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莲断然没有想到,自己这前脚才离开蜀地没多久,就接到了谢兰舟的消息,酆都纸人异变。
他那会儿正领了宫里的圣旨,要往长安去复君命。
可如今收到这个消息,只能被迫折回,又编了个十分蹩脚的理由送回长安。
只是酆都的纸人异变,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解决得了的,问了一圈,发现只有高仲武离他最近,自然是把他喊来帮忙。
少不得是将谢兰舟给吐槽了一回,这酆都异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跟谢兰舟他们脱不了干系,兴许是那位的反击。
谢兰舟倒是干干净净走了,却给自己留了这么一个烂摊子,只朝着高仲武直呼:“交友不慎啊!”
高仲武瞥了旁边的李青莲一眼,觉得自己才是交友不慎,早知道就启程回渤海老家去,那李兄就不会找到自己来这酆都做苦力了。
又觉得那满城的纸人数不胜数,很是担心他们两人忙不过来,于是又将董庭兰给叫了过来。
董庭兰人还没到,便将自家的弟弟们都给找来。
而此时此刻,谢兰舟将宋雁西一行人带着往太湖去。
宋雁西眼下除了担心那妄不会就这样放弃之外,还有担心李青莲,“咱们就这样把酆都扔给他一个人,他会不会有危险?”要不要,通知玄门中人?
现在的玄门也还算是鼎盛,大家齐心合力,应该会将此事完美解决的。
谢兰舟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这五湖四海都是他的知交好友,他自己会想办法。”玄门中人和李青莲他们这些人不一样,那些人会去深究,会去考虑是否有利益,有利益可图,大家会争相出手,没有利益可图,就你我让,那样拖下去,酆都城怕是真要出事。
可李青莲他们这些人不一样,真有一颗扶弱锄强之心。
他说完,见宋雁西眉眼间满是忧心,便笑道:“赌一把,我现在敢打赌,他只怕已经召集了不下十来人一起去酆都。”
宋雁西半信半疑,掐指推演,然后眼里满是诧异,“所以你这一路才如此放心?”
“放心什么?”小塔忽然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大把糖葫芦,满嘴吃得油汪汪的。
宋雁西有些嫌弃地拿手绢朝她嘴上扑去,“一路上就你毛口毛嘴的,少吃些,别把牙坏了。”
小塔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进马车了,坐在马车上看风景多好啊!正要抽身走,但却被宋雁西给抓住,将手里的糖葫芦都抢了过去,给她存放起来。
然后只能老实地擦嘴,想起那妄和谢兰舟既是朋友,那时候动手这么一点情面都不留?但她才不敢问谢兰舟,只见着这会儿谢兰舟出去换三千和小银赶车,想着小银和三千肯定会到车顶吹风,她便压低声音悄悄问道:“姐姐,那妄到底怎么回事?”
宋雁西除了担心酆都的事,还担心这妄不会就此放过小塔。而且按照谢兰舟说的那样,小塔当初喜欢这妄,喜欢到命都不要的份上了,如今只希望小塔和妄不要再扯上什么关系。
那活脱脱就是一个舔狗啊!这是她心爱的小妹妹,她怎么能允许她那样丢弃尊严去爱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呢?
哪里晓得小塔竟然主动问起来,心中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和小塔说实话。毕竟她不可能长久陪在小塔身边,也等不到她长大了。
所以宋雁西很担心,小塔往后还像是前世一样糊涂,喜欢一个不懂得爱没有心的人。因此有些话,可能小塔这个年纪还不懂,但宋雁西还是打算提前跟她说了。
毕竟往后,自己就没机会了。
“小塔,我与你说一个故事可好?”
小塔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姐姐要和我讲故事?”这倒是新鲜,还是头一次。
一时也是赶紧坐直了身体,满怀欣喜,又要伸手拉开车帘,意图将小银和三千一起喊进来听。
但是却被宋雁西给拦住了,“这个故事,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哦?”小塔就越发好奇了,默默地收回手,满脸期待地看着宋雁西。
然后便听得宋雁西说道:“从前有一个小姑娘,她乃天骄之女,本是无忧无虑,却因一面之缘,喜欢上了一个男子。”
小塔一听,心想八成是个爱情故事了,便有些不想听了。这世间爱情哪里靠得住?那得多好的运气,才能像是姐姐和兰舟哥哥一样,想想着一路上和姐姐遇到的那些男人女人们,因为爱有几个得到好下场的?
但既然是姐姐要讲给她一个人听,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听着。
“只是可惜,那个男人他不懂得情爱,他也没有心,小姑娘的所有热情,甚至是她的性命都付出去了,仍旧是没有得到半点的回应。小姑娘死了,他也是无动于衷,真正为了这小姑娘难过的是小姑娘的亲人,她的父亲为了复活她,将她的残魂收起来,只是可惜他们没有族人,所以小姑娘的父亲用了别的手段,让她重新活过来,但却忘记了前尘往事。”
小塔还是觉得这个故事没有什么意思。可是又隐隐发现宋雁西的神情很不对劲,于是她不敢插嘴。
而宋雁西也继续说着,“只是没想到,小姑娘再度遇到了他,那人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要小姑娘到他身边去。小姑娘并不记得他了,所以还一口答应了。”
她是没有说这小姑娘是谁,可是因为这最后的一句话,小塔整个人倏然从马车里站起身来。
小塔最近长高了许多,所以这一激动起身,头就撞在了马车的车顶上,顿时疼得她‘哎哟’一声,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姐姐,你这不是故事吧?你这不会是我吧?”小塔也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就把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联想到自己的身上来。
宋雁西没有半点隐瞒,本来就是要告诉她这些过往,只是怕直接说出来,小塔接受不了,才换了个说法而已。
如今见她一下就猜中,点了点头,“我这一路上想,镜无双其实很爱你,他心中只怕还不知道多担心你重蹈覆辙呢,所以他希望你这一生变得无情无义些。”
因此他想让小塔去吞这吞那,彻底将那上古凶兽的杀戮唤醒。
一个眼里只有杀戮吞噬的凶兽,怎么可能还会去爱别人?怎么可能还会为了一个人丢了性命呢?
只是宋雁西看着眼前喘着粗气,双眼瞪得圆溜溜,满是愤怒的小塔,连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你怎么了?”
小塔冷静不下来,她最讨厌的就是那些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的人,可是现在却忽然得知,原来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她当然生气。
气那个狗男人,也气自己不争气。
一面再度朝宋雁西求证,“姐姐你没骗我吧?”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蠢吧?为了一个男人,值得么?
宋雁西也希望,这些都是假的,但谢兰舟无缘无故骗自己作甚?还有那妄对小塔的态度。
于是小塔被自己气得不轻,马上就找镜无双求证。她也一直好奇,明明她的生母是郑大钱,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记忆里,又有那穿山甲阿娘?
镜无双这些日子都处于一种不安之中,忽然听得小塔问:“我以前真为了别的男人寻死觅活了?”
镜无双听到这话,被惊了一身的冷汗,心说这不可能,小塔已经转世了,怎么可能会记得前世的事情?难道是那妄,对小塔用了什么禁术?本来是不想承认此事的,但是因为作为一个父亲的本能担忧,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却成了:“他又骗你了?”
小塔听到这话,基本可以确定,姐姐说的事八九不离十了,当下有些气急败坏道:“你不是我爹么?看着我去跳火坑你干嘛不拦着我?”
镜无双听到这话,又悲又喜,但也是有些哭笑不得,“你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以为我没拦过么?”只差没把她的腿打断。可是不但没有拦住,反而使得父女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糟糕。
那时候让镜无双一度怀疑,莫不是自己风流债太多,遭了报应,如今都报应在女儿的身上了。
不过如今听小塔这口气,这辈子是瞧不上妄了。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小塔年纪还小,没准往后又被那妄骗到那鬼地方去,到时候他们父女俩真的是难相见了。
所以也是十分着急,“乖女儿,爹再也不逼你了,你可别又被那混账东西骗了去。”如果妄要是在这三界之内,自己早叫他挫骨扬灰了,怎么可能会让他再度出现在女儿的面前?
小塔现在很郁闷,听到镜无双焦急的声音,连忙安抚道:“放心,同样的错我怎么可能犯第二次?”但她还是很好奇,自己怎么为妄死的?
于是问起镜无双。
但是镜无双却十分不愿意回忆这一段痛苦日子,只是女儿想要知道,自己若是不告诉她,没准她跑去问那妄,又被妄骗了呢?于是索性就全部告诉小塔。
原来因那妄本就属于三界之外,所以在这人界,根本就待不了多久,又加上当时这人界还要人仙魔妖的存在,他又一心都在那炼器之上,所以杀人夺宝之事,干了不少,自然也得罪了不少人。
而他不是三界内的人,所以跟着这些人动手,自然是占不了多少便宜的。所以当时也是受了重伤,甚至都没有办法开启那所谓的时空之门回到他自己的世界。
就在他即将被剿杀之际,小塔不顾一切挡在了他的面前,甚至还在自己弥留之际,把自己的法力都给了他,让他顺利离开三界,回到他原来的世界。
镜无双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似乎那时候的痛苦他又重新感受了一遍一样。
好在小塔将他的话给打断了,“你别说了,我越听越生气。”同样的,也将镜无双的痛苦之源给拦住了。
小塔还以为,自己和宋雁西遇到的那些女人就是傻子,没想到自己比他们还要傻,原来小丑竟然是自己,气得她忽然觉得含着的半块糖都没那么甜了。
耳边则传来镜无双很是不放心的声音,“乖女儿,好马不吃回头草,爹给你养个童养夫吧,知根知底,往后他要是对你不好,爹就一口把他吞了去。”其实自从上次他晓得小塔和妄见过面后,就已经考虑过,给女儿先订一门娃娃亲,或是直接给养个童养夫。
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养的好,完全可以培养成女儿喜欢的样子。
小塔撇了撇嘴,她才不要什么童养夫,但也不可能喜欢妄,更不可能像是上一世那样,糊里糊涂把命都给了他。
又与镜无双说了几句话,给他再三保证,自己不可能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后,掐断了联系,然后一脸郁闷地埋进宋雁西的怀里,“姐姐,我越想越气,这样算来,是不是可以说,他欠了我一条命?”可是她现在想起当时妄说可以帮他们,但还要自己去陪他五百年的时候,就越生气了。
就想,妄哪里来的脸?难道自己上一次为了他付出了性命的事情,他就这样忘记了?
宋雁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虽然知道这话有些伤人,但未免小塔去找妄理论,一二来去反而又生了感情,便直接说了实话:“那个,这事儿在他看来是你心甘情愿的,也没求你救他。”这样估计在妄算来是不能当救命之恩的。
不然的话,他不可能在小塔前世死后,无动于衷。
就是他将那钟宋两家的契约书这样大方地还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他终于觉得对不住小塔了?
可要真觉得对不住小塔,就照着小塔说的那样,他怎么好意思开口说要小塔去陪他五百年呢?
宋雁西也懵了,但越发坚定,这种人还是要少来往。于是再三朝小塔叮嘱道:“世间的感情有很多种,让人快活的事也有千千万万,一如这数之不尽的美食,所以小塔你往后,可不要往火坑里跳。”
宋雁西真的好担心,忽然有种无力感。很是担心小塔再重蹈覆辙,这脑子里甚至想,要不要在自己成为天尺之前,与这妄结上仇,这样自己以后消失了,没准小塔就认为自己死,是因先被妄所伤,所以才死在臾央的手中。
这样,自己的死有一部分是不是也可以算在妄的头上。
那小塔就只会将他当做仇人来看待,自然是不会爱上他了。
想是这件事情对于小塔的打击颇大,她还是接受不了自己曾经为一个男人而死,再后来又从谢兰舟口中得知,如今镜无双这般模样,被困在地下,都是因为复活自己这个不孝女的缘故。一时觉得对不起镜无双,又憎恨妄和从前的自己。
然后这心情不好,一路上也没什么胃口,肉眼可见的速度竟然瘦了一小圈,尖尖的下巴都露出来了。
不止是宋雁西心疼她,连一向与之拌嘴的三千也担心起她来,“你这几天怎么了,胃口大减。”路过城镇的时候,也不吵着要去下馆子了。
这就很不寻常了。
“没事。”小塔双手托着瘦下去的腮帮子,坐在车顶上眺望前面的水波粼粼的湖面,很自然地转过话题,“这太湖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那次姐姐也是从这里回来的。”
小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车顶的,坐在她两人的旁边,“我小时候听过传说,说那上古的时候,天上有一面可去往未来回到过去的镜子,但是后来发生仙魔大乱的时候,镜子掉到了人界,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湖泊。”应该就是眼前的太湖了。
从前以为只是传说,但好像这是真的。
小塔听了却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前世,要是自己没死的话,那肯定是听过这些事情的。不过要是没死的话,可能又遇不到的大家了。
但是她仍旧不能原谅前世的自己,以及妄。他喵的既然不爱自己,咋能那样不要脸地接受自己给的好呢?他这哪里是姐姐说的没有心?这还不知道有多少心眼呢!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老绿茶狗东西。
她因为想到这些,手里剥着瓜子皮的动作,生生变成了像是卸了别人脑袋的动作一样,惊得小银和三千齐齐朝她看来,“你真的没事?”
小塔这才收回思绪,“没有,只是一下想到一个特别讨厌的人。”
小银闻言,微微一笑,“开心的事情那么多,为什么要把时间用来想一个让自己不高兴的人呢?”像她,她就不去想从前给老太监做宠物的事。
三千十分赞同,“对,也不要去想从前的事情,又没有办法改变,徒添烦恼罢了。”不然她还想回到自己小时候,早些将自己那害人精姐姐杀了呢,没准父王母后如今也还健在呢。
小塔听到她们俩的话,心里一阵暖洋洋的,觉得她们说得也对,去纠结这些做什么?以后遇到妄再收拾他,但是现在的确没有必要把他和从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就不配出现在自己的心里,哪怕是以仇人的方式也不配!
而且都过去了,凭什么还要影响自己现在的心情?
这样一想,也就豁然开朗了。也有可能现在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心思变换得快。
尤其是如今下了马车,上了这进入太湖中心的小船,她又和三千开始开心打闹起来。
宋雁西谢兰舟坐在船尾上,她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谢兰舟的怀中,耳边传来船头上的热闹声,不觉扭头朝后看去,心里有些羡慕小塔,果然还是小孩子好,这难过时候是真的难过,但是这难过也走得快,开心起来也是真的开心,都不用强颜欢笑。一面则朝谢兰舟问:“我走后,你打算与小塔他们如何说?”
不想去面对这个问题,但又不得不去面对,宋雁西其实想与他们说这是自己的宿命,与旁人无关,免得到时候他们听了旁人挑拨离间,也像是那臾央一样认定,是谢兰舟利用自己成为天道,把自己当做那垫脚石,与谢兰舟生出嫌隙就不好了。
谢兰舟微微摇着头,将宋雁西按回自己的怀中,下巴轻轻地蹭着她丝滑的发上,“往后再说。”他其实不喜欢宋雁西提起这个件事情,因为现在于谢兰舟的心里,他是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留下宋雁西的。
宋雁西本想让他好好正视这个问题,然而还没容她开口,就传来小塔她们惊喜的声音,“好像到了。”
谢兰舟把开天剑放入了湖水中,这艘小船如今正随着开天剑留下的痕迹而行驶。
如今,开天剑停下了,也就意味着到了地方。
宋雁西和谢兰舟相视一眼,纷纷起身朝着船头走过去,果然见开天剑平静地悬浮在水面上。
只是此处的水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让小塔几人很是怀疑,“真的是这里么?”
一面跃跃欲试,然后就迫不及待先跳下去看看,是不是再出水面就到原来的世界了。
三千小银见此,也要忙着下水去,不过被宋雁西拦住了,“咱们既然没从酆都回去,只怕臾央也堵在这里。”人说狗急了还要跳墙,从前臾央不敢直接面对面和自己动手,是因为那时候自己手中天尺碎片并不算多,可现在自己就差一块了。
所以臾央没道理还能像是从前那样坐以待毙,酆都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
因此她在众人身上都打了护身法阵,这才和谢兰舟相视一眼,齐齐先进入水中,去追小塔。
小银和三千见此,也依次跳入水中。
此刻小塔明明是在水里,但却像是进入了一个虚空世界一般,而且更要命的是这里没有可呼吸的空气,所以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出去,等着这头从水里钻出来后,却发现天上一片赤红色。
一时间也难辨到底是不是回到了民国时候。
不过很快,一个让小塔尤为熟悉的声音响起来,“臾央,你们兄弟间的事情,本尊可以不插手,可是你也休得动这小子!”这可是他给女儿瞧中了的童养夫,血脉是差了一些,但是上门的入赘女婿,要那么高的血脉做什么?
小塔听到这声音,顾不得回到民国的惊喜,慌忙朝着四处张望过去,便见着那赤红色的天空中,红雾散去,朦胧之中,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无数条血红色的链子紧紧缚住,翅膀已经被折断了,金色的鲜血正往这太湖里滴落而来。
他满脸的痛苦,却不曾向那施压者求饶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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