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沈郁心思再沉稳, 这一刻也不免表现出异常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会是大桓那位人人敬畏的帝王。
沈郁对这个人的了解多来自越王, 从越王嘴里听到的评价如何可想而知,真正见到了人,方才觉得,很多事只有自己亲眼所见, 亲耳所闻能当真。
沈郁心情复杂地端起酒杯敬了商君凛一回:“您能亲自来,我们自然可以感觉到你们的诚意。”
惊讶于对方的身份, 沈郁完全忽视了见到男人那一刻心中涌出出的熟悉感,将心思拉到正事上来。
“先用膳, 这家酒楼有几道菜不错。”商君凛与青年碰杯, 一口饮尽杯中美酒。
酒香醇厚, 菜是先一步到来的商君凛点的,他好似并不着急, 用膳时果真一句正事不谈。
沈郁本有些无心用膳, 他在思考男人来这里的目的, 若只是为了对付越王,沈郁怎么有不觉得, 值得男人亲自来这一趟。
那么除了越王,岳州还有什么值得这位年轻的地位亲自跑一趟?
沈郁细细想了一遍岳州的事,没找到任何异样。
思索间, 碗里多了一块鱼肉,还是被挑干净刺的。沈郁思绪一顿, 抬眸看去。
一袭玄衣的男人正含笑看着他, 浑然不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大人不必如此。”沈郁低头看自己碗里的鱼肉。
“这家酒楼的鱼和京城的做法不同, 我很喜欢,沈公子也尝尝。”商君凛淡声道。
沈郁慢慢将鱼肉送进嘴中,鱼肉鲜美可口,一口一口吃完碗里的鱼肉,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阴影,不等沈郁有所反应,碗里多了一道菜。
而后,每当沈郁快吃完的时候,碗里就会多一道菜。
沈郁心中怪异感更重,堂堂帝王,亲自来见他就算了,怎么还担起了为他布菜的责任?
怀着复杂的心情用完膳,沈郁和商君凛谈起正事,知道一切都是有所预谋之后,沈郁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为越王做事。
“越王的手伸的太长了,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总要为此付出代价,沈公子觉得呢?”
沈郁总觉得他话里有话,顺着道:“大桓另有主人,越王空有野心,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如果真的事成,对大桓百姓来说,是一场灾难。”
“沈公子呢?”商君凛放下酒杯,“沈公子心中怎么想?”
“沈某愿为朝廷尽绵薄之力。”为表诚意,沈郁带来了不少越王的信息,这些年,他在越王手下做事,对越王势力的了解比朝廷更深。
接下来,沈郁说起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话,关于越王势力的,以及他接下来打算如何做的计划。
前者是他本来就打算告诉朝廷的,后者是和商君凛谈得太尽兴无意间说出来的,沈郁已经感觉到,他对商君凛的好感过于高了。
两人谈完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时辰,沈郁看了眼天色,提出告辞。
商君凛没有阻拦,将人送到门外,说了一个地址:“沈公子有什么事可去此处,他们会听你的命令行事。”
沈郁没有推脱。
目送青年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商君凛回到屋子,屋里已经多了两个人。
“接下来,你们要配合沈公子的动作。”商君凛坐到青年刚才坐的地方,道。
“是。”
这两人是原本该来和沈郁交涉的朝廷官员,怎料商君凛知道这件事后,直接去见了人,心中再不解他们也左右不了陛下的想法,陛下与沈公子交谈的时候,他们就在隔壁,人走了他们才出来。
沈郁回去后,传来自己的人,既然和朝廷的人达成了合作,他也该有所行动了。
有他出手,越王势力的瓦解程度急剧加快,越王终于慌了。若说之前的乱子只影响到外部势力,这一回,就是真正影响到了越王势力的核心。
越王不得不求助一直在背后帮助他的人,他哪里又知道,那人已经自顾不暇。
安王那边解决起来出乎意料的顺利,毕竟在另一个世界,商君凛已经摸透了安王的所有布置,这一次突然发难更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直到落败,安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安王已经被控制起来,要如何处置只等商君凛一声令下,越王这边有了沈郁的加入,也非常顺利。
合作之后,沈郁意识到,朝廷这次的准备有多充分,不管越王怎么挣扎,都只会是秋后蚂蚱。
忙起来的沈郁没时间想太多杂七杂八的事,等事情告一段落,他发现与林兄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反而因为合作的事,与商君凛的见面时间越来越多。
还有一点很奇怪,他并没有在朝廷派来的人里看到林兄这一号人物,按理说这不应该,除非是对方在有意躲着他。
有什么好躲的?沈郁心中哂笑,难不成是觉得身份暴露不好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沈郁孤身一人惯了,这一次也不过是重新回归一个人的状态,他本不该在意的。
但每当闲下来的时候,沈郁脑海里总会不自觉浮现出这人的身影,心也跟着怀念两人在一起时的感觉……
“沈公子在想什么?”见青年说着说着话开始走神,商君凛眯了眯眼。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两人相处,商君凛的注意力便会一直落在他身上,沈郁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商君凛已经收入眼底。
青年在想谁呢?一次次露出这样的表情?是越王吗?
每一次想到这样的可能,商君凛心中的暴戾就会多一分,他已经查到了那些人在沈郁身上动的手脚,也让隐龙卫加快了寻找姬家人的速度,他不知道沈郁现在受到的影响有几分,哪怕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他也不想轻易放过那些人。
沈郁不知道对面的男人心中在想什么,闻言收回思绪:“没想什么。”
“最近抓到几个人,沈公子可有兴趣见一见?”商君凛也敛去心中各种情绪,道。
“什么人?”沈郁好奇,能被商君凛提出来,想来被抓之人有不平凡之处。
“一直在暗中操控越王行为的人,几年前岳州流传的一则箴言沈公子应当有所耳闻,这人便与此事有关。”
沈郁与商君凛一起去了地牢,地牢由暗室改造而来,不见天日,唯一的光亮便是墙边的火把。
听到脚步声,被关在里面的人抬头,待看到来人,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他似乎很怕您。”沈郁注意到了,开口。
商君凛勾了勾唇角:“有什么想问的,你可以直接问他。”
沈郁走了过去,半蹲下来:“我很好奇,我与你有什么仇怨,值得你谋划这么多年?”
男人遭过一遍酷刑,早老实了,答道:“你与我确实没什么仇怨,谁让你是那个人的孩子,她毁了我们计划的一切,害我们有家不能归,现在她死了,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不报复在你身上报复在谁身上?”
“控制我为越王做事的,也是你?”沈郁眸色沉了沉,他没想到,这件事还牵扯到了自己去世多年的母亲。
“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控制你是东西,可是你母亲亲自种到你身上的,我们不过是稍加利用罢了。”男人语气充满恶意。
商君凛走了过来,冷声开口:“到了现在还不老实?”
听到他的声音,男人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动歪心思,老老实实道:“你体内的东西姬家的圣物‘戒引’,确实是你母亲传给你的,你母亲是姬家圣女,本不该成婚生子,从未有过圣女生子的前例,直到确定你身上有‘戒引’,我们才知道,它能由母体传给孩子,且不分性别。”
接下来,沈郁从这个人嘴里听到了一个关于十几年前的故事,关于姬家,关于他母亲,关于他身上的“戒引”。
这些事是沈郁从未查到过的,从地牢出来,他的神情还有些恍惚。
天色已经黑了,一轮弯月挂在高空,沈郁消化着刚刚听到的消息,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一下。
“小心。”
一只有力胳膊扶住他,沈郁借着力道站好,转头看向不声不响走在自己旁边的男人:“多谢。”
“在想刚才的事?”商君凛问。
沈郁点头:“我一直好奇母亲的身份,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头绪,原来她来自姬家,连我知道的名字都是假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沈郁叹了口气。
“等越王这边的事结束,你有什么打算?”商君凛是故意将这件事透露给沈郁的,要解决掉沈郁身上的隐患,必须有姬家人出手,与其事到临头去解释,不如让沈郁自己发现真相。
沈郁这些天确实查出了一些姬家人插手的消息,听到那番话也不觉得太过不可置信,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也和姬家有牵扯。
至于以后的打算……
沈郁眼中闪过一瞬茫然。
“沈公子可愿入朝为官?”不等沈郁想出一个结果,商君凛继续道,“以沈公子之才,必能成为大桓栋梁。”
沈郁没想到会从大桓帝王口中听到这番话,眼中的茫然被愣怔取代,月光下,他定定看着容貌俊美的年轻帝王,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甚至没留意到,对方的手臂还扶着他,两人的影子交缠在一起,从远处看,就像是青年被高大玄衣男子抱在怀中一样。
“陛下……”
有要事来禀报的官员止住脚步,目瞪口呆看着前方。
所以,陛下千里迢迢亲自来越王封地,真正原因在沈公子身上?!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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