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自己的一切行事都还按照后世来进行, 那又算得上是什么历练呢?
于是宋雁西当即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在这里她不打算再像是从前那样。当然听仍旧会遵循天道法则,但是如果有不对的地方, 她也不会一味地相信这所谓的天地法则了。
徐可真这样的人, 的确不该活得这样好。
她的气运,都是从别人的身上索取而来的。
这让宋雁西忽然想起了章亦白,他在北平之时, 已经是何等的落魄, 几乎是人人叫打的落水狗,可是他到金陵后。
大家对他在北平对于一切,也是宽容地原谅了他。
反而是一味帮他和他家人的聂荣仆兄妹,却落了那样一个下场。
这就是他跟天选之女在一起,所得到的好处么?无形中可将别人的气运夺走。
所以聂荣仆才会被那些讨债的人不由分说打断了腿,妹妹也跟章慧心一样, 卖到了那种专门做皮肉生意的地方。
“回去吧, 后天就是二十六号了呢。”那时候是徐可真和章亦白在大国饭店的订婚典礼。
这让萧渝澜心头一紧, “你要去参加么?”
他不是担心宋雁西心里放不下这个一无是处又没有半点担当的男人,而是怕宋雁西气不过,吞不下这口气。
所以很担心她因为这对狗男女而不高兴,便小声劝说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却听宋雁西说道:“河底的事情, 小塔应该和你说了。”
萧渝澜颔首, 不解地看着她, “你找到那位小姐了?”
“找到了, 你们一定不会相信,天下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她现在便是徐可真。”但这不是重点,宋雁西一回想到她的每一世都活得那样好, 有时候明明也害了人,可下一世仍旧能有一个好托生,也就忍不住有些愤怒起来。
“那一世,她因为有阿梨母亲的照顾,一生养尊处优,最后嫁了状元郎,夫君位极人臣,她得封诰命,为她的贪官父亲翻案,扭曲是非黑白。她的每一世,几乎都顺畅,总是有无数的贵人相助。”
而阿梨这一世的时候,阿梨的母亲便是她的贵人。
听到她的话,原本哈欠连天的小塔一下精神起来,“怎么能这样?她的人生是偷来的?”为何还能活得这样好?
萧渝澜也是满脸的震惊,忽然有些明白刚才宋雁西和自己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只怕她也是推衍到了徐可真的人生。
“所以,我想老龟和嘲风必然早就已经知道了,却宁愿让阿梨的魂魄留在河底,也不愿意告诉她真相缘由是为何了。”便是宋雁西这样的旁观者,看到这样的人生,也觉得人生不公允。
更何况不要说阿梨自己是受害者了。
小塔气得咬牙切齿地捏着两个小胖拳头,“姐姐,那二十六号,你要去大国饭店,打算怎么办?”
宋雁西现在哪里有什么办法,她刚才处于一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状态中,压根就没有仔细去想,只是觉得自己该去而已。
萧渝澜这一次倒是有些旁观者清的样子,提议道:“她如此好命,只怕还是源于她本身的八字命运?不晓得从这上面下手,能不能将她的好运结束。”
然后分析起来,当初她在北平落魄无处可去的时候,是包虞伯舍身帮忙,即便是要丢下工作,也一定要亲自将她送到金陵来。
她现在倒是风光了,大家忘记了她在北平的一切丑闻,可是包虞伯的运气却不大好,听说是被辞退了。
包虞伯不顾一切送她回金陵,是因为有着一颗爱慕她的心,如今人财皆空,包虞伯内心能坦然接受这一切结果么?
明明付出的是他,为什么得到收获的是章亦白呢?
“我想,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大可能接受自己种树,别人来摘果子的行为。”所以萧渝澜觉得,包虞伯应该是个缺口。
包虞伯这个人,宋雁西早就想到了,自己就算不去做什么,他也不能就这样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
但是现在知道了徐可真的好命运,这包虞伯的气运明显是被她吸走了才会丢下工作的,但是她作为命运的主角,一般情况下,包虞伯可能还是会大度地成全她和章亦白的爱情。
不会像是之前自己所预想的那样,替这两人准备北平大礼包。
所以还是需要自己推波助澜。
因此也没回萧公馆,直接打听包虞伯近来的状况。
这里是萧渝澜的底盘,打听消息手到擒来的事情,很快在街头吃个早点的工夫,就得了消息。
“听说他们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后,包虞伯就去了一趟北平,带回来了好几个人,如今安置在北城旧街的一条小巷子里,我琢磨如果不是章亦白的父母,就是那聂家兄妹了。不过……”
萧渝澜说到这里,有些担心地抬头朝宋雁西看去,“但是昨天徐可真约见了包虞伯,然后就听说包虞伯买了好几张去马六甲的船票,只怕是要将这些人送走。”不管这几个人是谁,但送到马六甲那种地方去,就算是断绝了章亦白的一切后患。
“消息可靠?”宋雁西纵然已经早知道什么是天命之女,但是这包虞伯竟然就这样被徐可真劝动了,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就纳闷了,要说容貌身材,她远在徐可真之上,家世自己也没有多差,可好像到了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那么几个不入流的人打自己的主意之外,还真没遇到哪个优秀的男人会拜倒在自己裙角下。
忍不住在心中叹气,心想命运之前,相貌什么的,压根没什么多大的作用。
“可靠,好在船是今晚走,所以我已经安排了人,等包虞伯送他们上了船,我的人就立即将他们带下来。”萧渝澜已经提前做好了打算,现在就想这些俗事自己能办则办,让宋雁西吃了早饭,就回去休息。
昨夜她在河边浪费了那么多精力,该好好睡一觉补回来才是。
但一旁听着他们俩说话的小塔提出疑问,“包虞伯都能被徐可真劝到,成全了她跟章亦白,那万一到时候章亦白的父母又被徐可真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不愿意站出来指认章亦白在北平的所作所为呢?”
“这个可不好说,章亦白的父亲如今是半刻也离不开烟膏子的。”所以这一点宋雁西倒是没有多担心,只要把人截留下来,一切都好办。
如果聂家兄妹都在,那就更好了。
一切章程有萧渝澜安排,吃过早饭,一起去车站接了陆若卿,将他送到住址,宋雁西便回去休息。
萧渝澜为了讨好这未来的表哥,却是没休息,把宋雁西和小塔送回萧公馆后,就鞍前马后跟着陆若卿一起帮忙。
有他帮忙,的确是省了不少的事情,当天就将这安埋的诸事给安排好了,接下来便只等接了庙里的和尚来帮忙超度念经。
而他这样脚不沾地地跟着帮忙,陆若卿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的,只是见那周英琪总是一副谄媚的样子,很是不喜欢。
下午些的时候,便让萧渝澜先回去了。
而家里要给这小汤姆超度,周英琪是没有办法去露莲那边赴约,可偏偏又是提前约好了的,她那边还没安装电话,所以只能在晚饭后,偷偷的跑去一趟。
原本是打算跟她说明原委,这几日来不了。
可是他哪里抵得住露莲的诱·惑,云里雾里滚作一团去,等着再度醒来,已经是半夜三更了。
他看着旁边睡得沉的露莲,有些后悔,连忙穿了衣裳,留了纸条急忙回去了。
家里,灯火不熄,既有给小汤姆留着回家的指路灯,也有霍欣欣等周英琪的夜灯。
所以回来见到卧室的灯还亮着,他不免是有些心虚起来,将有些皱巴巴的大衣脱下来,扔到洗衣房去,洗了把脸才敢去敲门。
霍欣欣果然还没睡,听到敲门声,连忙起身来开门,见到是周英琪,立即扑在他的怀里,一句话不说。
周英琪垂眸看到她通红发青的眼圈,其实是有些心疼的,“你怎么不睡?昨晚本来就没休息,白天又忙了一整天,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撑得住?”
霍欣欣一听这话,眼泪又忍不住流出来,“我不敢睡,我一闭上眼睛我就想起汤姆,他举着两只小手在水里挣扎,一直喊着小姑救我救我。”
“闭上眼,我陪你睡。”周英琪说着,将她一把横抱着,一起躺倒床上去。
霍欣欣又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很快便睡了过去。
但是没睡多久,就醒来了,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五点半快天亮了。
于是便小心翼翼地从周英琪的臂弯里起来,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他。
悄悄去嫂子那边看了一眼,听说才吃药睡下不到两个小时,便没去打扰。
可这个时候,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偏又不敢让自己闲下来,这一闲下来,心里就忍不住想起汤姆,于是便找事情做。
洗衣裳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去了洗衣服,昨天家里的佣人们都在忙汤姆的后事,又要照顾大嫂,所以衣裳也没来得及洗,尤其是她丈夫周英琪的,已经堆满了一筐。
她一件一件拿过来,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香气,方觉得不对劲,捡起衬衫仔细闻了闻,上面的香味更为浓郁。
霍欣欣有些难以置信,觉得可能是自己没休息好,疑神疑鬼的。
可当她拿起长裤准备洗的时候方,发现裤兜里居然有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双黑色的丝袜。
她是有玻璃袜,但一双黑色的都没有,而这一双也明显不是买给自己的。
因为这是从另外一个女人身上脱下来的。
这好似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吓得她将那丝袜往垃圾桶里扔去,就好像扔进去后,这件事情就不存在了一样。
可是最后,她还是将袜子给拿出来了。
但也没继续洗衣裳,而是见周英琪这两天的衣服都检查了一遍。
然后出门去了。
不得不说,这些蛛丝马迹暂时将她从失去汤姆的悲痛转移开。
都说女人认真起来,堪称福尔摩斯,这话是一点不作假的。
不过两个小时,霍欣欣就查到了周英琪拿走那七八十个大洋花到了什么地方。
找到了露莲住的这里。
这个时候伺候露莲的佣人正在门口倒垃圾,见到霍欣欣站在这里,好奇地问,“太太找哪个?”
“我想问,周先生是住在这里么?”霍欣欣问着,又怕对方知道她的身份后刻意隐瞒什么,便又忙添了一句,“我是中介那边的,想来核对一下周先生到底租了这房子没有。如果确定租了的话,我这里有张单子需要他签字。”
老佣人原本是有些起疑的,好端端地打听先生做什么?所以听到她说是中介公司来的,连忙应道:“是呢,我们先生就住在这里,不过现在先生工作去了,就露莲小姐在,要我去喊她来么?”
露莲小姐?她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小姐的名字,那条黑色的丝袜那样长,这位露莲小姐一定有一双修长的腿。霍欣欣摇着头拒绝,“不用,得本人。反正也不是很着急,我过两天再来吧。”
佣人听了,直接进去了。
只是霍欣欣并没有走,只觉得天塌地陷了一般,自己身无何处藏身。
她站了半晌,才走到对面的茶楼,在二楼要了一个包间。
窗户正对着对面的洋楼,窗帘已经打开了,那里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在抽烟。
霍欣欣是很不喜欢女人吞云吐雾的,但是她竟然觉得那个女人,连抽烟都这样吸引人目光,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她看得认真,有些出神了。
以至于没有留意到对方什么时候开了窗户,直至对方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她才回过神来,有些惊慌失措地收回目光,别开脸,假装去看别处。
好一会儿,她才又偷偷去看对面的窗户,已经关上了,窗帘也拉上了,她既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发现自己在偷窥她?
正想着,包间的房门响了。
她以为是茶馆的跑堂,直接道:“进来吧。”
但进来的竟然是对面小洋楼里的老佣人,她看了看霍欣欣,“我们小姐请太太您过去说话哩。”
霍欣欣有些慌张,又有些害怕,但老佣人一直盯着她,她只能跟着去了。
房子比自己预计的还要富丽堂皇些,可见那七八十个铜板,花得其实物超所值了。
她才在客厅坐下,发现茶几上有周英琪一贯喜欢抽的卷烟,就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不由自主抬头看去,只见刚才窗台前的那位露莲小姐已经换了衣裳。
一件很沉闷的花色,看着像是五六十岁老太太才会选择的灯绒面旗袍,可穿在她身上,就有着说不尽的风情妖娆。
她的个头不算高,但腿是真的很修长,这让霍欣欣不由得想起了那双袜子,脸色一时有些难看起来。一面想着若是她一定要自己拿合同出来签字,自己哪里拿得出来?
这个时候,露莲小姐已经下来了,在她对面的沙发上随意坐下,翘腿的动作,没让人觉得粗鲁,反而将旗袍下面雪白的长腿完美地露出来。
“加点碳吧。”她吩咐了老佣人一声,便捡起桌上的卷烟递给霍欣欣。
霍欣欣摇头,她自己点燃了一根,恰意地吸了一口,“我和周先生,大概就这么一点共同爱好了,我们都喜欢抽这个牌子的卷烟。”
这话让霍欣欣有些意外,她竟然知道自己。
可她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喊进来?为了羞辱自己么?
但是她想多了,露莲一点羞辱她的意思都没有,将老佣人打发下去了,吐着眼圈一脸淡然地说道:“他会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听他朋友说,我曾经打了几次胎。”
霍欣欣心头一紧,觉得对方再讽刺自己生不了孩子。
不过露莲压根就没看她,继续抽烟,“我们这一行就那样,有时候想赌一把,遇到一个有钱的,总想用孩子来做筹码,兴许就能逃出深渊了,但是这里是深渊,大家都是来尝鲜的,怎么可能会想到伸手拉我们一把呢?”
所以她赌输了。
霍欣欣有些可怜她,又有些觉得她不尊重生命,居然打了好几次孩子。但也明白她这话,是告诉自己,现在她赌赢了,给周英琪生孩子,以后就能做政府官员的太太了?
姨太太这个事情,她是如何也不允许的,周英琪也答应过,如果实在没办法,就去福利院领养一个孩子。
所以便道:“我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他答应过我。”
换来的却是露莲的冷冷一笑,“他也答应过,要娶阿寒。”弹了弹烟灰,“你知道阿寒的吧?”
霍欣欣点头,但想起那个掉在河里淹死的孩子,又想到汤姆,便觉得阿寒这个母亲不称职,气得口不择言道:“她就不配为母亲。”
露莲的态度一直都算是好的,没有那种嚣张跋扈。
可在霍欣欣说出这句话后,她将烟掐灭,起身一巴掌就狠狠扇在霍欣欣的脸上,“你有什么资格说她?”
霍欣欣被打蒙了,看到此刻变得盛气凌人的露莲,却不敢还手,只捂着自己被打得火辣辣的脸颊,起身要走。
却听到露莲忽然带着哭腔说道:“是周英琪给她求婚,骗了她的人,却在惹祸之后一走了之,阿寒被他连累进了牢,她的母亲一直病着,她被抓后,无人照顾,活活饿死在了床上,你能想象得出,一个小姑娘,男人跑了,母亲死了,她自己还怀着身孕,一无所有,该怎么生活?”
她后面的话,几乎是撕声揭底喊出来的。
霍欣欣有些吓傻了,这和周英琪告诉她的不一样。
明明是阿寒爱慕虚荣……
露莲看到她一脸懵然,咧嘴一笑,“我猜想,那畜生一定告诉你,都是阿寒的错吧?哈哈,我就知道。我认识阿寒的时候,是在码头上,她怀里捆着孩子,背上扛着两个五十斤重的麻袋,跟着那些劳力工们一样辛苦地挣着苦力钱,艰难地生活着,满怀希望地等着周英琪回来接她们。”
霍欣欣不敢去想着是个什么样子的场景,一个女人怀里既然要带孩子,背上还要扛着一百斤的货物。
码头上的劳力工很多,她见过,挣的都是血汗钱。
露莲还在说,眼里都是泪花,“后来孩子病了,需要一大笔钱,她拿不出来,就有人劝她出来做生意。孩子的病是治好了,可是她的人生也彻底毁了,她就想给孩子攒一笔钱,以后送孩子留洋,这样谁也不知道孩子的母亲曾经在那样肮脏的地方工作过。”
可是帮忙带孩子的邻居婶儿也不靠谱,孩子淹死了她也不告诉阿寒,反而一直拿着阿寒的卖身钱养她的孙子。
知道真相后的阿寒绝望,饮□□自尽了。
露莲说到这里,眼里多了几抹凶狠,“所以,我把那一家子都杀了,他们都不是好东西,还有你的丈夫周英琪,是他将阿寒害死的!”
霍欣欣被她的凶恶表情吓到,下意识地朝身后的沙发缩了缩,“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阿寒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你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你们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却要怪起女人来。我实话告诉你,我从扶桑人那里染了病,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把病传给了你丈夫,我就算是要死了,我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去!”这病简直就是专门为这些坏男人存在的,但凡沾了,就别想着能治好。
阿寒那样好的小妹妹,就这样被他害了。
霍欣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露莲那里出来的,她自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见身后停了一辆黄包车,宋小姐带着她的妹妹从上面下来,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我没事。”她张了张口,只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
宋雁西看到她的气色着实不大好,伸手扶着她到街边的咖啡厅里坐下,让小塔去打电话通知陆若卿。
“我一早便接到我三表兄的电话,说你失踪了,大家都很担心你,孩子的事情是个意外,不能怪你。”宋雁西将侍应生送来的咖啡递给她。
霍欣欣才想起,自己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了。心里不免是有些自责,害大家担心,“麻烦宋小姐了,不过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姐姐要找人,死人活人都能找到。”小塔已经打完了电话,将那打电话的一块钱递给宋雁西,“人家说不要钱。”
“那给你了。”顺便将点给她的小蛋糕端到她面前,“小心些,别脏了衣裳。”
小塔见了蛋糕,两眼放光,‘嗯嗯’地答应着,就专心吃东西。
而霍欣欣则因小塔那句不管死人活人都能找到的话,诧异地看着宋雁西,“小塔姑娘那话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的话,不用搭理,你先喝杯咖啡提提神,让萧渝澜来接我们。”宋雁西看她的神色,着实太差了。
如此也难怪大家会担心她想不通。
可是霍欣欣却不想回去,尤其是她现在无法面对周英琪。此刻满腹的话语,却是无人可诉,想着这几天宋雁西对她的照顾,虽然都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但现在她却认定了宋雁西就是个可谈知心话之人。
便与她提起了阿寒,又提起了露莲。
一边说一边失态地大哭起来。
宋雁西有些意外,那个女人居然帮阿寒报了仇。
而哭着哭着的霍欣欣,忽然又听见小塔说,“阿寒姑娘一点都不想报仇,不然她就不会去……”
不过话没说完,就被宋雁西一个眼神给止住了,继续吃东西。
可霍欣欣却已经听到了,诧异地看朝她们俩人,“你们知道阿寒姑娘?”
宋雁西见她满脸的求知欲,想着只怕不说,她也会去查的,索性就告诉了她,“知道,我们知道阿寒的悲苦人生是因为一个男人所造成的,但起先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直至那天你和你丈夫到陆公馆,我们才猜到那个害了阿寒的男人,极有可能是你丈夫。”
霍欣欣现在不去想她们怎么知道阿寒的,只是想不通,“你们既然知道他是那样人面兽心的人,为何当时不告诉我?”
宋雁西刚要劝她冷静些,小塔又抬起头来,“告诉你,你也不能信啊,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可周英琪是你的丈夫,你当然相信他,说不定认为我们无故诋毁他呢。”
这话倒是不假。
霍欣欣只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团糟,为什么好好的一切会变成这样?她没有办法接受,捂着脸大哭起来。
心里一会儿想起汤姆,一会儿又想起阿寒和她的孩子,种种的种种。
“你与其在这里哭,我觉得你还不如先去找个大夫检查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宋雁西想起刚才霍欣欣和自己说的那些话,便提醒她。
霍欣欣一怔,这才有些害怕起来。
据露莲说,周英琪离开上海之前,和她就在一起了。
回到金陵后,霍欣欣跟周英琪在一起两个晚上,所以她极有可能也会感染那病。
她虽是难过,但还没有到难过得要死的地步,此刻也怕自己得了病,还是那样难以启齿的脏病,当然是怕得不行。
所以等萧渝澜来了,便先去找了一家教会医院,找了一位修女帮忙检查。
晓得没染病,松了一口气。
却也因为这病一吓,让霍欣欣起了离婚的念头。
但也不忙在当前,一切得等汤姆的事情结束后。
周家这里,周英琪出门上班了,陆若卿在这里帮忙主持,看到宋雁西把霍欣欣带回来,松了一口气。
但心里又开始担心明天的事情。
他刚到金陵就听说了,徐可真和章亦白要在大国饭店订婚,这得多风光。
所以陆若卿很是担心宋雁西,生怕她多想,便主动邀请她,“明天我们出去转一转吧,金陵和上海虽然离得近,但我这是第一次来。”
宋雁西何等聪慧,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直接坦白道:“明天大国饭店那边这样热闹,我也想去看看。若卿哥你要对我放心,妖魔鬼怪我都不怕,我怕他们俩么?”
“这年头,人比妖魔鬼怪可怕多了,我不许你去。”陆若卿着急得不行,朝萧渝澜看去,想将他发展成为自己的盟友。
但萧渝澜不等他开口,就直接拒绝,“我听宋小姐的。”
“你……无药可救了。”陆若卿见他这里也行不通,只得自己想办法。
不过他所谓的办法,也就只是拍了急报回家里去告状,看看父亲能不能以长辈的身份压一下宋雁西。
但不巧,电报是一贯争强好胜的二哥拿到的,马上就回了他,嘴上是答应了忽跟父亲提,一定会劝宋雁西,转头却是给宋雁西拍电报,鼓励她勇往直前不要怂。
出了事儿,他这个做二哥的来扛着。
宋雁西拿到电报的时候,忍不住有些好笑,“我能出什么事情?”一面问小塔,“你萧哥哥那边都安排好了么?”
“好了,不晓得他还怎么说动了包虞伯呢,明天包虞伯会亲自带着章家的人和聂家兄妹去大国饭店。”然后朝宋雁西靠近了些,压低声音悄悄问:“姐姐,你是要等将徐可真的命运改变了,才告诉阿梨么?”
“嗯。”所以宋雁西才打算闹一闹这场订婚宴。
小塔疑惑,“那你现在要去哪里?”一面给她将大衣递上去,又屁颠颠地拿了手套,“带我。”
萧渝澜这会没在,肯定是要带着小塔去的,也不好将她独自留在这里。
这个时候暮色已经落下来了,街头的灯火已经次第亮起来,但因为下着蒙蒙烟雨,所以视线还是不开阔。
她们乘着黄包车到了周英琪租房这里,宋雁西给车夫付钱,小塔已经跑上去敲门。
老佣人看到是个可爱的小胖姑娘,露出笑容来,“小姑娘找哪个?”
“露莲小姐,你去跟她说,是上海的朋友来拜访。”小塔回道。
所以等宋雁西到门口时,老佣人已经将露莲请下楼来了。
露莲其实很好奇,她在上海还有什么朋友?能找到金陵来?便以为是那霍欣欣找人来了。
但看到小塔的时候,有些意外,“你是谁家的孩子?”一面抬头朝宋雁西看去,有些惊讶。
她并不认识这样漂亮的小姐,而且看着也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宋雁西当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今天才从霍欣欣的口里晓得还有她这样一个人存在,她得了病,所以特意来看看。
这样的事情换做是昨天之前,宋雁西才不会多管闲事的,但是已经决定不再墨守成规,所以她也想尽一份力。
兴许能留下露莲的性命。
她是好是坏,宋雁西不想追究,只是觉得她这样仗义的人,着实不该就这样死在病痛之中。
用露莲自己的话说,她在深渊里挣扎得已经够久了。
但宋雁西以为,死亡不是她脱离深渊的唯一途径。
所以宋雁西带着小塔来了。
“我觉得,你们应该是敲错了门,虽然我也是从上海来的。”露莲想了想,很礼貌地拒绝请她们进门。
“我就是找你的。”宋雁西目光笃定地看着她,表明自己没有敲错门。
露莲犹豫了一下,侧开身,“好吧,那两位请进。”招呼她们在沙发上坐下,随后喊了老佣人沏茶来。
露莲不知道怎么回事,要说霍欣欣也是司令家的高贵的大小姐,但是在她的面前,自己从来没有觉得低人一等,有那种自行惭愧的感觉。
但在这位陌生的小姐面前,她却觉得十分的不自在,“不知道两位找我,什么事情?”
宋雁西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她:“你回上海去吧,那边我找人给你联系了国外的医生,的你病不是不能治。”
露莲知道自己的病是可以治的,虽然是治不好,但可以控制,可拿得拿钱维持生命,她没有那么多钱。
所以看了看纸条上的地址和电话,还是摇头拒绝了,“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帮我,但是多谢你的好意,我没有打算治。”她也不想活了。
这样的日子,着实没有意思。
宋雁西却忽然问道:“你一定还记得阿寒在的时候,那个总是想着要娶她的高桀吧?”
露莲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目光疑惑地看着宋雁西,“你是?”她还以为,是霍欣欣找来的人。
“我姓宋,这是我妹妹小塔。”宋雁西简单介绍,便直入主题,“我已经给高先生拍了电报,你回上海后,他会来接你,至于你治病的费用,由我来支付,你完全不用担心。”
露莲想着,自己也不认识姓宋的人,更不要说这个愿意承担自己医疗费用的宋小姐,还是很诧异,“你凭什么帮我,我可没有什么报答你的。”
她不年轻了,如果这位小姐想要利用自己去勾引谁,帮她办事,可能有点难。
“我知道阿寒的故事。她死后,我以为只有高先生一个人知道她来过这个世界,但是我没有想到,除了高先生,还有人愿意为她豁出去性命。所以你不用去怀疑我有什么动机。”这是她第一次单纯地想要帮一个人。
从前,她虽然也帮过别人,但是死人较多。
活人啊,这还是第一次呢!
老佣人沏好茶抬进来的时候,发现客人已经走了,只见着露莲攥着一张纸条,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小声唤着:“小姐?您没事吧?”
露莲回过神来,看了看手中的纸条,目光朝着门口方向看过去,“原来,做好事,真的能有好报的。”
这话无头无脑的,让老佣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问她:“今天的晚饭,要替先生也准备么?”
露莲摇着头,“不用了,你帮我收拾东西。”找了几块钱给她,“你找个可靠的人,去给我订一张回上海的车票,越快越好。”
老佣人看着她塞在自己手里的钱,“已经晚上了,要不和先生说一声?”
“不要说,他就算是来了,你也不许说。”露莲急道,那病男人得了,是不治之症,会要命的,女人却是能活下来。
当然,是在治疗的前提下。
她匆忙起身,喊了老佣人一声,“你等一下。”跑到楼上去,一会儿又跑下来,想从里面挑几件送她,但是哪件,她都不大想留,于是索性把首饰盒一起递给她,“这些你都拿走,我送你了。”
那得换多少大洋?老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富贵吓蒙了,连忙推开,“小姐不要吓唬我,我是不能要的。”她又没给她做什么,凭何平白无故拿她这么多贵重的首饰?
露莲却说:“你不是说你孙子在读书么?以后还要话花很多钱的,你年纪也大了,拿了这些以后就不要去给人帮佣了,在家里多陪陪他,好好爱惜的自己的身体,以后多活几年,他出头了你也能享福。”
她大概是第一次给老佣人说这么多话。
老佣人捧着首饰盒,只觉得沉甸甸的,感动得眼泪花直在眼眶里打转,一面朝她不断地鞠躬,“谢谢小姐。”
然后立马去给她办火车票的事情。
而露莲回到房间,看着梳妆台前空荡荡的,却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安稳,在床边略坐了一下,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好笑,难道就没有想过,那位宋小姐是骗子么?
她连完整的姓名都没有留下。
不过又想,阿寒的事情,除了自己,几乎是没有人知道得这样完整的。
而她们这种女人,关注的人太少了。
不管那位宋小姐从哪里知道的,但是高桀她是信得过的,他那样爱阿寒。
只是可惜了,终究是有缘无分。
当晚,她便乘上了去上海的火车。
来金陵那天,也是晚上的火车。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那时候她是抱着必死的心情来的。
而这一次,她是奔往未来。
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人生,是有希望的。
病治不治好,不要紧。
最重要的是,她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留在高先生的身边了。
哪怕只有短暂的一段时光,但也是足矣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2 17:36:27~2021-08-03 19:22: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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