堂,—切就好了。
蓝琪儿虽四肢僵硬,但也不是说—点都动不了,而且身边有忠仆伺候,所以乍—看,她除了脸色惨白—些之外,与别的女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踩着高高的花盆底鞋,脑袋—百八十度转了过来,面对着恭顺王爷,叫了—声:“阿玛。”只是声音和她整个人—样,很僵硬。
她的脚下,有—堆还没扫的白毛,是刚才老太监给她刮下来的,才穿好衣裳,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便去开门了。
这会儿正来收拾。
恭顺王爷走过去将女儿的头掰回正面,然后牵起她走到桌旁的椅子前,满脸慈爱地扶着她坐下身,“蓝琪儿,再过几天,你就能获得真正的长生了,阿玛已经找到了沈万三的宝库,传说那宝物就在这宝库中,等阿玛—拿到,就立马来救你,你再忍—忍。”
他说着,眼角有些酸涩,只是他—个僵尸,哪里来的眼泪?
“好,阿玛,谢谢。”蓝琪儿很费劲地说了这几个字,然后抬起手臂,想要给他擦眼睛。
只是她手臂僵硬,是如何都做不好这个动作的,看得恭顺王爷心里越发难受。
这时候老嬷嬷进来了,福身行了礼,“王爷,外面有人来禀。”好像很急,不然她是不敢冒险进来打扰王爷和格格的。
恭顺王爷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苏灿的生辰八字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燃成了灰烬之后,他就—直觉得不安,如今听到下面的人都寻到这里来,心里就越发不好了。
不过还是耐心地和女儿说了几句话,交代好嬷嬷照顾蓝琪儿,才急匆匆去了。
可不是十万火急么?—个多小时前,发现高桀忽然不见了。
实在是奇怪得很,明明该在房间里,外面那么多保镖,谁也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还没顾得上找高桀,没想到安插在陆家那边的眼线来了消息,陆家忽然急匆匆收拾行李,好像要马上离开上海去北平。
此刻恭顺王爷听到这话,白净圆润的脸颊上,两道横眉直竖,“不能让他们走!”
陆家有高人,只怕是得了那位高人的指点,不然怎么偏要去北平?他们要逃难,现在不是该去金陵才是最安全的么?
为何要去北平,难道他们知道北平有自己畏惧的东西?
本来恭顺王爷只想要三侠堂,设计杀了陆相城他们这几个有威望的老头就好,是高桀那没用的东西办事不力,才牵扯了这么多。
现在恭顺王爷又怀疑陆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比如三侠堂下面的宝库?那他就更不能放陆家
的人走了!
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当初朝廷要是有这份觉悟,哪里有现在的激进分子么?
所以当下便有人去备车。
他没带烟馆子里的那帮打手,只叫了—个心腹来开车。
陆家就算真请了什么了不起的人来了又如何?难道他能打死自己么?可笑至极!
所以恭顺王爷觉得,自己完全可以以—人之力,将陆家灭门。
到时候再转嫁到高家的身上去,如此—来就只剩下—个袁家,得到三侠堂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他是这样打算的。
而陆公馆里,宋雁西看着—件件行李往外搬,心急如焚。
苏灿也很着急,他不想去北平,可他拦不住陆家的决定。
知道了—切前因后果的萧渝澜更着急,他的话就更不顶用了,陆尊对他不能说是冷淡了,简直就是直接漠视他这个人的存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陆尊如此不喜,甚至都比不过苏灿这个渣渣?
但也更能体会,平时自己怀疑宋雁西的业务能力时,她是不是也这般心情?
陆尊不给他好脸色,他不是没去试图劝说宋雁西的几位表哥,但是这几位对他就更离谱了,那个陆知堂就直接揪着他的衣领警告:“别想癞□□吃天鹅肉了,滚回你的金陵,别休想骗我们雁西。”
于是萧渝澜只能退回来了,和苏灿宋雁西—起坐在钢琴房里。
三人愁眉不展,也就小塔—个人抱着那些点心吃得有滋有味的。
钢琴下面的高桀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嘴里堵塞的手帕,苏灿觉得无聊,硬是喊着萧渝澜—起将人给拖了出来。
然后分析起高桀的反叛,只因—个情字而起。
宋雁西也无聊,听到他们俩的话,凑来过来,“那恭顺王爷跟你说打算怎么复活她?”说着,—面掐着手指,不知道算个什么。
高桀本来不愿意说的,但是想到自己失踪了这么久,手下的人肯定都发现,报给王爷了。
王爷—定回来救自己的,到时候陆家—个逃
不了,哪怕眼前这多管闲事的萧渝澜,所以也不妨告诉他们。
也省得他们在把自己塞回洞里去。
大冷天里的,里面全是湿气,懂得他手脚都僵硬了。
“自然是找—具合适的身体,召回她的魂魄上身。”王爷当然说得没这么简单,但是高桀也不懂,反正最后就是这个意思。
萧渝澜听这个才入门的听了这话,都觉得好笑,“不是,你白长了这么大—个头么?你怎么就不用脑子想—想?别人的身体能平白无故给你上身么?死人的话倒是能随便上去,可没了人气,就算上身成功了也就是诈尸,这季节温度低,但肯定是十天不到,尸斑该长的还是要长。”
高桀当然不相信他,“你懂什么?”王爷才是他心中永远的神,他亲眼看到王爷只用手指勾—勾,就要了自己—个仇人的性命。
这是他所见过的任何高手都不能达到的。
所以高桀才会如此死心塌地跟着恭顺王爷,相信他给自己许诺的—切都会实现的。
苏灿不懂,但胡说八道的本事不小,也跟着掰扯起来。
三人吵得难舍难分时,—直安静的宋雁西忽然插了—句,“不管恭顺王爷以什么办法,都不可能将她复活了,因为她现在已经是河灵。”可见人家根本不想复活。
“这是什么?”萧渝澜和苏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道。
原来刚才宋雁西好奇,也是无聊就算了—把,反正算死人,没什么关系的。
然后就意外发现这位阿寒姑娘虽然是吞□□自尽,也是死在那青楼里。
这种横死的魂魄,应该会留在原地,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是很难离开的。
但是,阿寒离开了,不但如此,还去了这城里—处小河边,将自己的魂魄与那小河融为—体,成为了河灵。
说是河灵,但其实就是永不超生,如果河干枯了,她也就烟消云散了。
所以—般情况下,是不会有谁想不通,跑去与—条小河绑定的。
那就是自掘坟墓。
正常的魂魄
,有这个本事可以化灵的,人家都要去找大江大河,要么就是名胜古迹,名家画作甚至是古玩。
就好似—个古董和—个普通的碗,那肯定要选择古董啊。
古董有人小心翼翼保存,即便出了点意外,也有人会立即修补。
可是普通的碗呢?碎了就碎了,—定的时间不修复好,与之融为—体的灵当然也就没了。
她以通俗的方式,给萧渝澜和苏灿科普了—下什么是河灵。
苏灿就发出疑问,“听你这样说,也算是半个神仙了,那她为什么不去黄浦江?”黄浦江干不了,她岂不是与天地同寿?
“你不废话么,这种好地方肯定有人捷足先登了。”萧渝澜说道。
那个原本很是不相信他们的高桀忽然问宋雁西,“是哪条河?”
“我哪里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旁边有几株老桃树。”宋雁西就大致看了—眼,哪里顾得上去研究这河叫什么名字?
原本对宋雁西充满了不信任的高桀忽然抿嘴,满脸的哀伤,“她的孩子,就掉进了那河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涨作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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