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依旧是紫禁城。
但梦境中那些出现过无数次熟悉的场景,却和现实中的紫禁城难以印证。
朱栋和朱㰘,沿着记忆中的路,走过昔日上学的学堂,走过嬉笑打闹的花园,走过他们母亲做居住的绣楼,走过他们从小居住的宫殿.....
物是物,景是景。
可无论是物还是景,仿佛都没有半点的情感,都是冷冰冰的呈现。
在回京的路上,他们无数次的幻想过,回到紫禁城,回到这个家后,他们将如何把曾经最美好的回忆,在家中找出来。
可现在,他们突然有一种错觉。
好似那些美好没有发生过!
好似现实,远远没有脑海中的回忆,那么美好!
其实他们也明白!
物和景都是死的,而真正让回忆鲜活且美好的,是人!
紫禁城依旧是紫禁城,可人.....却不能再相逢。
景物是熟悉的景物,但面孔却是陌生的面孔。
这使得他们的心中陡然生出一个感觉....这次不是回家,而是来做客!
~
“咦,那边的窗花,怎么是新的?”
朱㰘站在一处绣楼前,抬头看着二楼的窗棂。
朱栋也抬头看过去,然后又担忧的看着身边的弟弟。
方才朱㰘说话时,他的声音在颤抖。此刻他双手握成了拳头,眼眶泛红。这个自小就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眉宇之间竟透露出几分可怜。
这绣楼,是朱㰘生母生前所住的地方.....
包含了他太多的回忆...
“那窗花怎么是新的?有人来过吗?”
朱㰘再次痴痴的开口,眼泪顺着眼眶就夺眶而出。
他的母妃是葛丽妃!
记忆中那是个微胖的女子,但无论怎么仔细的想,母亲的那张脸都已经模糊了。
因为在朱㰘十一岁之后...就是太祖高皇帝驾崩那年,他便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
那时候他是孩子,现在他不是了。
但终究不是真的,真的什么都不怕,什么不在乎的混世魔王......所以很多事,即便他已成人,也只能压在心里。
“谁来过啦!”朱㰘带着几分哭腔,“谁来过?”
边上,一直默默跟随在两位王爷身后的朴无用轻轻皱眉,挥手让其他的太监下去,上前低声道,“回王爷,是前几日英王来过。”
说着,他顿了顿,“里里外外,都被英王千岁仔细的打扫过,连房梁都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怎么不等我一块儿!”朱㰘喃喃道。
朱楠和他是一母所出......
“走吧!”边上朱栋轻声道,“别让皇上等咱们!”
朱㰘又擦拭下眼泪,留恋的看了眼身后的绣楼。
走着走着,他忽然笑道,“哎,还别说!这绣楼的样式不错,回头我问问光禄寺那边有没有图纸,回封地之后也照样子盖一个!”
说到此处,忽的又是一笑,“这种样子的绣楼,二姐肯定喜欢.....”
他口中的二姐,就是他的正妃施二姐。
施氏家族祖籍广东,移居南洋已数代。早先施家家主施世卿为另一广东籍华人领袖梁道明之副手。
洪武三十年,爪哇灭三佛齐王国。当时在三佛齐有数千华人,拥戴了华人大豪梁道明为三佛齐之王。
而后梁道明在永昌六年接受大明册封之后,率领儿孙落叶归根回到广东南海。
是以施进卿在大明的扶持之下,成为新的三佛齐之主。随着大明设置旧港宣慰司,施进卿又变成大明旧港宣慰司副使。
他的嫡次女施二姐,也成了伊王朱㰘之妃。
虽说有些ZZ联姻的味道,但小两口婚后却异常和睦,恩爱有加。
见朱㰘提起自己的妻子时,满眼都是宠溺的笑意,朱栋不免开口笑道,“想老婆了?”说着,又揶揄道,“这才多久就想了?早知道启程的时候带着多好呀?”
“二姐有了身孕!”朱㰘仰着头,满脸都是笑,“哪能经得起这长途跋涉的折腾?”说着,看看朱栋,“哥,您快点呀!嫂子那肚子,咋一直没个动静....”
朱栋瞬间脸黑,“哪壶不开提哪壶,信不信我踹你?”
郢王朱栋之妻,比起伊王和英王来身份贵不可言,乃是已故武定侯郭英的小闺女。
这小两口婚后也是好的蜜里调油,可就是没儿子.....
“两位爷,让奴婢好找呀!”
远远地,王八耻的声儿就传了过来。
声音落下,人也跑到了朱栋朱㰘面前。
“找什么?孤还能丢了?”
朱㰘斜眼坏笑,胳膊一下就压在了王八耻的肩膀上,“你个老王八,几年不见瞅着比以前还年轻了些....”
王八耻弯着腰,笑道,“这不都是托几位爷的福吗?”
“托我们的福?”朱㰘眼睛眨眨,“不应该呀!”
王八耻顿时苦脸,他太知道眼前这位爷什么脾气了。是个四五岁时候,就往太监眼睛里灌沙子的主儿!
“你要是托我们的福....”就听朱㰘坏笑道,“下面那玩意,应该长出来呀!”说着,把脸一板,“你脱喽,给爷看看,到底托福没托福....”
“王爷....呵呵!”王八耻赶紧拽住裤腰,苦笑道,“您说笑了!”
“我多暂见过我说过笑?”朱㰘依旧坏笑,手上就开始没轻没重.....
“啧,干什么呢?”
又是朱栋呵斥一声,把朱㰘的手从王八耻肩膀上拽下来,“还当这是小时候呢,开玩笑没深没浅?”
“我跟他闹着玩呢!”朱㰘摇头叹气。
“多大了还闹?闹着玩你也不看看对方是谁?”朱栋横了他一眼,转头对王八耻笑道,“老二十五的脾气你也知道,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知道深浅轻重!”
王八耻忙笑道,“奴婢明白!”
对外,他是威风凛凛的乾清宫大总管,司礼监大太监。
可是对内,他心里清楚着呢。
这些个从小跟在皇上屁股后头长的王爷们,他一个也惹不起。不但不能惹,还得顺着。就算是挨了耳刮子,也得笑着说打得好。
再说了,十多二十年前,这些王爷们小的时候,跟皇上一块念书的时候,拿他王八耻撒气,揍他的时候还少吗?
“两位爷,万岁爷那边等着你们呢.....”
“行了,带路吧!”朱㰘不耐烦的摆手。
~~
朴无用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只剩下王八耻带着两人朝乐志斋那边走去。
朱栋看看左右,对着王八耻微微招手。
“爷,您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好几年没见着你了!”朱栋笑笑,伸手进了袖子中,然后一个小袋子就塞在了王八耻的腰间。
“可不敢....”王八耻唬得一个激灵,“奴婢哪敢.....”
“你不收让我伊王揍你!”朱栋半真半假的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些南洋的特产黑珍珠而已.....”
“奴婢更不敢.....”
他们这些藩王的东西,王八耻是真不敢收。
而且郢王说的轻松,特产黑珍珠......
在南洋可能黑珍珠是特产,可在京城价值千金...
“不收就是瞧不起孤!”朱栋佯怒,把袋子塞进王八耻的腰间,然后低声道,“王总管!”
“奴婢不敢....”
“二十五弟那脾气就是没轻没重的,他自小就那样,刚才的事你别往心里去!”朱栋又道。
“奴婢明白!奴婢一直都明白,二十五爷是看得起奴婢,才跟奴婢闹呢!”王八耻开口道。
忽然,前面的朱㰘回头,“老王八,皇上跟谁在一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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